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红颜薄命
真是岂有此理!
探春拿着手里的半本卷宗,气的眼眶通红,为何她们贾府的女孩子各个不得善终?!这份所谓的太虚幻境薄命司卷宗,探春只看了两页就内心发凉,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聪慧如她,一见图册便解读出了这几句藏头露尾的偈语。倒也多亏了她梦中所见,那一句“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说的赫然是她本来的人生。
那么前一幅“二十年来辩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所指的便是在宫里的大姐姐元春了,唯有她在宫中苦熬多年。
探春只觉得骨头缝里发冷,她是坐着一去不复返的大船从此客死他乡,那大姐姐那幅图,长弓下面挂着一只香橼,她是中箭而亡还是被弓弦给勒而迎春是被恶狼扑咬,惜春则是青灯古佛栖身破庙。
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探春恍恍惚惚,是了,要是有好结果怎么会被归为“薄命司”?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哪怕贾府败落家破人亡,也不至于一家子四个小姐全都凄惨至此!
何况这只是半份卷宗,在她没拿到的那另一半,写的又是谁的命运?沾着的又是谁的血泪?横竖绕不开金陵四大家族,不是她们贾家,便是史、王、薛其他三家。
上天为何深恨她们至此?难道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就是为了让她们享半生富贵,受半生凄凉吗?
探春意识全沉浸在半份薄命思卷宗里,连侍书进来换茶也没发现。
“姑娘看的是什么画儿?怎么瞧着奇奇怪怪的?”
探春一抬头,忍不住拉住侍书的手,靠在她肩头,此刻唯有从小伴她到大的婢女能给她一丝安慰。她感受着侍书手心的温热,心里也有了点热乎气儿。
侍书被她吓了一跳,自家小姐一向坚强聪慧,很少这样情绪外露尽显脆弱,这让她怎么能不心疼,嘴上静默不语,心里已经在疯狂回想今儿白天在宁国府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儿了。
“姑娘可是受委屈了?和我说说吧,心里也好受些。”侍书想到探春前不久落水受的罪,王夫人对探春的试探和敲打,还有周姨娘的迫害,简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原来姑娘不是不在意,只是一直强忍着没表现出来而已。
探春好笑地抹去侍书眼角的泪光,“怎么我还没哭,你先掉起眼泪来?”
“姑娘真是受苦了”
探春已经从受薄命司卷宗的冲击里缓过气来了,心情不算坏,至少她得到了命运之书,这不就是说明了她们命不该绝吗?已经是上天垂怜了,更该打起精神。
“哪里苦了,你瞧我们如今有自己的院子,老祖宗和太太对我也多有补偿,还揪出了丹荷这只内鬼和周姨娘那头毒蝎,姨娘和环儿也同我解除了误会,这日子越过越好了是不是?”
侍书听着觉得,似乎也挺有道理,就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叫探春这么一说,似乎这些风波全是好事儿?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这里有份东西,你交给你哥哥上药铺里查一查,可有什么不妥。”
说着探春从芥子锦囊里拿出一个包了香灰的手帕,递给侍书。她当时在拿了香炉后就用意念包了一份香灰,借着前面迎春的身形遮挡,把炉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身后的地上,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若是秦氏回来了,也只会奇怪香炉怎么移了两步,却绝不会怀疑到探春和迎春身上。
毕竟那样大一个香炉,门外全是秦氏的人在盯着,两个娇小姐脚跟脚地出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毫无声息动作迅速地搬动的。
侍书抹去泪痕,又是聪明能干的大丫头一个,“我明儿就请休沐回家一趟,姑娘可还有什么要的?”
“把这些全换成银子,”探春指了指梳妆台上最底下一层柜子里贾母王夫人送来的金银首饰,平日里她们姐妹多带珍珠和宝石,或是式样精巧的绒花通草,这些金银首饰要么太显老气,要么粗笨简单,原也就是给探春压箱底或是赏人用的。
说着她又假借伸手进钱匣子,实则从芥子锦囊倒腾出来银票,“这些是五百两,也拿着做定金吧,告诉你哥哥若是有合适的铺面和庄子买两个,小些破些都不打紧,只要挨着城内,不沾惹大麻烦就行。”
侍书眼前一亮,姑娘这是要给自己置办东西了,有了自个的铺面和田地,心里也就不慌了。
五百两在京城想置办东西,也就只能算个定金了,探春想了想补充道,“若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也不要着急,留心打听着就行,将来自有你哥哥的造化。”
“多谢姑娘,我一定叮嘱哥哥用心去办!”
侍书喜不自胜,姑娘把这个机会交给了哥哥而不是赵姨娘那边的亲戚,便是有意考察了,要是办得好,往后就能有一份长长久久的活计,等姑娘出门子,哥哥说不定也能混成管事,那日子可就有盼头了!
探春点点头,虽说上次的事情赵国基办的不错,然而她在外头没有自己的人实在不方便,主要是她身上有太多的事儿没法告诉赵姨娘,每次通过赵姨娘吩咐底下人终归有泄密的风险。
内宅里她的院子还算牢固,但也要尽快把外头人脉建立起来,她有预感,命运之书的要求迟早要伸出贾府,到她够不着的那个外头世间,那时候再谋划可就杯水车薪了。侍书忠心机灵,她的哥哥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眼下实在没有合适的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思量着,小丫头在外头通报,“姑娘,二姑娘来了。”
碧柳掀起门帘,引着迎春进来,接过茶盏放下,就默默守在门边了。探春心中满意,侍书聪明,碧柳更稳妥。
“二姐姐这个时候来,是寻我一块去老祖宗那儿用饭?”
迎春眸光点点,不明白探春怎么还有心思吃饭,“今日你也瞧见了?那人怎么”似是不知道怎么说,迎春顿了一顿,面上飞红。
“咱们心里知道就是了,不过东府里,还是能少去就少去吧。”
迎春只是不爱管事不是愚蠢,探春没法解释自己为何要跟着宝玉,又是怎么拿到的香灰,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掩盖,干脆什么都不说,含糊过去算了。
迎春点点头,正要开口,就听见碧柳突然高声道,“四姑娘怎么来了?二姑娘也在呢!”
两人忙住了嘴说些别的闲话,宁国府是惜春不能提的痛处,若是被她知道秦氏似是有意勾引宝玉,怕是要气的把自己折腾出病来。
惜春站定了脚,狐疑地看了一眼碧柳,不过什么也没说,和两个姐姐一起照旧去贾母院里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