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喂，土小子
夏季的下午两点正是燥热的时候。一条笔直修长的小道上，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汗流浃背地蹬着送信自行车缓缓行驶过去。
云光步子轻慢地走进一栋老旧的居民楼，确认地址后，敲响了那面锈迹斑斑的门。
“律枫！”云光说话的语气轻轻缓缓的，不急不躁，仿佛炎热夏季刮来一阵清爽的风，吹动了树上的绿叶所发出的“沙沙”声。
很舒服的音色，不过语速过慢了些，听起来略微不太对劲。
屋内没有回应。
云光又耐着性子唤了几声。
屋内的律枫其实早就听见了，不过他一直专心致志的在打游戏，好巧不巧，云光在唤第二声的时候游戏输了。
“操。”律风看着电脑屏幕上灰色的失败页面，烦躁的闷完手边最后一口啤酒，不爽地起身开了门。
“老子不聋！没必要喊了又喊！”律枫把自己输了游戏的气发到了云光身上。
律枫个子有一米八九，比云光高了半个头不止，微长的碎刘海稍盖了点他的眼，昏暗的楼梯道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律枫不善的语气加上吊儿郎当的站姿让云光下意识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云光胆子有点小，他这一嗓子着实吓到了他，云光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光长相稚嫩轻柔，明明都是个成年人了，双颊上的胶原蛋白却还没褪去，脸蛋白里透红，十分喜人；圆圆的杏眼跟小鸟的眼睛如出一辙，明亮、澄澈。
律枫听他说话慢吞吞的，以为云光是个傻子，也消了气，：“得了，你说个话跟蜗牛爬一样。东西给我，你走吧。”
云光听惯了这类话，没有反驳，双手把东西递给他，祝贺道：“恭喜你考上了清华大学。”
律枫一听是录取通知书，原要伸出的手缩了回来，他摆手道：“哦，你帮我扔了吧。”
“什么？”云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律枫又重复道：“你帮我扔了吧，我不打算读了。”
云光确认自己没听错后，错愕不已，哪有人寒窗苦读十几年最后上岸清华却不读的？
眼见律枫不耐烦地打算关门，云光连忙出声拦道：“等等。录取通知书必须送到考生手上，这是我的工作，你收下吧，上与不上你再考虑考虑。”
律枫实在不想跟他磨蹭，随手捏住录取通知书的一角，：“行，我收了，你走吧。”随后重重关上了门，录取书他看都没看一眼就丢进了垃圾桶，走回满地狼藉的卧室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律枫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啧，服了。”律枫烦躁地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顺着卧室窗向下看，见到了噪音的来源。
律枫家住在一楼，距离他卧室窗户不远处有个小区扫地阿姨放废品的暗角落，此时那里聚集了七八个差不多十五六岁的男孩儿，似乎在揍什么人，哎等等，好像……是那个给他送录取通知书的送信员？
──────
一个站在最前面的头头样子的男孩儿，扬扬下巴，：“现在能拿钱了吗？”
云光用大片青紫的胳膊护着头，弱声道：“我真的没有……”
“你一个脑残怎么那么墨迹呢？！”那男孩听后又扬起拳头，另一个胆子小些的男孩子弱弱地在后面问了句：“哥，咱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当然不好。”一个声音低沉轻磁，语气不悦的男音响起。
律枫的话截住了男孩要落下的手。
众人齐刷刷看向律枫。他穿了一身黑，上衣是件暗黑系的破洞假两件，裤子搭了条工装裤，鞋子随意蹬着双居家的男士黑色拖鞋；即便律枫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也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律枫双手插兜，表情十分不爽，一副“哥无敌酷拽不好惹”的样儿。
“小孩儿们，弟弟长够尺寸了吗？就出来当混混。”律枫眼眸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云光身上。
云光穿了件样式很丑的灰色t恤、肩膀斜挎了个军绿色的很土的送件包，上面被几个人揣得全是脚印，又土又可怜的模样像只被欺负的中华田园犬。
“你谁啊？少多管闲事。”那个头头男孩儿内心慌得一批，面上却装作硬气。
律枫向男孩走近，他那高个子在一群还没发育完全的孩子中显得格外高大。律枫二话不说，抬手给了男孩一耳光，但没下多重的手。
挨巴掌的瞬间，男孩儿侧过头，他呆滞片刻才回过神，捂着脸震惊不已地说道：“你敢打我？”
“你都敢动手打他，我为什么不敢打你？这都算轻的。”律枫冷着脸开口。他戾气很重，最近一直失眠，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结果还被搅了美梦。
后面的几个小男孩到底怕事些，纷纷劝道：“哥走吧！”
“哥，走吧……”
被打的男孩儿咬咬牙，不服气地向律枫竖了个中指，才重重道：“走。”
一行人刚走四五步，律枫叫住了他们：“哎！”
几人回头。
律枫单手插兜，对着他们大拇指向下戳了戳，做了个鄙视的手势，骂道：“一、群、狗。”
“切──”
几人愤愤离去。
律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云光踉跄地站起身才把他的视线转移。
