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家（二）
这里是不能再呆了，严俞只能带着东西跟柯远安走。
对女性化的体型来说，他的那身衣服明显有些大，好在他找出了老早以前的皮带收了收腰线，不然可能裤子都穿不稳。
柯远安住的地方离他这里并不远，走路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刚刚那些……东西，都是鬼域体验馆的吗？”严俞问道。
“它们只是这个城市原本就有的孤魂野鬼，不过刚从游戏里出来的玩家似乎格外受它们的青睐，你想看看么？那里就有。”柯远安往远处一指，“你想看的话，回去我给你开个天眼。”
“……谢谢，算了。”严俞咽了咽唾沫，靠柯远安近了。
严睿锦很懂事的从中间走向一边，把严俞夹在他和柯远安中间。
严俞后知后觉地惊讶起来，“你还会开天眼？”
此刻他们正走在空无一人的大桥上，柯远安看向桥下的江，江边路灯成一条飘向远方，他的声音也像是从远方的回忆中传来，“小时候在庙里长大的，会一点，我还有法号呢。”
怪不得这么厉害！严俞感慨，好奇问：“你法号是什么？”
柯远安收回视线，映着灯光的双眸看向严俞，“鉴善，鉴定的鉴，善良的善。”
严俞：“哇……”
虽然不懂，但是感觉好厉害。
“哦！对了！”严俞突然想到，“在游戏里的时候，你拿给赵柔婷看的那张鬼卡，就是你变过的吗？所以总积分才是0，就像第一次进去一样。”
柯远安失笑，“怎么可能做到无中生有。”
然后他从裤子里摸出好几张跟鬼卡差不多的卡片，只在时间上不同，“当场游戏名会提前一天通知，这些都是我提前做好的，糊弄第一次参加的新人足够了。”
严俞恍然大悟，他开始摸自己的，就听柯远安道：“别找了，出了游戏鬼卡就会消失。”
三人走过大桥，还要大概十五分钟才能到，严俞低头问睿锦，“累不累？要背吗？”
睿锦纠结了会儿，还是老实道：“不累……但是想娘背我。”
严俞把睿锦背起来，手臂抬了抬，把小鬼颠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商量道：“要不你叫我爸爸吧？我一个男的，被叫娘挺奇怪的。”
现场突然一片沉默。
“……”严俞，“好吧，我现在不是男的了，你叫什么都行。”
柯远安突然道：“睿锦，你在游戏里遇到过其他玩家吗？”
小鬼惬意地把脸贴到严俞后背上，侧着脸面向柯远安，他不讨厌柯远安，因为严俞不讨厌柯远安，“玩家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吗？”
柯远安点头。
严俞也很想知道，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小鬼究竟有几个妈。
睿锦想了想说：“很多，有时候是三个，有时候是五个，有时候只有一两个，他们大部分都自己打起来，最后活着的人会自己消失。”
严俞好奇，“自己消失？会不会是去阳面了？”
睿锦：“不是，是天亮了，他就化了，化在空气里了。”
“有可能是时间到了。”柯远安猜测。
严俞一阵心惊，原来时间到了之后无法通关游戏，就会直接化在鬼域里？那是什么死法啊……
“有人离开过院子吗？找到门离开。”柯远安问。
睿锦动了动小脑袋试图摇头，“不知道，我没去过另一面，有人去了另一面，不知道他们离开没有。”
“没去过另一面？”严俞偏头，“没人愿意带你过去吗？”
“嗯。”睿锦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问过，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柯远安：“这么说，严俞是第一个‘娇娘’？”
睿锦没太明白，但大概懂，于是用自己的话翻译了一遍，“我被吊在井里之后，就没有见过娘了，这是第一次。”
严俞停了脚步，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孩子残忍的真相，“睿锦啊……那个，我其实不是你真正的娘，你娘叫云娘，我们离开游戏的时候……她已经……”
睿锦把脸埋进严俞的后背，女性的后背没有男性那么宽厚，但更让他留恋，他声音闷闷地说：“嗯，娘告诉我了，她说以后你就是我娘了。”
除了变幻出来的外表，睿锦大部分时候都不太像个小孩，说话也很有逻辑，只用词幼稚一些。
接下来的路上，睿锦说了云娘进入院子后发生的事。
此时的宅子终于不再分成阴阳两面，无法跨越，张桓中的尸体也恢复了原样，他早就发病死了，也没办法变鬼，就安安稳稳继续躺着。
书生陶盛良和他的父母，是这个游戏的原住民里，仅剩的三个活人，云娘并没有让他们浸染鬼气变成游戏的一环，反而用食物养着三人。
活着，成为了他们最恐惧的事，因为他们活着就会怕死，会怕鬼，会怕云娘。
婚书被柯远安撕了之后，云娘终于有了自由，又变成了一开始那个停尸在义庄的无名女鬼，于是她带着陶盛良和他的父母，重新回到了宅子里。
那些被缚在死亡之地的，多年留着意识却无法行动离开的恶仆和刁人，也有了人形。
宅院重新变得热热闹闹的，醒过来的陶盛良和他父母却被这个场面吓破了胆。
