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 章 先生，小姐，大街小巷。
看着坐在对面，头发斑白，却梳理的一丝不苟，长衫破旧，却清洗的一尘不染，一身书卷气，两眼清澈光的老书生，楚行空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若不是先生仁慈，自己是小偷的事情或许早就在小镇小城中传开了。
如果那样，自己在这里无疑会成为过街老鼠。
想起几年之前，那时候自己的妙手神技还难以登堂入室，好在每次行动，他都会精心的乔装打扮，即使被人发现，他也能及时逃脱，因为事先改变的形象和样貌，所以人们只知道小镇之中有了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偷，但没有人知道是他楚行空。
而唯一一次被人发现，且被当场捉拿，就是在这学堂内，捉住他的也正是眼前的先生。
到现在为止，他还记得，先生在看见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娃娃时，放他离去，且还给了他一些银两。
让他有时间，可以来这里听他讲课，不收费的那种。
当他犹豫了几天之后，再一次进入学堂，并且是以一名学生的身份，他忽然感觉他的灵魂都在升华。
那天先生教了四个字——盗亦有道！
从那以后，他只偷该偷之人，得到的钱财，留够一村老小的用度，其余的都给了一些善良的穷苦人。
接下来的日子，他大多数的时间，是穿着一身书生长衫，化身一名小学究，往返小村和小镇之间。
自此，他的价值观，人生观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也直到今日，他眼中的光依旧清澈，未被这浊世污染。
“先生，我将要离去，可有什么叮嘱？”楚行空正襟危坐，满脸恭敬，先生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他眼里，这个男人教会了他太多东西，让他明白了太多道理，也满足他对父亲的一切幻想。
所以他来学堂，一是看看村里的小家伙们在这里适不适应，二是他想听先生说几句话，哪怕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他都会感觉心安。
也只有在先生面前，他才会收起那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神态。
因为他知道，先生了解他的内心，所以他不用伪装。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先生温和的说道：“剩下的道理，你该懂得都懂，不懂的未来也会懂，去吧！”递给他一等书信，让他离开之后再看，之后就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籍。
楚行空起身行礼，转身离去。
有先生在，他放心那些叫狗剩，虎娃，丫蛋儿的小家伙们。
出了学堂，走在小镇的路上，楚行空看着小镇中形形色色的人们，忽然心生眷恋。
唉，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啊。
“小哥哥，过来玩玩啊。”一只洁白的小手揽住了楚行空的胳膊，拽着他向着旁边的香楼走去。
“呃，姐姐，能赊着吗？今日出门没带银两。”楚行空看着身边衣衫缺袖少布，穿着清凉的女子，心说，都是穷苦人，可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一会儿定要将银两送还。
“呦，又是你这穷鬼，赶紧滚开，别耽误老娘做生意。”有着三分诱人姿色，七分傲人本钱的女子看清楚行空的样貌后，赶紧嫌弃的松开手，连推带搡的赶走楚行空。
真倒霉，这一个月都他妈十回拉倒这穷鬼了，今天才是月中啊！女子心中幽怨，我见犹怜的问候了一遍楚行空家里的所有女眷。
唉，还是穷人可怜穷人，她一定是怕我太辛苦，所以才不会让我赊账的。
楚行空仰天悲悯，摸了摸因为把所有银两都偷偷放在学堂而变的空空如也的口袋，心中怅然一叹，老子再回来时，一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有钱人！
走着走着，楚行空忽然虎躯一震，双手背后，昂首阔步。
“小牛，你今天这么清闲嘛？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去怡春院吗？我告诉你，以后你他娘的少给我欺负春红。”楚行空越走越近，腿肚子开始抽筋，说话的气势也越来越弱，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是淬体境的武修，但他真的不知道这淬体境到底多强啊，心里怎么可能有底？
“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斧头帮熊老大恶声说道：“不对，是吃了虎心豹胆了？敢和我这样说话，想死不成？”
他妈的，豁出去了，打不过老子还跑不过吗？就要离开这里，今天怎么也要扬眉吐气一番，楚行空打定主意，大不了挨一顿揍呗！
“小牛，平日里咱们都是乡里乡亲，我不愿和你一般见识，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小爷的实力。”楚行空看到街边上一个大石墩，径直走了过去，心里祈祷能够一拳将这石墩锤碎，这样就可以震慑住这大黑牛，也能耀武扬威一番。
熊老大不明所以，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的看着楚行空表演。
嘭！楚行空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了石墩之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呲牙咧嘴，眼泪转圈。
太他妈疼了！
强忍疼痛，看向石墩，卧槽，完好无缺。
熊老大和一众小弟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楚行空一拳砸向那样厚重的石墩，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他是真想不到楚行空是要击碎石墩，毕竟他装逼的时候找的可是石板。
难道这小子知道错了，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这也太他妈狠了，对自己都这样狠的人，对敌人只会更狠。
想到此处，熊老大看向楚行空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忌惮，这小子不能招惹，不然以后自己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兄弟……”熊老大想要先下手为强，趁着他没有成长起来，一定要和他做朋友，做兄弟。
楚行空突然听到熊老大说话，都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就浑身一激灵，打算要跑。
哗啦！石墩碎裂，变成一堆大小均匀的石子散落在地。
