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一章 故事的终点

    清晨的冰箱总是格外的冷，电力制造出来的寒冷总会在一瞬间将困意打散。

    早餐照常是简单的搭配。荷包蛋，豆浆和薄饼，萝卜切丝，黄瓜切丝。

    前一夜就准备好的鸭子，放入烤箱烤一个小时左右。

    （香叶＋桂皮＋八角＋酱油混合均匀浸泡几个小时，让酱油充满香料的风味，同时晾干鸭子。十三香与盐按1：1混合，白醋＋料酒＋蜂蜜＋纯净水混匀。

    沸水烫鸭皮，而后风干两小时，涂抹酱料放入冰箱等待入味。

    鸭子肚子里塞入切块的苹果适当增加果味，并且让油腻感不算太重。）

    再来上一碗自制的烤鸭酱。

    而在七点半左右，第一个醒的总会是秋莲，她会打着哈欠来到厨房，四处看一看，看到你之后总会说一句“不用起那么早，下次我来做饭就好。”

    而后在七点四十到八点十分这个区间里起床的雪莉和千夏姐妹两总是互不相让，她们之间没有谁先起床，只有谁更快准备好。

    千夏在睡醒之后是朦胧着眼，必须要实切的的感受到风和阳光才能真正清醒。

    而雪莉则是睡醒之后伸一个懒腰，洗一把脸就完全ok。

    ［家里应该还有一套防护服，去机场的时候就穿上。你家那老头老太太身体也不好，别给他们传染了。］

    血浓于水这件事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种族，都是一个类似于真理的东西。

    “现在疫情这么紧张，也许不让她走会更好一点？”

    你主动寻求脑子里那个声音的回复。

    “让她走吧。越是珍视的东西越是抓不住，明明近在咫尺，却发现那些只不过是海市蜃楼。人心是个非常难留的东西，可能她这么一走，一直到死你也见不到，她也不会和你再联系，不过也没啥关系。毕竟人家也陪你生活过。”

    “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我的意思是现在疫情她这么晃晃悠悠地回去会不会有啥问题”

    “你才有问题呢！她已经清楚这趟出行的危险性了，就这样还是要回国，那么就算有问题又能咋样？”

    餐桌上你依旧是有说有笑，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样。

    雪莉和秋莲为千夏的回国计划在语言方面做好了准备，具体准备就是问问这个带没带，问问那个带没带，让千夏没事就回来看看之类的话。

    千夏呢，低着头吃饭，别人问她，她就回应，若是不问，那自己也不说话，就和当初刚来的那几天一样。

    疫情严重，大部分航班都停飞，但也有几个机场依旧在工作，近期出行的人大幅度减少，因此虽然机票很少，但也的确能买得到。

    这张机票是你给买的，晚上八点十三的航班。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时间，一方面是因为日本特别喜欢奇数的单数，同时也很喜欢8这个数字，另一方面，是因为只有这个时间的票。

    不过虽然计划很多，但时间也很充裕。

    满打满算至少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或许时间稍微要更短一点，不过没什么问题，反正也是在家里待着，哪都去不了。（千夏来到中国以后其实也走过很多的名山大川，你并没有太着急的让这孩子去参与学习，而是带着你们一家四口在各种景点开着车到处溜达，各地各处的美食也都吃过一遍。为的就是某一天千夏离开中国，也不会留下什么特别大的遗憾。）

    ［千夏，日本有什么有意思的吗？我还没出过国呢］

    日本有意思的？秋叶原，名古屋，到富士山上赏樱花，在秋叶原里看女仆，稻荷神社求神运，奈良大寺坐大梁，高野山庙敬道场，金阁寺里见辉煌。

    千夏闭上眼想了想，随后脱口而出一句。

    ［没有中国的景色好。］

    这话确实不假，你去过很多的世界，也走过很多的国家，但要说哪个国家的景色最为靓丽，恐怕也就是中国。

    中原大地之上的无数圣灵栖居与山河之中，不必有高高的祭坛，更不必有万千的拥护者。只要有那一竹，一溪，一木屋，有薄雾朦胧，有夜莺低唱，有明月如水，再有一块可以坐一两人的石头。