祠堂里，钱日峰早就死无全尸了，唯有李小姐还在为最后的希望死撑着和睿锦纠缠，看到云娘进门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陶盛良和他父母这么多年一直因为活着，而饱受恐惧，现在他们可以不用再怕了，因为他们终于能死了，被院子里所有恶鬼啃噬而死。
等失去理智的恶鬼们啃噬完旧主，终于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也是它们消散的时候。
呆呆望着一切的李芸依李小姐也想起了一切，低低喊了一句“夫君呀……”便也消散了。
云娘恢复了依然孤苦的自由，杀光了所有辜负她的人，她还剩下的执念就只有睿锦了。
鬼是无法生子的，睿锦说是云娘和陶盛良的孩子，其实是书生和她定情时，送她的一支簪子所化，在她还没有进入鬼域体验馆的时候，她分出了自己的鬼气，化作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时时为他注入新的鬼气，好让睿锦像个正常的小孩那样逐年增长。
书生或许也曾以真心许她，只不过恩爱总如过眼云烟，到头来，她依旧是无名的枯骨。
泄愤之后的云娘并没有感到解脱，在被怒意支配的时候，她以折磨书生一家为乐，因为饥饿获取过玩家们的血肉，甚至在发现严俞和柯远安共宿一棺时，因为嫉妒，想把严俞变作下一个自己。
她觉得自己并不爱睿锦，对她来说，睿锦只是一支簪子和一团鬼气，只是到底是过往的见证，她还是试图把睿锦送出游戏。
云娘对游戏的了解，比李小姐对游戏的了解更深，比如她知道鬼域体验馆，也知道鬼域体验馆里还有很多和自己差不多的恶鬼，主导着一场场不同的游戏。
她甚至知道，玩家一旦杀死游戏里的鬼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如此，在把睿锦交托给严俞后，她还是忍不住诱惑了严俞，让他杀死自己。
这就是恶鬼，难怪陶盛良会越来越害怕自己，云娘想，不管她和人类建立起什么关系，她心里都会深藏着恶意。
在被赵柔婷杀掉的时候，云娘其实是庆幸的，“幸好……幸好睿锦是交到那样一个人手里的。”
严睿锦讲完院子里发生的事之后，一时间没人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到了柯远安的家。
柯远安的家在一个相当不错的地段，户型并不大，两室一厅，还有个小书房，在得知柯远安是全款买下的之后，严俞心里原本被鬼神占领的地盘立马被金钱差距强行洗礼。
他打一辈子工估计也没办法全款买下这么一套房子！鬼域体验馆真的很垃圾，为什么积分只能换什么乱七八糟的超能力，如果积分能换市中心的一套房，他肯定就心动了啊！
柯远安不知道严俞坐在沙发上发什么呆，还以为他依旧沉浸在睿锦讲的故事里，好意安慰道：“别想了，先去洗澡吧，我给你找衣服，明天还有的忙呢。”
严俞长叹一口气，带着睿锦一起洗澡去了。
柯远安家的卫生间甚至还有浴缸！啊，严俞羡慕哭了！
睿锦闭着眼睛任严俞给他洗头，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原本只是一支簪子的事，虽然他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说出来之后他就开始担忧，严俞会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像之前那么喜欢自己了呢？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如果云娘想，她一开始就能让自己不承受那些的，只是当时她的心死了，所以便任由那些事发生，恐怕娘亲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孩子来看待。
睿锦不怪云娘，但心底却免不了有一些委屈，害怕严俞也像那样。
“唉，还好我之前还攒了点钱，要不然又失业又变成这样……这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严俞一遍按下睿锦的头，给他冲水，一遍忍不住愁眉苦脸地碎碎念，柯远安的房子给他的冲击太大，比李小姐豁了口的嘴巴后劲还强，活生生把他拉回了柴米油盐里。
“明天还得给你买几件衣服，我以前那房租还续不续呢，不续吧我东西还在那儿呢，冰箱可是我自己掏钱买的，续吧我人又不在，感觉好亏，可是我们也不能一直住他这儿吧，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我肯定没问题……”
严俞絮叨着先给睿锦洗好，让他出去找柯远安给他找件衣服穿。
睿锦眼里亮晶晶的，乖乖出去了，他不完全明白严俞的话，但他听懂了，严俞的计划里是有自己的。
送走了小鬼，严俞才开始忍着羞耻给自己洗。
那个……他读书的时候虽然谈过恋爱，但仅限于搂搂抱抱亲亲嘴，还没这么……这么近距离看过女孩子呢。
……虽然现在这个女孩子是他自己。
严俞被水蒸气染红的脸蛋愈发烫人，他总有种自己在占自己便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