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未雨绸缪
探春看着这一屋子人，除了贾母各个目眦欲裂，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心底升起一股空荡荡的绝望，家和万事兴，人心不齐还想与天争命？她这些努力真的有用吗？
纵然无用，她又真的能不管不问坐以待毙吗？
她苦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粮食的事儿不用担心，当务之急是问清楚此事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若是人为，必须把这样包藏祸心的人揪出来。”
贾赦见贾母房里人这么老些，好歹知道这要命的事儿不能泄露，勉强住口也是心火难消，冷笑道“侄女可不能夸海口，论理儿，这府里一草一纸都是我的，府里的粮食更不必说，要是没有二房可得赔！”
贾母的龙头拐杖重重敲了几下地板，“老大你们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样关头正该齐心协力，你还来挑唆，生怕还不够乱吗？！”
贾赦对贾母是一个孝字大过天，不敢辩解，脸色却也不好看，二房管家成天花里胡哨的，却惹出了接二连三的篓子，贾母还这样偏心只是为他们说话！越想心中越是不忿，干脆闭嘴不言，把贾母气了个倒仰。
“口说无凭，请老祖宗和老爷太太们派人去梨香院库房一观。”
看探春神情镇定，贾政略松眉头，“赖大去看看。”
贾赦邢夫人这边是陪房王善保家的，贾母这边鸳鸯也去了，王夫人不甘落后派出了周瑞家的跟着，一刻钟之后几人气喘吁吁跑回来，面带喜色。
“粮食！好多的粮食！”
鸳鸯喜得一叠声，“老祖宗，梨香院后头满满的粮食！”
王夫人也是一喜，“可是我妹子”
贾母眉头一紧，要真是她们可又是欠一个人情，前一个人情攀扯出秦氏还没了结呢，先不论结果怎样，人家告诉了他们这样的密事就不能装聋作哑，难道真要拿宝玉的亲事去换？
探春淡淡道“是我昨日看粮仓里头有草料，新鲜青草里头难免有虫子小鼠藏匿，就命人搬了新粮到旁边的梨香院存着，没想到歪打正着避开了这场火。”
旁人连同贾赦邢夫人都脸色微松，庆幸探春的“多此一举”，唯有王夫人霎时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自作多情的尴尬涌上来，这一晚上她真是糟心透了！不灵光的依旧不灵光，平日里聪明的这时候也把她的面子往地上踩。
王夫人哪里还有半点吃斋念佛的慈悲，此刻除了宝玉和宫里的元春，这些人她真是一个都不想看见，更是把平日里对探春的三分真心放下了，目光冷凝，嘴角扯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你果然是个好的，你嫂子不及你万分之一，如此，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探春呼吸一滞，她料到可能会遭王夫人的不喜，只没想到王夫人无端火气这样大，说出这些明褒暗责的话，让她连李纨也一并得罪了。
李纨此刻再也忍受不住，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若是有地缝此刻真要钻进去了。
贾母心里头还有疑问，一看这场面也没法问了，只能她这个老家伙出来打圆场，“闹了一晚上都累了，珠儿媳妇好好照顾兰儿要紧，府里的事儿都给三丫头她们年轻人忙活去吧，别叫我听见有什么风言风语。老二和赖大仔细审一审那个钱通。”
李纨忍泪退下，好歹贾母给她扯了一面照顾孩子的遮羞布，再不知好歹连贾母的怜惜也失去，她们母子日子还怎么过。她在趋利避害上头最擅长，第二天一早就把全套钥匙都送到了探春房中。
经此一事李纨更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陪着儿子贾兰读书，外事一概不听不问不管。以致于贾府遭了难还是这副做派，叫人齿冷。
贾政这个年纪，蹉跎半生无甚建树，想到贾珠早逝，宝玉顽劣不堪，贾环天资有限，目前看来居然只有探春称得上可造之才，偏偏是个女儿，否则何愁他后继无人啊，思及还不知道元春在宫里有没有谨言慎行，更是长叹一声，心灰意冷。
探春奇怪地看了一眼贾政，不知道她这个父亲又犯什么癫，合着她泯然众人时一言不发，略出头脸时又仰天长叹，横竖看她不顺心是吧？
没空管贾政的情绪，探春的心情相当复杂苦涩，今晚又是险胜。
哪里来的什么提前运粮到梨香院？是她前几日眼皮直跳，实在不放心这府里目前最重要的粮食，偷偷收了一半到她的芥子锦囊，梨香院里头的只是她用来掩人耳目的旧布料箱子！
天杀的纵火贼！她赶去粮库的路上就借口查看损失进了梨香院，把那一半粮食和旧布料偷偷调换了，要不是有芥子锦囊，这一局必败无疑！
还谈什么挽救贾府和姐妹们，和大家伙一块儿喝西北风去吧！
然而这个谎话到底有些纰漏，粮食和布匹的重量不能相比，稍微心细些的下人很容易能注意到不对劲之处，只要贾母王夫人有心查探，随便一问是哪些人抬的粮食，难保不会出岔子。
芥子锦囊和命运之书本是保命的手段，逼得她冒着暴露的风险动用，探春怒而不发，眼中杀气腾腾！
想做些实事就这么难！一而再再而三，真当她是泥人捏得不成？！这次的事情她必定追究到底，谁的人情都不管用，贾府某些人想和稀泥，也要看看她贾探春愿不愿意饶过！
贾府一场大火烧了粮库在内的三处房舍，好在灭的及时，偏偏京都戒严，也没法叫工匠来收拾重建，只能让自家府内的下人把废墟收捡一番，送去厨房当木柴还是使得的，刚巧最近采买什么都不方便。
只是那一片焦黑看着触目惊心，无端给贾府披上一层暮气惨淡，下人们也不爱从那边行走。
探春在贾府一时风头无两，都说三姑娘未雨绸缪救了全府，不仅上头贾母两房老爷太太们倚重，底下人也无有不心悦诚服的，人心前所未有的齐全，皆在探春一人身上，威望比管家多年的凤姐分毫不差。
然而失火这事还没有完。至少周瑞更加不得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