    人们误入圣灵的居住之处，误以为那是离世之桃花林，而在现代，人们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桃花林？中国遍地的大好河山哪里不是桃花林？

    ［不过如果雪莉妹妹要去的话，我建议你到秋叶原去转一转。那里平时会有很多动漫和游戏周边和手办。似乎从国外来的人们最先去的都是秋叶原。］

    雪莉和千夏光是聊两国这些景区就能唠的火热，或许是因为年纪相仿，也有相同的烦恼吧，比起你，千夏和雪莉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更加开朗一些。

    秋莲不愿意破坏这姐妹两的对话，很识趣的走出房间，走下楼梯来到厨房。左手拿起一张盘子，右手拿起一块海绵开始帮你刷碗。

    ［不用你干的，回去歇着吧。］

    ［没事，吃饱了就得稍微运动一下］

    ［你虽然适应了，不过毕竟是义肢，来回来去的走也不能舒服。］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

    你也不说什么。

    你挨着秋莲，两个人配合也是相当的默契，这份默契也不仅仅是在干活的时候，就算是平日的生活中，秋莲也能瞬间感受到你想要干什么，或者你想要做什么。

    ［又得少一双筷子了。］

    ［又？］

    ［ ］

    秋莲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半天，才能发出一点声音。

    ［抱歉啊，少爷。我还是忘不了我家的那口子啊］

    ［没什么，那说明你们两个的确是模范夫妻。］

    ［ 有很多次，最起初我晚上睁开眼睛，还以为我家那位还活着，还与我同床共枕。只不过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就发现现实并不是那样的，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的哭。到了后来，那种悲伤有些淡化了，因为要处理雪莉的事情，还要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

    ［但是到了我这里之后，压力突然小起来。就还是会忍不住回忆吧］

    你将洗洁精打在海绵上，然后随手递给秋莲，秋莲接过海绵，仔细的擦洗盘子上的油渍。

    ［最开始的确是，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也还是会偶尔想到孩子她爸］

    ［但是没有那么难受了吧？］

    ［嗯］

    放下盘子，想了一会。

    ［我活了很久，见了很多。人啊，是一种很会自我保护的生物。一切的记忆都会被时间的潮水冲刷干净，可能十年，二十年，但那些让人无法行动的记忆总会消失。可生命的离去是个例外，亲人与爱人的离去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而是余生中漫长的潮湿。伤口会愈合，结痂，但撕开的话会痛，会流血。］

    ［噗好像你真的活了多久似的。你这个小大人］

    秋莲戏谑似的嘲弄了你一下，她对于你这样不懂装懂，一脸正经地说出一堆仿佛是人生哲理的话而感觉到有趣。

    就像是看到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现代文化的文盲突然有一天知道了一个词，这个词对他而言是新鲜的，是没听过的。于是就想尽办法要向别人说出这个词。

    在秋莲眼中，你的形象大概和这个差不了太多。

    但不愧是一个做母亲的。

    秋莲完全没有嘲笑你的意思，虽然只是好像在逗你玩，但完全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她会尊重你说的话，会尊重你的思想，你说什么，她都会很认真的去回应。

    又是随便说了几句，你接着处理晚餐的问题。

    ［这么早就弄晚饭？］

    ［嗯，做点面点。下周应该是千夏的生日，提前过吧。］

    ［哇呜，真是个好男人哦！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小姑娘］

    ［嗯］

    秋莲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就像个大姐姐一样跟你扯趣打闹，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你身边，她总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似的。

    ［可能吧。也许不会有那天］

    ［咋了？少爷不喜欢女孩？哎呀，少爷不喜欢女孩那为啥晚上还要那么那么腻歪着我呢］

    前一秒你还能听到秋莲说的话，后一秒你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鼻子里往外喷血。四肢颤抖，不省人事。

