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堕落
见面之前,南秋想了很多很多的措辞,见面了该说什么,他回了什么话,自己又该回什么,那几天的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可是当她见到他的这一刻,一切都溃不成军。许池就在不远处,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南秋还是看出了他眼底的惊愕。
他夹着的烟从指缝里掉下,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她,可能是没有想到能在这种地方看见她。
南秋闭眼,想起白桃偶然提起的话,在她走后不到两个小时,许池就赶了过来,那天大雪落满整个南城,车堵的很厉害,他徒步在雪里走了很久很久。
许池已经缓神,身边的女人像蛇攀上他的肩膀,魅着眼看她,烟雾缭绕间,有人朝着她吹口哨,俨然是一副鱼龙混杂图。
南秋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白烟袅袅升起。
“南秋,”她听见对面有人念叨他的名字,冷漠的程序化,不带任何的感情,“你来干嘛?”
好久不见,那句本该轻描淡写的语句,被堵回了喉咙,南秋忍不住拽紧了手上的行李箱,她抬眼看他。
她以为,他会想她。
这两年,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许池变了很多,一头黑发染了红,身上带着懒散,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散漫,像极了九中小霸王,但又不像。
他把肩靠向沙发,身边的女人缠绕,他想了想还是没管,他需要她逼走南秋,至少现在他很需要。
身边有人轻啧一声,弥漫开烦躁,但对面的女人显然还不想说话。他们等的烦了,但许池还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这里的所有人都仰仗许池给予权势。
许池抬眼看她,明明过了两年,她却还是没有变样,和以前一样,只要站在那里,就像一团山水墨画,当之无愧文物女神的称号。
她站在远处看他,明明身后嘈杂,依旧清风浮月,只是对着他的时候,再也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到底是曾经拥有过失去痛苦,还是从没拥有过跟痛苦,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再等一分钟,许池垂眼,遮住眼里的情绪,再等一分钟,让我再多看她一眼。思念从不会随着时间耗尽,只会烈火干柴,愈演愈烈。
“许池,我能和你聊聊吗?”
南秋走近几步。
然后在最近的距离被拦下。
“二哥,”许池身边的女人探头,对着拦她的人说话,语气带了自豪,女主人的架势,“别对人家女孩子太凶了。”
许池抽完了一根烟,摁到了烟灰缸,南秋没错过这个动作。烟灰缸里,烟蒂密密麻麻,堆着,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包。
南秋只觉得他的烟瘾较以前还要严重,可他明明戒烟了,现在为什么又开始抽。南秋想不通,就像当初她想不通,在恋爱最甜蜜的时间,她被突然分手那样。
许池抬眼看他,南秋执拗的跟他对视。
不退让半步。
就一次,最后一次,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许池没说话,漫长的沉默。身后的音乐乍然停止,引的所有人一阵不满,在寂静无声中,许池开口了。
“你走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然后再没说话。
南秋闭眼,她赌输了,她以为许池爱她,但她费了尊严,连一句话的时间都没争取过来,多可笑。
离开夜皇后的时候正是傍晚,远处云天染的一片红,酒吧门口的人更多。
南秋抬头,天空渐沉,她只觉得疲惫,在被人请出酒吧时,许池没说话,他只是那样静静的靠着,看着她无措狼狈,然后与身边的美女蛇共舞。
干枯的枝头已经冒出新芽,预示着南城的春天,那样鲜活的绿,生机勃发,万物复生。
她时间挑的正好,四季一轮回。
酒吧依旧嘈杂,夜幕降临才是人们的狂欢,舞池里男女摇摆,台上换了首更劲爆的歌。许池依靠在背后的沙发,身边的女人蹭上来,想摆弄他的喉结。
“滚开。”他面无表情的抬眼,女人尴尬的收回手。许池闭眼,抚上手臂,他没有错过南秋的表情,最后的失望像钢铁烙进他的心脏。
