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散心
陆渊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放，二人在床头一直坐到天色泛白，陆渊才起身离开。
“南熹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
早餐店内，向南嘉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我向他要的。”
“噢……”向南嘉心不在焉的往碗里添着调料，不防此刻右手忽然被握住。
“别吃太多辣椒，你头上还有伤。”
向南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自暴自弃的话语落在嘴边，可看着陆渊他又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陆渊总是这样镇定平和，若是对方与自己现今一样情形，怕也不会落得和自己一般狼狈情境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向南嘉盯着陆渊的行李箱出神。
“要回家去吗？”
眼前的汤碗冒着白烟，湿热了向南嘉的脸庞，他抬头撞入陆渊的眼瞳：“想回去。”
“那就回去。”
“可小熹还在这里。”
“我来的时候问过他，他说他可以住你之前在学校旁边的那间房子，不回你爸妈这边。而且，他也希望你回去。”
“可我这时候回去，张姨和陆叔叔会不会觉得我……”
“那里也是你的家，你不需要考虑这样多。”
陆渊的语气温和坚定：“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然后买票回襄城。”
“好吗？”
向南嘉眼神闪烁片刻，点头。
向南嘉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神奇。就好像从陆渊出现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顺遂起来。
没有向森的阻拦，母亲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塞给他一张卡。
直到再次落地在熟悉的那片土地，耳边满是熟悉的乡音，向南嘉才从混沌中回神，像是被蒙蔽在水中的五感冲脱束缚，浮在水面，他觉得自己又能够自如的呼吸——他回家了。
“走吧，爸妈都在等着你。”
呼啸而过冷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可向南嘉不觉得冷，他怔然跟随陆渊的脚步，在机场外看到了熟悉的车辆。
陆成和张晴两人站在车旁冲着他招手。
“小嘉你的衣服怎么不拉上，小渊你也不帮忙照看下。”不等他上前，目光触及他之后张晴便快步上前摸了一把他的手：“手冰凉。”
“刚在飞机上没感觉到，也算我的疏忽吧。”
“没事，快上车车里面暖和着呢。”陆成跺了跺脚，眺望远方的天色：“估计今天要下雪。”
“你看天气预报了？”
“没，我猜的。”
二人只字没提向南嘉在家中发生的事情，上了车也是一片祥和，热热闹闹的讨论着过年的事情。向南嘉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躲在门后的人，窥见这抹暖色。
他不禁想，为什么这世上的所有家庭都像陆渊家里这样呢？
为什么自己的运气这样不好，是不是重新来过才能摆脱这一切不想要的羁绊。
那时梦中坠楼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闪过，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用力掐了下掌心，伴随着刺痛感，他也缓缓回神。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时常脑子里面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想法？
“怎么了？”
向南嘉自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妨陆渊却注意到了：“还冷？”
“爸要不你把温度再调高一些……”
“不是，不用了陆叔叔。”向南嘉急忙制止：“我不冷。”
陆渊的镜框上弥漫上些许雾气，他随手摘下，捏了捏鼻梁。双手环胸，垂着头打算小憩一会儿。
向南嘉这才想起陆渊这一路来的奔波。
对方大概是一知道这件事就来了，一路赶来s市，来了就一直在照顾他的情绪，而自己却忽略了对方眼下的乌青。
“哥，你要睡觉的话就靠我身上吧。”
闻言，陆渊愣了片刻，像是对于他说出的话感到微微压抑。
随即他轻轻点头，说了句：“好。”
窗外的场景一一略过，向南嘉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陆渊那张熟悉的侧脸安静的躺在自己的肩头。
车内的光线算不上充分，陆渊的半边脸掩入暗色之中，或许是他的错觉，那颗眼下的泪痣愈发明显了。
这副场景落入他的眼中，向南嘉的内心难得变得沉静，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荡然无存。
这一刻宁静舒适到他希望时光停留。
“下雪了。”
车内的张晴惊呼出声，露出宛如少女般惊喜的神情。
“是啊，下雪了。”他看不到陆成的神情，偶尔看到对方露出的带着笑意的侧脸。
这一幕令他脑中浮现起陆渊的带着温和的笑容。
窗外的雪花在过往的景色里尽数飘洒，拍打落在车窗之上，随之融化，留下一个个水滴。
……
胡悦的消息倒是灵通。
得知他回来的第二天就急切找他兑现去武当山的承诺。
“小嘉这不是才回来，你们那个同学这么着急？”
饭桌上，陆渊将出行的计划告知父母，张晴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在家里面休息两天再出去嘛。”
“让小嘉跟自己喜欢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一下也有益于心情的放松不是吗？”对于张晴的说法，陆成摇头表示不太赞同。
“也是。”
“那你们注意做好安排。”陆成交代完之后，没再继续在这件事上唠叨。
向南嘉其实不太热衷于出门。毕竟坐车的奔波就已经能消耗掉他一部分的能量，至于到达目的地的同时就已经没有什么精神。
不过眼前的风景没有让他失望。
记得吴诺和大川老师曾在几十年前去过，他想虽是同一个地方，却隔着几十年的时空，必然是有着不同的光景。
不可同日而语。
“喔——”
胡悦倒是十分神经质，一路上拉着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之前一直都要想来这里求一次签，今天终于能够实现梦想了。”
