第2章 印堂
我看出了墨傲骅的异常举动。
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一个白白净净跟墨傲骅年岁相仿的小男孩,身着锦缎,身型略瘦,个头比我哥哥还要矮一点,双眼透着几分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深邃,夹杂着满满的稚气,让我感觉到一丝诡异,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感觉,这倒不至于吓到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他连深邃怎么念都不知道呢。
往这孩子身后瞧去,果然,笼罩而来的恐惧就是冯致远身后矗立的两座铁塔一般的汉子,这身甲胄是我这五年光景未曾见过的,打眼儿一看,金光闪闪,制式也不同于我所见过出入刺史府的官兵,更像前世记忆当中影视剧中大内统领的着装,手扶悬于腰间宝剑的剑柄。
再看面相,像是受过日光浴洗礼的小麦色皮肤,两人五官虽差别巨大,但不怒自威、杀气十足,我似乎在他俩的印堂处看到了一团肃杀青气若隐若现。
当我仔细打量二人印堂时,他二人似察觉了什么,如临大敌一般暴起拔剑护于冯致远身前,大喝一声:“哇呀呀!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我,我是,我是,江荫州刺史墨言之长子墨傲骅,求。。。求。。。求天神剑下留得小命儿!”噗通一声,我这哥哥跪倒于地,体晃如筛糠一般,前襟也被汗水沾湿。
这一下给这俩护卫看愣了片刻,其中一人剑指我所站方向大喝道:“尔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我在看二人印堂处的青气变得暗红,较之刚才的若隐若现,这会儿清晰了许多,青色夹带着暗红的气团似要向我喷来一般,我也不知道为何我能看到这些,而在我与他们六目相对之时,我的眉心处又有了针扎一般的刺痛。
我来不及摸额头了,赶紧拱手作揖,说道:“二位切莫动怒,我乃墨傲宁,是他的弟弟,江荫州刺史墨言之是我二人父亲,不知二位缘何拔剑相向!”我手指了下墨傲骅,说完赶紧过去搀扶我这冷汗如雨下的哥哥,怎奈他好像被吓破了胆一般,我也只好把他整个胖墩墩的身体从地上端了起来。
结果更让这两名护卫紧张了,非但剑不入鞘,还用眼神询问愣在一旁的冯致远,仿佛只要他稍微点头,此二人就要上前取我项上人头一般。
冯致远呆若木鸡,眼神都不聚光了。
我喊了一声:“冯致远,你不认识我,你还不认识我兄长不成?你也不管管你家护卫,看把我兄长吓的!”
冯致远方才缓过神来,忙着回过身,后退几步,仰面朝天喊着:“刘叔,武叔,你俩这是干嘛?这是墨家两位公子,我请来咱们府上的贵客,赶紧把剑收起来,这传出去咱府上这般待客,岂不为他人耻笑?”
冯致远嘴里喊的“刘叔”和“武叔”看了看冯致远,互相对视了一下,又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这才缓缓收了手中剑,但未离开冯致远左右,似乎还是没解开他二人的戒备之心。
我也懒得理会两个莽夫了,“致远兄,初次见面,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兄长听闻你家有上好的女儿红,能否到您府上讨要几碗给我兄长压压惊,你看他好像丢了魂儿一样。”我上前一步跟冯致远压低声音说道,也没办法作揖了,手里还端着我这抖作一团的哥哥。
侧门入了司酒曹府邸,我也无心打量周围环境,更无心理会府中上下投来的异样眼光。
跟着冯致远三人一路小碎步七拐八拐来到后宅,我将墨傲骅先放于躺椅之上,冯致远也喊来一名看起来挺机灵的小厮耳语了一番,小厮出门不多时便抱来一坛酒,看样子是提前准备好的。
果不其然,“这坛女儿红是我在入仓清点在籍前知会了一下特意留下的,我知傲骅兄有此雅好,就想与其小酌几杯,今日恰逢傲宁兄同来,我等先给傲骅兄压压惊,而后畅饮一番。”冯致远客套了一番。
此时,小厮已先满了一大碗,我也不客气了,一手扶起哥哥,一手端起大碗就往墨傲骅嘴里灌去,本以为会洒出大半,谁知,这酒鬼,都抖成五线谱上的音符了,居然嘴巴咧的极大,没浪费一滴粮食精。
紧接着又是满满一大碗,好家伙,身子也不抖了,眼神也聚光了,脸也从惨白渐变粉嘟嘟,精神头儿一下上来了,从我怀里坐将起来,自己酎了一大碗,大袖一挥,抿了抿嘴,“我又活。。。呃。。。呃。。。”,“噗通”,墨傲骅话说了一半,又躺倒在躺椅之上,脸上的粉色也随之消去大半,我回头一看,叹了口气。
转头跟冯致远说道:“致远兄,你也看到了,我兄长禁不得这两尊铁塔的唬吓,能否让二位尊神先回避一下?”
冯致远也讪笑了一下:“哎呀呀,忘了这事儿,刘叔,武叔,这都到家了,您二位先去休息吧,待我出门之时在跟随我即可,下去休息吧。”
刘、武二人对视了一下,迟疑地望向我,又看着冯致远。
冯致远也有点绷不住了:“我说两位叔叔啊,这都是自家人,又在自家府内,墨家二位公子头一次来咱们府上做客,我们弟兄三人还有话要说!”