他该追出去的,他想追出去的,但手臂上那米粒大小的小孔,比幽灵还挥之不去,在他午夜的梦魇,这样堕落的他,又怎么去给她幸福。
南秋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圈里传开了,跟着传开的还有一个消息,南家和许家的两个小辈闹掰了。于是风向扭转,在一瞬间她成了个夺手的香饽饽。
白桃看见她的时候,惊喜的蹦起来,搂着她的脖子哭起来,父母的鬓边生了白发,老城区拆了建商城,她不在的两年,一切都在飞速发展。
吃完早饭后,南秋准备去嘉南大学一趟。她夹起一筷子,年糕小猫咪闻声赶来,它被养的很壮实,跳上凳子的一瞬间,肚皮上的肉颤动一下。
南秋觉得好笑,伸手去摸它的脑袋。父母把年糕养的很好,两年内胖了一大圈,现在简直是个大游泳圈。
来到嘉南大学的时候很早,老教授还在授课,南秋端着茶杯守在办公室,茶叶沉浮,热气四散开,她低头轻轻的抿一口。
这几天以来,所有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一点都没变。但南秋心里清楚,她其实是变了,只是这种变化微小,远没有视觉冲击力来的更大。
例如她不爱喝奶茶,而爱上了茶叶,或者她喜欢自己待着,而尤为讨厌人多,又或者她害怕漫天的红色。
手机里收到老教授的信息。
他的表示抱歉,自己刚收到消息,又新加了一堂课。
南秋回了然后放下手机。
窗外一群少男少女,有人牵着手,凑进了说着悄悄话,有人互相挽着,甜蜜非常。南秋不可避免的想到曾经的自己,许池揽着她走过每一处校园。
鬼使神猜的,她往外走,赶上了上课季,人群互相挤兑。南秋往人少的走廊走,走廊两边的墙壁写着祝福语,密密麻麻的一片,仔细看还有人真情告白。
嘉南大学一点没变样,只是物是人非。
拐过一个弯,南秋停下脚步,教室门口椅靠着一个人,黑发细长,后面的更长被扎成了马尾。
看见她的一瞬间,她明显的感觉到对面的惊讶,南秋两个字,尾音都带了高昂。南秋在原地踌躇,好半晌才疑惑的念叨出许忆两个字。
“是我,你回来了?”许忆问她,语气带了几分熟稔,好像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经久未见的老朋友。
南秋点头,算是回应。许忆的变化很大,他额前的刘海被捞起来,露出额头,头发也养的更长,扎成了马尾,南秋差点没认出他来。
“你来这边?”
“参加文物修复。”
“那很巧,我也是,你应该还没有搭档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搭个伴。”
许忆过于热情,南秋看他,眼神带了疑惑,彷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许忆回话,“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给桃子带几句话。”
“对了,你一定很想知道,许池为什么突然和你分手是吗,其实我知道原因,想听吗?”
正是两人相顾无言时,许忆盯着她的眼睛,突然笑起来。许忆的笑带着阴冷感,随着这句话的落幕,南秋一下拽紧了手掌,指甲紧紧扣在掌心。
”什么原因?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吗?”
许忆偏头,阴霾感被他藏起来,南秋感觉到他的视线,只觉得自己被毒蛇缠住,阴冷感伴随着鸡皮疙瘩。
“跟你有关?”
“跟我有什么关系,”听到这句话,许忆低头笑了一下,语气竟然有些轻快,“他自己堕落下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最后的谈话,闹的不欢而散。老教授给她打了电话,南秋匆匆的赶到了办公室,两年过去,他还是头发花白,只是头顶微微的黑全染白了。
见到南秋,老教授笑着示意她坐下,“你在这两年里,表现的很优异,那边的校长特地的打电话过来,还手写了表扬信,只为了表彰你。”
“承蒙师长教诲,”南秋笑着,不吭不卑,“老师们都给了我很多帮助。”
一来一回,不知怎么回事,话题突然扯到了许池的头上,说到许池,老教授突然沉默他,他摸过身边的茶杯,雾气熏白了他的眼镜。
“他是个好苗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想拖住他的,但我没拖住啊。”
老教授的语气里的带着深刻的惋惜,没人愿意看着一棵参天大树死在土壤里,还没破土,树根已经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