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事人闲谈话隐疾 紫衫郎亲赴接风宴
柳翩跹自从有了口腹之欲，只好暂时留在月桂楼解决温饱问题，待时机合适再游历名山大川。
她对这里的生活颇为满意，只是偶尔想起自己还受那个玉面修罗的牵制，不免有些担心。
她在画中时，曾听那花魁提到想给男人们下情蛊，让他们一辈子听她的话，直到她厌弃了，给受了蛊的人服了解药，那人才会移情别的女人。柳翩跹就此猜度晏庭一定也有解药可解她的毒，不过必然不肯给。
她既然拿不到，也就无须为此多费心力。眼下她的日子优哉游哉，不亦乐乎。只是那掌柜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那目光恰如她看到了香喷喷的饭菜。柳翩跹想，兴许他只是觉得她很好，所以常会看她，毕竟他也没有别的举动。
她自然不知道掌柜强自按捺的小心思。
眼下，心腹小厮来报，掌柜焦急地问他情况，心腹回禀道：“小的细细查过了，这个柳姑娘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草，什么来龙去脉都没有。”
月桂楼的掌柜长舒一口气，连连称好，说：“我看她的神韵，像是哪个大户人家里走失的小姐。再看她所识之事，又像曾被拐到烟花之地未及接客就逃出来的丫头。只要不是这两种情况就好办。”
心腹小厮不解地看着掌柜。
掌柜分析道：“一般的穷家小户哪来那么多故事和记录，没有这个必要。超过两代人，所有的记忆就都没了，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人一样。这就是小门小户的命。这样出身的人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说完，心内得意，不禁感叹流年顺遂，竟遇到这么大朵桃花。既然柳翩跹没有特别的来路，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当然还要略施些手段，引她动情，好在人已入瓮，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他窃喜一阵之后又变了脸色，吩咐小厮尽快去准备晚宴。
“你给我盯好那些喽啰，让他们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今天晚上来的都是攥着咱们钱袋子、命根子的官老爷，要是哪个敢偷奸耍滑，小心我不客气。”他厉声道。
小厮一叠声答应了，赶忙出去，将扫尘、烧饭、布菜等事一一安排妥帖，只等贵客登门。
藏香阁只有一项营生，虽然有沿途经过栖霞渚顺便取乐的客人，但主要还是做熟客的生意。
月桂楼则不同。这里有美酒佳肴，却不单单是酒楼；这里有上好清茶，却不单单是茶肆；这里有歌舞，但男人们若想和舞姬温存，还需要私下从小情小爱入手。
这里四通八达，鱼龙混杂，迎来送往，不分贵贱。
月桂楼的飞檐翘角上挂着金银玉珠串成的流苏坠穗。一缕清风拂过，敲金振玉，如奏仙曲。顶楼的连廊上一群舞姬倚着靠栏说笑。
“你那个衙门办差的情哥哥都告诉你什么了？还不快点说出来让姐妹们听听！”其中一个调笑道。
“你少编排我，什么情哥哥……”这一个作势要去撕她的嘴，然后压低声音，向众人道：“栖霞渚新来了一个云麾将军，掌管边州军防，那权利可比犯了事被砍了脑袋的前任驻边将军大多了。据说这个云麾将军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和东宫那位爷同岁，生得眉清目秀，俊朗轩阔，可惜手段凶残，杀人无数，所以人们偷偷称呼他玉面修罗。”
另一个听了，来了兴致，问道：“杀不杀人不归咱们姐妹管，我就想知道他究竟生得有多好？可有妻妾？”
“一提到脸蛋你就来劲了。不过他的模样再好想必你也不乐意要。”
“这是为何？”
那女孩子向周围打量一圈，招呼大家凑近，小声说：“你别看他杀人如麻，其实有个茁兰芽，腰间那物不好使……所以呀，虽然早就有几位夫人在房中，却持持没有子嗣。”
“有这等事！你们说，他那么喜欢杀人，是不是火气燥，无法发泄呀……”
这边几个女孩子花枝乱颤笑作一团，那边屏风后柳翩跹赧颜低头。她偏巧经过这里，又一次扮演了偷听者的角色，而且又与这个玉面修罗有关。
这时，有个小厮颠颠跑过来，叫道：“还有闲心在这里说笑，来人了，快准备准备！”
舞姬们从楼上俯瞰，果然看到月桂楼前停了几顶黑漆大轿，另有两个人打马而来。于是轰的一声散开了。
柳翩跹抱着琵琶来到楼下侍候时，晏庭正在边州总管曹大人和总管府参军顾大人的簇拥中往里走。她掩在舞姬身后，好奇地向外张望，听那三人不过说些应酬寒暄的客套话，逐渐没了兴致，反而觉得众舞姬下腰抻胯的动作更加生动有趣。
少顷，歌舞款款开始。
曹大人笑道：“十六王爷，你我上次分别到现在已过数载，在下心里甚是感慨。自从到了这个不毛之地，我已经很久不曾见过故人了。”说完举杯相敬，仰脖一饮而尽。
晏庭陪了一杯，笑道：“曹大人久居千里之外，暴露于风雪之中，都是为了守护边疆百姓，其心灼灼，日月可鉴，本王佩服。”
曹大人赶忙摆手，说：“要说驻守边疆的功劳，谁人能比得了十六王爷。王爷这几年先是在东南，后至西南，还没喘口气，又马不停蹄来了我们这个话外之地。一身铠甲，都是王爷的血汗换来的。如今王爷到了栖霞渚，在下身为边州总管，你我的劲儿要往一处使，共同保一方安宁。”
晏庭的笑意更深了。他顺势为曹大人斟满酒，客气说道：“本王初到此地，还要仰仗曹大人帮扶照顾。本王敬曹大人一杯。”
曹大人将杯子举高，晏庭迎上去，在他杯口的下侧轻轻碰了下。曹大人见他如此谦卑，很是受用。
这时，许久没说话的顾大人突然发声：“十六王爷，我们这个地方各方势力盘踞，行事需要格外小心。王爷虽为云麾将军，日后若涉及对敌出兵，按惯例还需要与边州总管商议再行事，还望王爷不要介怀。”
晏庭赶忙称是，说皇朝文在武前，他作为武官自然不敢越过当地文官擅自行动。
曹大人乜斜眼睛，食指在酒杯边上打转，嘴上含着丝笑意，好像在等顾大人接下来的话。
顾大人说：“我听说，王爷刚到的那天，有件大事发生……”
柳翩跹混在人群里，听到这个话头，不免想起黑衣人的事，手上失了分寸。
舞曲中陡然出现一串尖锐的旋律。顾大人停了话，看了看众舞姬。
他轻嗽一声，接着说：“话说有一行人……”
舞曲的旋律更加刺耳，像是要烘托气氛。顾大人手拍桌面，向献艺的众人吼道：“干什么！你们这是给舞姬配乐还是给我的话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