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冷面郎打翻醋罐 一众人围炉夜话
兄弟三人听见晏庭的话，见他这样不给柳翩跹面子，都替小姑娘尴尬。唯独柳翩跹毫不介意，仍笑着对愣在当地的几人说道：“你们吃吧，我给他送点菜去。”
柳翩跹擎着一个托盘进屋去了，李八目光一路追随她，直到她消失在门后，才转过头。
“你别惦记人家小姑娘。”蔡七扒拉一口饭，不紧不慢说道。
李八不理睬他的话，自语道：“她比画上更美……”
屋内，晏庭背对着柳翩跹，站在窗前。窗子半开着，吹进冷风阵阵。
柳翩跹赶忙走过去，要将窗关了。晏庭去拦她的手，她只是不从。晏庭转身坐到榻上，不去理她。
窗户到底关上了。
“哎呀，风吹得人头疼……”柳翩跹给自己搭好一个台阶。
晏庭仍是不理。
柳翩跹便将托盘端过来，念叨：“这可是我单独给王爷做的，外面那些人都没有呢。王爷还不赶紧尝尝，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眼睛扑闪着，一副讨好逢迎的神态。晏庭也不去接托盘，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柳翩跹举的手臂发麻，暗自揣度，这位爷一定为了我不顾他死活，在他病中仍与人说笑开心，所以生了气。这样想着，少不得更加殷勤。
她因为做饭打扫，半挽了袖子，露出一段酥臂。晏庭顺着托盘上的手往上瞧，看见她玉质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玛瑙串珠，说道：“这手串不会是那个八哥送你的吧？”
柳翩跹看了看珠串，笑着点了点头。
晏庭放下筷子，推开食盘，低声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柳翩跹看他这样，以为他大病未愈，身上不爽快，就离开了屋子。
“还真的走了……”晏庭闷闷说道。
初冬时节，天明显变短了。
日落时分，齐定生带着一队人马冒雪而来，一见到晏庭，便滚下泪来。
“自从我跟了公子，你我二人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这次可把我担心坏了。”齐定生眼泪鼻涕混着往下流。他抬手抹了一把，看见晏庭满身的伤，又难过起来：“我那时就不该和公子分开，否则公子怎么会中了西戎人的埋伏……”
晏庭拍拍他的背，说道：“这些事回去再说，你先随我去见赤火钱二。”
火上热着酒，几个人围桌坐了。
钱二说道：“今天正好人齐全，我们兄弟几人要拜谢王爷。多亏王爷此前帮忙，令我们焚烧几间房屋，营造双方交战的假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否则我等兄弟恐怕早已命丧偃月镇。后来，又贴补银钱给我们，让我们在这地方安营扎寨，也算有了长久的落脚之处，不再像从前那样，四处游荡。”
晏庭转动手中杯具，笑道：“赤火兄何必客气。我知道你们的经历，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落草为寇呢。你们也不要在心里埋怨我把你们安置在这么个地方。这里虽然艰苦，可挨近噬魂沙漠，衙门里的人也不愿意往这边跑，所以更加安全。”
齐定生插话道：“我家公子还知道，你们几人因为经年旱灾，逃难至此。后因边城屡遭外敌侵扰，绝了门户，只能落草为寇，拉起一支队伍。好在你们行事尚有分寸，不曾动百姓口粮，只抢劫有钱人的金银。”
钱二叹了口气，说：“也因为如此，曹大人之流把我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几次三番找我们麻烦，想要铲除我们的人马。”
齐定生笑道：“你们不是也还以颜色了吗。他们在偃月镇那些田地和产业都被你们扫荡了一遍。”
钱二脸上红了，吞下一口水，看着晏庭，说道：“王爷，我们虽然打着劫富济贫的幌子，但到底沾了一个匪字，一辈子都是别人眼里的流寇，洗不掉身上的污水了。可……我们得活下去呀……”
晏庭想了想，抬眼对上钱二的眼眸。他看得深沉，目如点漆，半晌方道：“兄弟如果愿意听实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心里话。这世上的豪富，如果真心掰扯，恐怕十之八九都是从盗贼发的家，个个都未见的干净。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兄弟你为人鲁直刚正，何必在意那些虚名。只要你行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怕日后没人为你正名？”
钱二万万没想到，晏庭一介皇族，竟能与他这样的荡寇交心，说话如此坦白，于是倒满一杯酒，仰脖喝尽。又想到晏庭尚未痊愈，自己这般敬酒岂不造次，不禁赧颜。
晏庭并不介意，在他无处安放的手上重重一握，目光如炬，说道：“你知道的，我也有个诨号，更加不堪入耳。世人都说我暴虐成性，用死人的头盖骨当酒器。不过，这些人也没说错，我手上的人命确实多的数也数不清。天不怜悯，皇朝边境不宁。我身为武将，难道要看着贼人焚毁庐舍，掳掠居民？赤火兄，你若当真想为兄弟们谋一个长久的出路，不如放眼看看，在栖霞渚这地方，你我男儿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没等钱二反应过来，蔡七抱拳一揖，说道：“承蒙王爷看得起，我等兄弟愿杀外贼，保一隅安宁，以此摆脱荡寇之名。”
晏庭笑了笑，说：“这自然好。但眼下还是保全自己为上。至于抢了曹大人一些银钱，兄弟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的钱你们一时半刻是搬不空的，尽可以征用。”
几人会意，都嘿嘿笑了。
齐定生向四下里环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快手李八？”
钱二苦笑着摇摇头，叹道：“柳姑娘看雪积得厚，跑出去堆雪人去了。我那个八弟，自从见了柳姑娘就脚上转筋，走不动道了。这不是嘛，颠颠跑出去陪着一起玩去了，我看他的魂都跟着柳……”
话音未落，背上已被蔡七搡了一把。钱二不明就里，只好掩口不谈。
齐定生惊喜一笑，向晏庭问道：“柳姑娘也在这里吗？这可太好了，我娘可想她了，嘴上不停念叨呢！我这就看看她去！”
冷风灌进屋内，众人紧了紧衣裳，看着齐定生出了门。唯独蔡七，盯着晏庭，将他逐渐黯淡的神色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