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时思子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孟依那里。
孟依家的密码,钥匙她都有,而且刚刚那个地铁站,离孟依家更近。
洗完澡,她觉得脑袋昏昏涨涨的,擦着头发躺到床上,想起刚刚和靳言安的对话,她缓缓阖上眼睛,眼泪顺着下眼睫流出。
她不想再去想靳言安刚刚那张受伤的脸。
第二天,果真,发烧了。
但从自己的身体知觉来看,是低烧,不是那种烧的没意识。
她躺在孟依床上咳嗽,也许是生病,也许是昨天经历事情的难过还没缓过来,她一点都不想出被窝,更不想去上班了,思考一瞬,拿着手机打电话给景天硕。
那边很快接起,时思子鼻子囔囔的,说:“大叔,我好像有些发烧,就从落地村回来了,今天能不能不去了?”
景天硕电话里有些责怪:“怎么会发烧?”
她吸吸鼻子,防止鼻涕流下:“这两天下雨,冻着了。”
景天硕:“那就别去了。”
时思子笑:“谢谢大叔。”
景天硕:“你现在在家吗?我去看你。”
时思子眼下实在不想有人打扰:“我只是低烧,没什么大碍,我今天想多睡会儿。”
景天硕叹气:“行,那你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时思子又钻进被窝里,开始昏天黑地的睡觉。
睡到十二点多,饿醒了,孟依基本上都是在陪着江宁进组拍戏,家里没什么吃的。
时思子起身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草地上,湿漉漉的。
地上也是一片潮湿,春天的雨总是给人一种洗净城市的感觉,但这场冬天的雨,时思子只看到了冷和阴阵阵的,没有一点让人想出去的欲望。
她找了一次性牙刷,洗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昨天和靳言安的那个吻,她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唇角。
好像他的余温还在…
正盯着出神,林未发来微信:【狮子啊,跟我去逛逛街吧。】
时思子拉回思绪,漱了漱口,回复道:【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
林未:【你咋了?】
时思子:【低烧,想好好睡一天】
林未:【那我去找你,我就是无聊,不逛街也行】
时思子想了想,回府:【在孟依家,你来正好给我带份饭】
林未发了一个‘欧了’的表情过来,时思子便躺在沙发上等饭吃,闲来无事跟孟依视个频。
电话响几声,接了,孟依那边正在睡,问:“怎么了?”
“这都十二点了,怎么还不起?”
她揉揉脸,一脸困顿样子,问:“十二点了?昨天睡太晚了。”
时思子看见她脖子上种的一小块草莓,撇嘴笑了笑:“看出来了。”
年轻夫妻,那夜夜春宵真不是胡说。
“我在你家呢,穿你的衣服。”时思子给她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昨天下雨,我来你家睡的。”
“穿呗,住呗。”孟依对这些毫不在意,从床上坐起来,撑起眼皮跟她说话:“江宁这个戏杀青延后了,估计在年关附近,我们俩打算到时候直接回云林过年,江宁已经找了人到时候安排阿姨从疗养院接回云林了。”
时思子听着这些安排又陷入自我怀疑:“我是不是,一直在给你拖后腿?”
每次过年,都是孟依和江宁给她安排好一切。没有孟依和江宁,她都不知道这几年该怎么办。
孟依听到这话就生气:“再说这话我揍你你信吗?”
“你现在有钱,又女强人,觉得接济我一些没什么。”时思子开始难过,跟孟依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但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家,我妈妈每个月的疗养费用我负担的都够呛,我爸爸还在服刑。”
“我觉得,”她哽咽:“我这样的人就是拖累。”
任何人看到,都会避而远之的。
天天听别人说相亲的事儿,相亲都是看条件,像时思子这种,完全就是负担。
记得有一次,林自巧生病动手术,时思子都没钱,是孟依拿的。
没有孟依和江宁,没有景天硕,她依旧是个废物。
“有钱我就出钱出力,没钱我就只出力,反正我一定会跟你一起养阿姨。”孟依责怪她:“你天天不要瞎想,我肯定会管你一辈子的。”
“说实话,也没特别难过。”时思子勉强笑着,惆怅起来:“但有时候又会想,我这样的人谁能看得上我。”
也不怪梁文秀看不上,一个半瘫痪母亲,一个有前科的父亲,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半傻子,谁跟她在一起,都是拖累。
“我看得上啊。”孟依笑笑:“言安也看得上啊,要不我把你介绍给言安,或者把言安介绍给你,反正他说了,会照顾你一辈子。”
“别,”时思子想到他心口有些沉,舒了口气:“办的离婚案件多了,看多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离婚案,你觉得就算我跟他在一起了,能走下去吗?他家人的眼光你又不是不知道,比天还高,我进他家门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不是没想过跟言安在一起,只不过再也没有勇气去抗衡一切,学会了权衡利弊,学会了冷静分析。