    在好半天之后你才醒过神来，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多参监护仪放在旁边，也插上了那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尿管，吸氧用的吸氧管完全没起什么用处，只是凉飕飕的，让自己的嘴唇与鼻子中间的皮部分非常不得劲儿。

    你的手上埋了一个留置针，腿上埋了一个留置针，滴的是盐水，没有什么其他的药。

    “建立静脉通路，是抢救时候最重要的一件事儿。给你滴盐水，应该是想让你的血管扩张起来，然后让身体迅速补液。”

    “这你都知道？”

    “拜托，我就是干这个的好不好！？”

    “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你坐起身，腿脚还有点发软。

    捏掉留置针的输液处，自己随意将盐水的钢针拔出来。

    “家属一个都不在啊，应该是交代后事去了吧？”

    “谁知道呢。我还真是不喜欢医院的地方啊”

    “我也不喜欢”

    你坐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

    晚上六点四十，看样子你这么晕了一下，大概就是十几个小时。

    你头有些疼。

    和你同一个病房的病人咿咿呀呀的吵个不停，这个病房一共有八个床位，有两个是空缺的地方，六个人里三个都是不省人事的，还有三个是没什么特别大问题，但是意识模糊的。

    “重症监护室，估计是从急诊之后赶紧转到病房来了。”

    “为啥？”

    “因为病房更容易更快的做手术，而且你在外边的急诊待着是什么样？你能在屋里享受着暖气，躺在床上是什么样？这就是待遇了。你得知道这么大冷的天，还有些人住在走廊里呢。再者说了，现在可是疫情期间。你能进病房就谢天谢地吧！”

    你看了一眼，果真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

    病房也被隔离了，家属们一个个的小口罩也戴上了。

    至始至终看不到任何一个护士，估计是在外面移动办公。

    看着你从昏迷中醒来，旁边的患者家属都看呆了。

    你双手支撑着床沿，勉强的站起身。一旁有几个家属看这架势，赶紧去扶你。

    ［谢谢，不用那个有人陪我来吗？］

    ［啊你家里人刚才被主任找出去了］

    ［哦］

    ［孩子你没啥事吧？］

    ［没事，现在没事儿了。］

    ［你家和主任有亲戚啊？这怎么还被主任找出去了呢？］

    那女人笑了笑，但你实在没那个心情和精力，陪她开玩笑。

    ［应该不是，可能是说我这个情况应该不行了。让她们做好心理准备］

    ［ ］

    你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一番令人绝望的话，效果很足，的确把那几个人都愣住了。

    你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只是想赶紧出去，然后开车送千夏回家。

    “你这状态开什么车？你还是好好歇着吧，要不然恐怕你连这剩下的几年也挺不下来”

    “这样啊”

    你站起来又坐下，你仔细的想一想，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欸你］

    ［嗯？］

    那个穿着防护服的护士有些吃惊，吃惊的并不只是因为你，就是那个人气很高的男明星，吃惊的是明明刚才的你还在昏迷当中，并且生命体征几乎都要消失了，而这一刻却突然又坐了起来。

    ［护士？嗯辛苦了］

    你随手递给她一盒奶，她接过去，有些不知所措。

    ［你咋突然坐起来了？快躺下啊。身体能受得了吗？］

    ［没事儿。再者说了，现在疫情期间都挺不容易的。大部分护士都应该被调到呼吸科了吧？尽量我能自己做的事儿，我就不用你们帮忙。］

    那护士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随后她看你从护理车上拿了一支五毫升的注射器就立刻明白了。

    ［你你干嘛呢？］

    ［这玩意不得劲！得把气囊弄瘪了才能拔出来啊。］

    ［哎呀！你别添乱！现在忙的都不行了！你干嘛非要整这出啊？］

    过于疲倦的护士打了你一下。

    打的这一下并不疼，应该说都没什么感觉。但你却无比的委屈，难受到了极点。你这个一米九的大男生红了眼圈，一个劲地用病服去擦自己的眼泪，莫名其妙的竟然让人感觉有那么一点可怜，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反差萌。

    ［因为因为我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