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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晏庭的记忆 翩跹的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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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庭觉得自己只身置于混沌之中,柳翩跹、枣红马都去了哪里?他不得而知。

    薄雾中透出一点光亮。他看到一棵大树,树的主干笔直上伸,横枝漫溢,探向四野。碧森森如云天墙垣。

    淡青色的晨光穿过叶的缝隙,漏了一地。

    他在混沌中回到了母舅的宅邸。

    那是残秋里一个很冷的早晨,夜间的霜雾尚未消散。他从酣睡中醒来,听到院子里脚步声沓沓。

    那时,他还是个淘气的小孩子。为了满足好奇心,他避开了乳母齐嬷嬷的视线,循声溜出屋子。走廊里静悄悄的,他蹲在墙角里,偷偷向外张望。

    院子当中,母舅和家中其他长辈跪满一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层霜。平日里充满笑声的宅邸此刻一片肃杀。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晏庭,手中擎着一截黄色的布。

    是谁这么大胆,敢让母舅下跪呢?小小的他有大大的疑惑。

    那个背影在说话,音量不大,但话中却含着山高水低。

    当天夜里,乳母齐嬷嬷眼眶红肿,背着包袱与他辞别。烛火溶溶的红光里,齐嬷嬷眸中含着包泪。

    “嬷嬷,你别哭好不好,我会听你的话的。”他记得自己伸出手,拭了她的泪。

    齐嬷嬷最后还是被送走了,走前还在不停对他说,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回到晏庭的身边,继续照顾他。

    在那一天前,他是大将军府中的小少爷,众星捧月,并不知道,命运的馈赠早已明码标价。

    当时的皇后纠结党羽,告发母舅谋反。一族的人,除了他和他那从未谋面的母亲,全都死了。

    那时晏庭不过四岁,但他至今都记得母舅倒地时瞪大的双眸。他的颈子上插着一把剑,那是对他拒不认罪的惩罚。

    在一地血污中,他被带进了皇宫。双耸玉阙,四绕红墙,框住了他所有的无助。

    有不怀好意的人偷偷告诉他,他那出逃已久的母亲也被抓进了宫。

    没有体会过母爱的他奓着胆子,向那个自称为他父皇的人请求,准许他去见见母亲。

    年幼的他太蠢了,这实在是个太错误的要求。

    不过,他的父皇,那个皇大于父的人,深重叹息后,还是放他去了。

    晏庭见到了母亲。她自然是极美的,否则也不会使君王产生无法自抑的冲动,在将军府的家宴中初见,便情根深种,强行要了她。

    年幼的晏庭一出现在冷宫里,她的目光就攫住了他。

    起先,她只是看着他,似是而非地笑。

    转瞬,仿佛万古悲伤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疯了似的扑了上来,双手掐住晏庭的脖子,心中的汹涌奔腾而出。她大叫:“我不乐意!我不乐意!但那个人却不管不顾!他玷污了我,还杀了我所有的亲人。却唯独留下了你这个孽种。你不配活着,不该活着!”

    她手上的力越来越大,将晏庭细嫩的脖子死死勒住。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濒死的感觉。

    后来,他被看够热闹的宫人解救了。

    有好事之徒跑去将此事告知了他的父皇,他的母亲因此被削去了十根手指。

    作为他受惊的补偿,乳母齐嬷嬷经过多次苦求,终于获准入宫,继续陪伴在他的左右。

    岁月在宫闱的飞短流长中流逝。晏庭几经生死,总算熬到了十几岁的年纪。

    有一天,他的父皇殁了。他被新皇,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长兄允许,可以再去看一次他的母亲。

    那是个晚上,月亮冷的好似冰块,幽幽悬在冷宫之上。

    他的母亲从头至脚一袭黑衣,透着远离人世的阴森。她已经没了手指,没办法将他掐死。但她的目光却像长了指甲,锋利尖锐,代替了她的手,将晏庭的心撕得粉碎。从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骨肉血亲。

    像是为了迎合他的想法,新任太后,也就是曾经的皇后,下了一道懿旨,令先皇所有妃嫔,全部殉葬。晏庭的娘本来不在妃嫔之列,但太后仁慈,特恩准将她抬为废妃。

    失了手指的她不愿到地下去陪她不爱的男人,挣扎无果,被强行勒毙了。

    晏庭闻讯,并不觉得悲伤,也没有眼泪,却昏睡了一天一夜。齐嬷嬷守在他旁边,对他说:“苦命的哥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天爷拿走了你多少的疼爱,在以后的日子里呀,都会加倍偿还给你的。”

    偿还?他在混沌中想着,他的补偿到底在哪里呢?

    他娶过三个女人,各个都在算计他。他也算计她们。表面上和和气气,可在身体上呢,他从不满足她们作为女人的需要。多可笑,一家人,互相算计。

    混沌中有了点亮,那股熟悉的味道诱着他,让他从黑影里走向光亮。

    他睁开了眼,柳翩跹的峨眉凤目就在面前。

    “你醒啦!你终于醒了!”

    晏庭听到她的呼声,看到她喜极而泣的脸。他挣扎着伸出手,攥住了柳翩跹的柔荑。

    然后,又阖上了眼。

    柳翩跹刚擦干泪水,发现他又昏过去了,赶忙探身来查他的鼻息。眼前人不再似方才那般咬牙切齿。他呼吸均匀,下肢舒展,陷入了沉睡。

    柳翩跹累极了,起身想去歇一会儿,却发现她的一只手被晏庭牢牢裹着,怎么也抽不出来。她只好重又坐下,将头靠在榻边。

    她托着腮,盯着晏庭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脸上有些发烫。就在不久以前,榻上之人刚刚经历过一阵剧烈的痉挛。他的身子烫如烙铁,两腿蜷缩,双唇紧闭,牙齿在唇下磨着,发出难忍的声响。

    柳翩跹煮好药,想喂他喝了。他的唇咬得那么紧,隐约可见一道血痕,倒出来的药顺着脸颊撒到了榻上。

    夜沉如水,柳翩跹一时找不到帮手。犹豫片刻,她用舌头顶了顶牙床,灌下一口药。

    苦涩的滋味蔓延,她的五官皱到一处。

    在吐出来之前,柳翩跹贴上了晏庭的唇。好像无师自通般的,撬开了他的牙。汤药在两人间传送。

    如此往复几次,碗终于见了底。

    柳翩跹舔舔唇,尝到了一点腥甜。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晏庭咬破嘴唇流出的血在她的袖子上留下了一抹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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