“这。。。”刘、武二人似有话要说但被冯致远应声打断道:“晚上待父亲大人回府,你二人随我去同父亲大人议事时再议!”“是!”二人躬身施礼后退,转身带上了房门。
我这哥哥,第二次醒来之后,恢复如常,活蹦乱跳,完全不像是之前两次晕倒前的魂不附体、体如筛糠,在冯致远府上就跟到了自个家一样。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造访,怎奈这社牛的性格,有时候多少让我替他脸红尴尬还得一旁解释打圆场,本来刚进府中应该去给家主和夫人问安施礼的,但听冯致远说冯曹掾有公务在身未在府上,而冯夫人在会客,也就作罢了。
头一次来曹掾府,这后宅之气派,不比刺史府逊色,甚至更为讲究,似有能工巧匠精心布局。
冯致远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其实家父这个官职比较特殊,虽每日多为酒类事务所累,但司酒曹所涉事务上至皇族贵士,下到黎民百姓,事无巨细,笔躬亲之,而普天之下最为盛行的就是这陈年佳酿,所以,司酒曹一应事务均上奏于酒厂,其他官员无权过问,是由厂公一人所辖,而后呈送圣人,即使朝中三公九卿王公贵族都无权插手其中,地位当然非同一般,而这园林布局也是出自大师姚榭之手,且司酒曹府邸之布局更有禅光大师点拨其中,暗藏风水玄机,可不是一般人能注意到的。”
听完之后,我了然于胸,有些谜题已然解开了,目光扫过假山上的小瀑布,围栏上镂空的花雕玉柱,我所注意的并非这些实物,而是飘忽于其中的气,透过来的光。
然而,当我扫过站在一旁的冯致远的时候,我没有停下目光,因为我从余光中看到了他想看透我的灼灼目光,我还是大意了,此行而来单纯是哄着我这纨绔的哥哥顺带出来看看能多了解到一些新的线索,打开我的心门,让我明白这世界究竟是何种的存在,围绕我身边的人事物究竟是我的梦还是我在他们梦中亦或者我真的经历了什么不一样的事情让我从死亡到重生到陌生的过程,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为何单单是我,还是除我之外的更多人?
生存还是死亡,我要如何努力地活着?
太多太多的疑惑需要我自己去解开,而这五年中,我都遵从师傅的意思,从最初的见人就问奇怪的问题,到现在已经沉稳许多,懂的如何隐匿自己,喜怒不形于色。
从师傅每月一次来到我梦境中传授心法中,我逐渐感知着自身的变化,外貌的变化是由内而外的如止水,遇事淡定自若而透出的是书卷气是阳光帅气,虽说不算貌比潘安,但是在外人眼中,妥妥的翩翩公子,尤其是有我哥哥在一旁陪衬的时候,下人们私下都议论着,就我这容貌气度要是在后孟的话都要被疯抢,我很纳闷,在后孟抢男人?问他们吧,都只顾着掩笑逃开,看书吧,正史上毫无记载,索性作罢不想。
单说修习心法之后,外貌的变化自不必说,身体机能也随之改变,比如力气,连胖胖的哥哥都惊讶我怎么越来越怪力了,比如身型更为修长,比同龄人高出一头多,父母倒不怎么奇怪,这是我奇怪于他们为何不奇怪的地方,又比如我喜欢看武师护院这些个习武之人练武,他们的动作随着我的成长而在我的眼里变得越来越慢,最最奇怪的是,我今天遇到了刘、武二人之时,居然看到了他们印堂时隐时现的气,这在我五年光景中所见的习武之人身上未曾见到过的,回想起来,他们似乎也察觉了我看他们的异样,但我不清楚我在他们眼中是怎样存在的,又是如何显现的,似乎我眉心刺痛之时,有异样的表象被他二人察觉,并且被他们视为极度危险才对我动了杀心,但只是护在冯致远身旁迟迟未近前一步也是我疑惑的。
真是不虚此行,疑惑越多,说明在我身上发生的变化越来越多了,待几日后问问师傅,看看她老人家会如何帮我释疑。
但是我今天大抵是有些大意了,不只是刘武二人对我察觉一二,单单冯致远今天的表现,让我感到一丝不安,我二人初次见面,而他与我哥哥相熟,他却一直相伴于我的左右,即使我哥哥生拉硬拽让他陪他戏耍或是与他闲话,他都推托或是岔开话题往我这边引来,看来我对于这园中所生之气看的出神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才六岁多的一个小娃娃,似乎对自家院落布局之妙了解颇多,于细微处察言观色的能力,同样让我暗喊不妙。
我心中盘算着种种迹象,面上云淡风轻,嘴上说着真好看,跟着哥哥沾花逗鸟,划水爬山好不快活。
而冯致远还是紧紧跟在我身旁,引着话题说:“傲宁兄对这园林布局看的出神,对这园林风水之术似乎颇有兴趣,师承哪位高人大家?说出来也好让我父亲大人择吉日奉上拜帖。”
我那调皮的哥哥正在亭子边想着如何摸鱼,不等我接茬搪塞,他倒是直白:“小宁子也没看过这方面的书啊,再说家父虽对玄学略知一二,但不感兴趣,家中藏书也几乎没有此类,往来之人,我想想,也没有这样的高人,要不怎么说还得是你老冯家厉害呢,这大院子整的要啥有啥,就是比我家气派。”
我和冯致远听完相视一笑,知他直爽,我也就不需多跟冯致远解释了。
本以为就此打住,可曾想,我这哥哥之后的话,差点惹来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