第一,门不当户不对,真在一起了,流言蜚语颇多,时思子倒是不在意,靳家呢。
第二,真在一起了,靳言安夹在她和靳家人中间,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第三,在一起后,时思子都能想到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婆婆的冷眼,想尽办法逼分手,逼离婚,她每天都得在靳家人面前做个低声下气的儿媳,还不一定能讨到靳家人的笑脸,有人说,靳言安可以保护你。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婚姻生活,要不然为什么那些离婚当事人,尤其是女当事人跟时思子哭诉总有一句话: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她办的那些离婚案件不下于百例,她从那些离婚案件里得到的只有一个字:忍。
婚姻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部夹杂在一起,尤其婆媳关系,能忍就忍。
你不可能将每一次的家庭矛盾都跟靳言安说的,就像以前在读高中时,那时候时思子真无畏啊,梁文秀来找过她好几次,她都不愿意离开靳言安。
但这种事,你说一两次还行,你能次次说吗?就算她智商不高,她也知道,那是靳言安母亲,必须要尊敬,不要在靳言安面前说她妈妈的坏话,他心里不好过。
她跟靳言安在一起,会得到快乐,但,承受的代价太大了,你要去企及太阳,就必须要做好被太阳融化掉一切的准备。
曾经她是时家千金,不怕这些,现在她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可能做到义无反顾。
她被生活磨的,早已没了棱角,更没了勇气。
“靳言安家里条件在那摆着,眼光高也正常。”孟依想了想,半天才道:“但我觉得以他的性格,能护得住他爱的人。”
或许吧。
挂完电话,林未又迟迟发来微信,说不来了,刚有个帅哥约她。
说最近她撩那个帅哥撩了好久,今天终于得到回报了。
这个重色轻友的林未啊。
时思子无奈,回复道:【好】
在孟依家一下午,吃了退烧药,点了外卖和水果,就在沙发上躺着,过的迷瞪的很,睡一阵醒一阵的,到傍晚才回到自己家。
晚风嗖嗖的刮着,时思子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也没怎么吃东西,躺床上又睡着了。
生病是件好事,什么都不用想就能睡着。又或许,是在逃避。
周一天气更冷了,时思子西装外面套了个大衣,出门的时候还是被风刮的抖了抖身子。
到了律所,时思子把大衣脱下,戴上工牌,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何瑶来了,跟她打招呼:“思思早上好啊。”
“早上好。”时思子开心的应着。
何瑶:“去那边怎么样?”
“我就去了一天。”时思子实话实说:“第二天身体不舒服就回来了。”
何瑶点点头,律所大门出了几道‘冷风’,时思子转身,看见向芸穿着高跟鞋,气势汹汹的往她办公室走。
景天硕在后面也过来了,娜娜姐走过来,冲时思子和何瑶还有张卓正点了个头,眼神往会议室撇一眼。
眼神交流,懂,周一,要开早会。
三个人坐在自己位置上,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下,时思子又拿着小方镜子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才放心的跟何瑶和张卓正一起去了会议室。
先来的肯定是喽啰,景天硕,郑芸还有向墨带的三个律师助理率先来到会议室,九人面面相觑,约五分钟后,律所的老总周闲后面跟着三大律师走进来。
周闲是执行合伙人,而剩下三大律师则是权益合伙人。
周闲坐在正中央,景天硕前方的话筒调了调,说着上周他做的一个价值百亿的并购案,这个项目的成功,直接提升了诚铭律所在国内律所的地位。
周闲眼底的笑意根本藏不住,问:“天硕,想要什么?”
景天硕淡然笑笑:“明年多给点假期,想带我组里的人去国外游几天。”
话一出,时思子何瑶和张卓正就在偷笑。
这就是跟对老大的重要性。
对面的邹光晔和宋源投来羡慕的眼神,让郑芸和向墨脸上有些挂不住。
树大招风。景天硕有了这样的成绩,必然会引起别人的眼红。
向芸坐不住了,问:“听说上周末的法律援助,时思子只去了一天,知道景律师优秀,但也要抽出时间管教一下下属。”
时思子低着头不敢吭声。
自己倒还好,但是自己做的事挂上了景天硕的面子,让她有些内疚,谁也不想自己给老大丢脸。
景天硕:“时思子前天夜里已经给我打电话说明,这两天降温,员工生病感冒很正常,难道连病假都不能请吗?”
郑芸冷笑一声:“是生病感冒还是不想参加这种无偿的救助活动?若是以后这种事情人人都以这种理由逃避,我们律所的社会地位要怎么提高?”
景天硕唇角勾起,翻开面前的时思子早上过来放到景天硕办公桌上的写的关于这次法律援助的报告,说:“时思子的法律援助实践完成度约为80,且得到的反馈都是五星好评,我想请问,你组里的人完成度多少?”