云光拍拍身上的灰。律枫见状唤道：“喂，土小子。”
云光抬眸望他，没吭声，内心却在想：土小子？是在叫我吗？
“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律枫撇撇挡了眼睛的头发。
云光这才注意到，律枫看穿衣打扮、语气行为像个混社会的，可脸蛋却长得白白净净、斯文温柔。
云光吞吞口水，“谢谢你。”
“我不是帮你，是他们的声音吵着我睡觉了，我烦。”
云光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见云光软软糯糯、低眉顺眼的，律枫竟生出一丝戏弄他的冲动。律枫道：“口头谢我可不接受。”
“那你想要什么。”云光问道。
律枫反问：“你会什么？”
云光思了思，回答：“我会做菜。”
“做菜？可以，正好我饿了，给我做顿饭，就当你还人情了。”
云光犹豫了下，说：“不能去陌生人的家……”
土小子事真多。律枫自我介绍道：“我叫律枫，律师的律，枫叶的枫。”
“？”
“现在你知道我名字了，这算认识了吧？”
云光迟疑地点点头。
律枫又道：“你呢，你叫什么？”
“云光。”
“云光？”
这时天空恰巧飘来一朵浓云盖住了刺眼的太阳，云层的罅隙中露出未能被遮着的日光，形成了一种常见的天空景象──云光。
律枫指指天上，：“是这个云光吗？”
云光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是云朵的云，光束的光。”
“那没错。”律枫道：“现在我们都认识了，你可以去我家做饭了吧？”
云光没回应，明显是不愿意。
见他迟迟不回复，律枫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无所谓地说道：“去你家也行。”不等云光拒绝或答应，他已经弹去指甲上的耳屑扳住了云光的肩。律枫弯脖在云光的耳朵旁问道：“你现在还要上班吗？”
这人好自来熟。云光如实回答：“下班了。”
“行，你骑车了么？”
“骑了。”
“走，坐你的车去。”律枫道。
云光看了眼律枫，缓缓道：“刚认识就去别人家，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律枫听后失笑出声，他盯着云光通透的眼睛，说：“有坏人提前就说自己是坏人的吗？土小子。”
倒也是。
云光忽觉胳膊有点疼痛，低头才发现自己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青紫伤口，他见律枫穿着长袖，问道：“你里面穿衣服了吗？”
“有个背心。”
“你可以把衣服借给我一下吗？我家里人看到我胳膊上有伤会担心。”
律枫一怔，心口发酸，动作迅速地脱下外衣丢到了云光怀里，：“别给我穿脏了。”
律枫的衣服云光穿着大很多。
～
云光骑的是辆不太新却很干净的自行车，他贴心的把送信包垫到后座，防止律枫硌屁/股，自己又跨上前座，在调整好姿势后，对律枫道：“上来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骑自行车送信？”嘴上嫌弃，律枫却身体诚实地侧坐上去，：“走吧。”
沿途经过一片人工种植的梨树园，片片如雪般的花瓣落着，加上傍晚的火烧云作陪极具氛围感。
律枫掏出手机对着空中的云与花拍了几张照。
云光的家不近，他载着律枫一路向郊区行驶。
“到了。”
云光最终停在了一个农家小院前，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养着的鸡鸡鸭鸭，种着的瓜果蔬菜、花树绿植，院中间还拉了条铁丝，挂着晾晒的衣物。
这是个只看着就觉得很宁静祥和、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
云光回头冲律枫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家里养的东西有点多。”
律枫道：“没事。”
云光在前面带路，踏入院子的时候他大声唤道：“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从堂屋出来，她是个年入花甲的老人家，鹤发鸡皮、身型微胖，单看长相就知道是位慈祥的人。她一眼看到了律枫，把视线定在了这个未曾谋面的生人身上。
云光把自行车随意停在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拉着律枫到奶奶面前，大声介绍道：“奶奶，这是我的朋友，律枫。他今天帮了我的忙，我喊他来家里吃饭。”
奶奶看看云光又看看律枫，笑眯眯地夸道：“朋友？好，长的真好，个子也高。”
律枫道：“谢谢奶奶。”
奶奶没听清，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云光解释道：“我奶奶耳朵不太好使，你要大声点说话她才能听清。”
“嗷～”律枫提高声调再次道：“谢谢奶奶。”
奶奶笑吟吟地回道：“不客气。小云光没带朋友回来过，你是第一个，欢迎你常来。”
律枫被说的倒不好意思了，他跟云光今天也才第一次见面，算不得多正式的朋友吧……
“律枫，你跟奶奶去里面坐会儿吧，我去烧菜。”云光说道。
律枫连忙道：“我去帮忙。”
“没事，不用。”
“来蹭饭不帮忙我吃不下去。”
“……好吧。”
厨房明亮宽敞，律枫一边搓洗着菜，一边与云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土小子，你多大了。”
“十八。”
“我比你大一岁哎，你也是今年高考生吗？”
云光语气暗淡了些许，说道：“不是，我很早之前就没上学了。”
“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