扑通！熊老大跪倒在地：“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楚行空也是目瞪口呆，卧槽，这淬体境可以啊，虽然有点废手，但绝对是装逼神技啊，而且还是装出了新境界，新高度啊。
慢慢的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楚行空斜眼看了一眼熊老大，心想，你才打裂石板，老子打碎石墩，就问你怕不怕。
“起来吧，小牛。”楚行空踱步走到熊老大身前，伸手扶起他并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周围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轻轻的说道:“这事不可张扬，我是一个低调的人。”
熊老大撇了撇嘴，连声应是。心说，就这么多人看着，还他妈用的着张扬？
“放心，以前的一些不愉快就过去了，我身为一介书生，又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楚行空和声说道，也不管熊老大能不能听懂这么高深的词语:“但你记住一点啊，以后去怡春院，一个月之内，不准你再找春红！同时也放出话去，让别人也不许找。”
看着熊老大连连点头，楚行空非常满意，妈的，让你说老子是穷鬼，断你一个月财路，以示小惩！
想到此处，楚行空不禁感叹实力强大带来的好处，正想继续装逼，一道尖锐又极具穿透力的叫喊声从一件店铺之中传了出来:“哪个王八羔子把老娘的专用座椅给砸碎了？赶快赔钱，那是老娘花了三两银子定制的。”
随着声音，一个足有三百斤的大胖娘们咚咚作响的走了出来。
刷，刷刷！来不及装逼，楚行空转身哈腰，脚尖点地，脚后跟打屁股蛋，刷的一声没了踪迹。
要命可以，赔钱？老子还他妈得有才是！
也来不及巴结新大哥，熊老大一帮人也是超常发挥，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可以惹别人，这大胖娘们是真惹不起，据说他是小城城主的小姨子，背景大的很，那不，那一条街的商铺，有一半是她的。
楚行空走在小镇的另一条街上，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要把小镇的样貌印入脑海。
终于和大黑牛一较长短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斧头帮虽然叫帮，但他们却是一个以打猎为生的猎人组织，并非是无恶不作的恶势力，不然以楚行空那妙手神技，以及那神奇的速度，想要暗杀熊老大还真不是太难。
毕竟，在一年之前有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采花贼就被人悄无声息割断了喉咙。
虽然没能照顾怡春院姑娘们的生意，让楚行空感觉有些可惜，但外面的大千世界应该不缺美女，机会应该有的是，大不了，老子现在就攒钱。
想起春红那都冻的有些泛白的胸脯，楚行空感觉气血上涌，抬头看了看这炎炎夏日，心说，这天真他娘的热。
看向大城的方向，楚行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毕竟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的。
但犹豫良久，他还是转身回村，东西没啥可带的，但是人他又怎么放的下？那吵吵着要给他当媳妇儿的柳姐姐还在村里等他回去呢。
唉，可惜了这么大的镇子，就没有那慧眼识珠的人，不然给柳姐姐找户人家，自己也好放心远行，去那黄武大陆浪一……，嗯，是搏风打浪去。
其实，怡春院倒是一个好去处，但以自家姐姐那沉鱼落雁之容，怕是得饿死。想想还是算了吧，不行，就带着她离开这里吧。
一路走，一路停，周围的景色看了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厌。
这一路，患得患失，患前路的迷茫，患离家的惆怅。
小村依旧是昨日的小村，却也不再是昨日的小村，房屋格局没有变，却少了寄托，寄托他内心的老人和孩子。
很多事他没有问，例如为何不让他见老人们最后一面？
但出于对柳姐姐的信任，他只字未言，他相信姐姐不会骗他。
因为书上说，只有漂亮的女人才会骗人，姐姐的样貌？应该是属于那种无比诚实的女子。
面对着这仅剩的唯一亲人，即便是吊儿郎当的楚行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他此去远行，是为了搏命，注定会危机四伏，带着姐姐，或许会给她带来危险。
“你要走吗？”不看身姿样貌，光听声音，绝对是个妙龄美少女。
“……”楚行空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回答:“嗯，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如何安置我？”柳诗诗翻着那双死鱼眼，温柔的看着楚行空。
“呃，姐姐，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所以……”没等楚行空说完，柳诗诗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怕危险，能和你在一起，死都不怕。”
楚行空赶紧用手扑了扑身上的鸡皮疙瘩:“姐，其实熊大那人不错，身体强壮，又是打猎小能手……”楚行空想起熊老大跪地叫大哥的场景，觉得他应该会给自己三分薄面，收了姐姐，就又被柳诗诗打断了话头。
“爷爷说我和你的婚事可以等你大一些再举行。”
“姐……”
“爷爷说你最听他的话了。”
“姐……”
“爷爷说你最孝顺了，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姐……”
“爷爷说……”
“姐，我带你走。”楚行空一声大吼:“怎么就不让人把话说完呢。”言罢，转身进屋。
到了屋中，他也是如释重负，他也想通了，危险就危险吧，大不了，一起死呗，把姐姐交给别人，他还真不放心。
柳诗诗站在屋外，看着楚行空的背影，脸上泛起一丝柔情的笑，那画面，楚行空看了绝对会推翻之前要带她走的决定。
“算你有良心。”娇滴滴的丢下一句话，柳诗诗扭着不是很明显的腰肢，挺着和身高不成比例的丰满走回自己的院子。
星起黑夜，月上枝头。
两道身影各自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背向月光，走出了小村，穿过了小镇，离开了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
猩红的文字时刻在提醒着他时日无多，所以他没有理会柳诗诗的抱怨，披星戴月的奔向大城的方向，若是他自己一人，定能在天亮之前赶到大城，但带着姐姐这个累赘，姐姐又自带两个大累赘，速度自然会慢了很多，所以他不得不半夜启程。
几声乌啼，穿透黑夜，似在为他们送行。
楚行空回头大骂：“别叫了，真他妈晦气！”
叫骂声打破了这原本忧愁的场景，也让一大群乌鸦齐声啼叫。
直至，他们的背影消失，他们再也听不见这凄厉的乌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