郑芸翻了一下手中的报告,脸色尴尬了一瞬,不再说话。
这是时思子的优点,她共情能力高,办事有些死板,钻牛角尖,一定要把手头案子解决好再去弄其他的,她从来都没有一手抓一个的想法,这对于律师,是可遇不可求的,太多律师手头工作还没解决完就去弄其他的,结果两个都完成得不理想。
景天硕讽刺的说着:“我们律师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你们组时间花的倒是挺多,案子没解决几个。”
郑芸站起来,气氛瞬间跌到冰点:“至少我的员工有工作精神,一个员工连起码的工作精神都没有,又有什么用?”
景天硕笑了笑:“我的人,不用向律师指手画脚。”
周闲看到这般情况,自然是做和事佬:“好了,都别争执了,员工生病,确实应予以病假,我们律所不是冷冰冰的公司。”周闲看着郑芸:“好了,明年律所集体大团建。”
这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既给了景天硕面子,又给了郑芸和向墨体面,不至于让他们的属下抱怨。
会议结束后,时思子坐在自己位置上,有些难受。
那种她拖累别人的感觉又出来了。
自从她进入律所,景天硕明里暗里的一直照顾她,她确实得到了许多不应该有的特例,但这些也成了别人攻击他的理由。
景天硕在办公室处理了会儿公务,秘书娜娜敲门进来,无奈的说:“景律,姑娘又在难受了。”
景天硕叹了声气:“叫她进来。”
娜娜点头,漫步走到大厅办公区,点了点时思子,时思子抬眼,娜娜笑着说:“景律喊你。”
时思子愣愣的点头。
到了办公室,关了门,景天硕站起来,问她:“病好了没?”
她点头,头低下去,失落和内疚挂在脸上:“对不起大叔。”
景天硕身着一身笔挺西装,39岁的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但眼中,又有成熟和稳重。
“就算没有你,郑芸也会找别的事情,别把错安在自己身上。”
“可没有我,这件事也就不会成为攻击你的理由。”
别的事情是别人的错,但这件事情,是她的错,不能用别人的错去减轻自己的错。
景天硕无奈,走到电脑桌旁,后面喊:“过来。”
时思子跟上去。
“这是家田公司的近年来盈利表,雨荣想要把家田吞下,你回去好好看看这两份资料,再找找近年来的相关案例,给我提出几个并购方案。”
时思子眼睛睁了睁,有些楞,须臾,她才说:“大叔,我没做过这方面的业务。”
资产并购,重组,破产清算、兼并与收购、外商投资以及证券与资本市场,项目融资这些项目,动辄都是几千万上亿的大项目,是律师收入最高的一栏。
以前时思子都是处理劳动仲裁,民事纠纷这些小案子。
诉讼律师是内心的向往,但非诉律师才是最挣钱的。
毕竟你处理一个几千万的项目融资,你能抽到10到50的利润。
景天硕看着她:“所以才让你去做。”
时思子摇头,声音很不自信:“我怕我做不好,大叔,您交给张卓正去做吧。”
景天硕语重心长地看着她:“小时,你来律所三年了。工作中,不进步就是退步,今天为什么郑芸会抓你这个软柿子捏,都没反思过为什么吗?”
时思子低头沉默了。
“我真的怕我…做不好。”时思子低头:“大叔,你知道我的身体情况…”
她能力不及。
“那就慢慢来。”景天硕笑了笑:“有我在前面给你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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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了刚刚景律发过来的文件跑去文印室打印,两百多页的文件,装订好,她开始坐在自己位置上看。
不禁感叹,都是中国字,怎么组合成法律文书,就看不懂了呢?
中午了,何瑶起身,伸了个懒腰问她:“思思,去吃饭不?”
她正低着头拿荧光笔给文件做批注,草草应付一声:“等会我点外卖。”
何瑶点头:“那我去餐厅了。”
人走后,律所瞬间空下来,只剩下时思子一个人。
二十分钟后,时思子点的外卖也到了,外卖员电话里说着楼里突然管的严了,送不上来,时思子说没关系,自己下去取。
起身下电梯到一楼,外卖小哥把东西递到时思子手里,说:“给个好评啊。”
时思子笑了:“会的。”
是从上班后,时思子就体会到了打工人的不易,她也不是个为难别人的人。
有次她点外卖,那人足足迟了半小时,后才打电话过来说,自己骑车在路上为了救一个小孩耽误了,面已经不能吃了。时思子也没要求退款,自己又点了一份。
就觉得,自己明明过的也不怎么好,看到那些不容易的人,仍旧想能帮点就帮点,每次看见朋友圈里发水滴筹,她总会捐五十或者一百块钱尽点自己的绵薄之力。
拿到外卖,走到电梯门口按下楼层,两分钟后,电梯门开。
时思子看见一个身影。
她穿着粉色miumiu连衣裙,皮肤白皙,妆容精致,五官小巧的站在电梯内。
是宋书殷。
靳言安的,绯闻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