“求签？”向南嘉难免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小说里面的剧情，什么算卦求签，这倒是勾起了他些许兴趣。
“这真的准吗，会不会是骗人的？”
“嘶……你胆子真大，在祖师爷的地盘儿说这种话。”
“这种东西都是有依据的，不然每年都有那么多的人来这里干吗？”
向南嘉静静聆听着胡悦絮絮叨叨的说辞和科普，甚至开始跟他介绍算卦的过程方法与理论依据。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胡悦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抬手揉了后脑勺：“我也不知道，随便看了看就记住了，觉得中国一些传统的文化和东西真的很神奇。”
陆渊在一旁静默的站着，视线落在远处的石碑，也不知他们的谈话他听进去了几分。
“你信这个吗？”向南嘉好奇的询问出声。
本以为对方会果断否认，可陆渊却点了点头：“我相信。”
山风拂过，刮的向南嘉有些发冷，他瑟缩着脖颈将半张脸颊如平时那般藏入衣衫，可此时还能看到细微的日光，洒在少年随风飞扬的发顶上。
瞥见向南嘉瞳仁中的疑惑，陆渊压下心底的异样，冲他温和一笑，并在心底补充：若非如此，我怎么能得到这一次机会，若非如此，你我怎么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哪怕这是一场梦，那么就请务必一直保持下去，永远不要让他清醒过来。
“我们走吧。”
前些天才落过雪的山路并不好走，不过好在他们三人还算稳健，一路攀爬到了目的地。
两侧的树枝上还搭着新雪，胡悦则是急匆匆的找人算命去了，而陆渊不知停在远处的摊贩前挑着什么东西。
向南嘉垂首，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这里离牧涂家里的距离不算遥远，自己要不要抽两天时间去看看呢？
思索间，原本几步之外的陆渊手中捏着什么似的走到了他身前。
“你买了什么？”
“一个平安锁。”
向南嘉嘴唇张合几下，目光缓缓落在他掌心——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应该写陆叔叔和晴姨，他们……”
“他们一定会平安。”陆渊抿唇，不动声色将平安锁挂上铁栏，他的声音顺着风声落入向南嘉的耳朵里。
“所以我希望你也是。”
“我能有什么。”向南嘉觉得陆渊这番话别有深意，就好像陆渊曾经历经过一些他无法想象的事情。
“哎哎哎，我刚算了一下，还挺准的，你们要不要去算一卦？”胡悦兴冲冲从人群折返，手上捏着一张黄符，向南嘉眼睁睁看着他将其塞进手机壳里。
“你这多少钱？”向南嘉挑眉，顺嘴问了一句。
“不贵180。”胡悦没有半分肉疼的意思：“保我顺遂的。”
“那也挺好。”不好扰乱对方的兴致，向南嘉只好把话头转移别处：“那咱们要登顶吗？”
“那时当然，来都来了，要是跟别人说自己来过武当山却没去过金顶，那可真是要被笑掉大牙。”
“这有什么。”向南嘉不赞同的皱眉：“听说上去还要另外收费，这是不是不太良心？”
“不过听说许愿很灵验。”陆渊上前一步，补充道。
“那还等什么？!”胡悦来了兴致想，像是被打了鸡血：“这都是祖师爷对我的考验！”
“……”
向南嘉庆幸自己的体力还算可以，跟得上胡悦那活蹦乱跳的步伐。
临到敬香的时候，向南嘉脑中忽然闪过陆渊的脸，回想起方才他为自己挂平安锁的景象。
若是真的灵验，那么他就自私的许愿一次：他希望自己和陆渊都能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
景区的人流量不少，返程的途中向南嘉险些被人流冲散，所幸一把被陆渊攥住衣袖把他扯了回来。
陆渊手上的力度不算小，向南嘉甚至感觉自己能被对方随意拉扯走。
“人好多啊。”他咽了口唾沫，往陆渊身后瞄了一眼：“胡悦呢？”
“可能走撒了。”陆渊手上的力度没有收减小，随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了手机：“他说他还要买点东西，让我们先走，一会儿去下面汇合。”
“也行。”
向南嘉手震动几下，他在口袋中轻轻的摸索几下手机边框，隐约听见了消息提示的声音。
“不用回复吗？”
显然，身侧的陆渊听力更胜一筹。
“这里人多，我一会儿到宽阔的地方再回复。”
二人并肩继续往前走去，陆渊抿了抿唇，缓缓松开拉着对方的手：“听说你认识了一个网友？”
向南嘉愣神片刻，思索着对方是如何得知，转念一想他也不觉得反感奇怪，紧接着陆渊的下一句话接踵而来。
“他离这里很近吧。”
“嗯，是挺近的，也就几个小时。”
“你不打算去见见他吗？”
“那也得等明天之后。”向南嘉呼出一口浊气，脚步机械的往下走去：“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能聊得来怎么会不好意思。”陆渊的语气平和，瞧不出半分异样。
“对方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我也害怕自己和对方想象之中差别太大，到时候不是反倒叫人失望。”说着，他自己都觉得丧气极了。
“你不妨往坏处想，万一他也不是你想象之中的模样呢？”
本以为他会等到陆渊带着安慰性的话语，平白的他却说出这么一句。
“与其总是这样想着消耗自己，若是真的想要保持这段关系，不防做些什么。”陆渊盯着远处眼底带着向南嘉无法触及的暗色，自言自语的继续说着。
可向南嘉总觉得这些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保持关系……
他有想过和牧涂将朋友的关系带入现实吗？
他确实想过的，想过按照原本的生活轨迹，和自己的知心的朋友一起生活下去，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个人可以是陆渊，可以是胡悦，当然也可以是牧涂。
可对于这个人，他总是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份幻想又与陆渊和胡悦不同，他暂时也无法言明。
大概是因为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类性格的朋友，也或许对方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可总归他迟早想要和牧涂见面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将他介绍给自己身边的人认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