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赵祯琪初次阅册最终以他称自己困了早早结束。
回寝后还叭叭呢,“再看下去我就要失去对官途的热情了,得循序渐进慢慢来,我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被慕程安冷眼无情戳穿,“你就是懒的,找什么借口。”
洗了把脸,“正式上任以后是不是天天都得看这些了,跟你似的。”
“我平日没这么多事,最近都赶一起了。”慕程安帮他擦净脸上的水珠,“不过你的衙门大概是吧。今日我处理的多半本都该是你的事,也只是小部分,大部分在知州府那边呢。”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丝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行啊,去吧,好走不送。”
怎么就不明白他是想听他哄他、留他呢?赵祯琪撅嘴,“我要是走了,这些就还都是你的。”
“无妨,我有的是热情。”他当然听得出来,不过是看赵祯琪受憋就觉好玩,总忍不住逗他。
行,看你今天挨板子的情份上,不与你扳局斗嘴,指着床榻,“这几日你睡里侧吧。”
他这正发愁怎么睡呢,没想到赵祯琪主动提出解决的要求,这未免太巧了,“为什么?”
大哥你对自己背上的情况没数么?赵祯琪转身去床边架前换自己的寝衣,“睡里面我腿脚伸不开,想换换。”
“……”你还伸不开腿脚?就您老那睡法儿,八百丈的床也不够一晚上折腾的。
赵祯琪一边换时不时还打量慕程安,发现他一直在后面盯着自己,“你别总看我啊,你不换吗?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快点吧,要困死了。”这笨蛋怎么就不明白他是故意慢慢地,好让他有时间换衣服不让自己瞧见啊,他都为他想尽办法遮掩了,本人倒是好不配合。
慕程安也没听,走近他,注视着赵祯琪脖颈、后背上那一道道淤青,在嫩白的肌肤上更显突兀,刺进眼里,忧悯不忍抬手指腹轻抚,“疼不疼。”
“嗯?”他自己也瞧不见,被摸得痒痒的,缩躲开披上寝衣系好,转身面朝身后人,“小时候挨的打可比这厉害多了,不算什么。”
“他们怎么……”急火着批判那些怎么忍心对小娃娃下如此狠手的人,可他也无脸面声讨,因为自己也曾是那队伍里的一员啊,生噎着改了口,“当真就没人管吗?放纵他们肆意作为?”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赵祯琪无奈,“真的没有人管我,我自小就被禁在一方小院子里,不许外出,第一次见父皇便是已成年封王那一日。在那之前,我就见过母妃两次,兄弟里也就见过四哥一次、二哥三次,其中两次还是在什么节?说要满足团圆才来见我的。我可讨厌过节了,以往逢年节庆阖宫都去庆祝时,小院里就剩下我自己,尤其是年节,因为一到那时候,我要受好几日饿。记得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实在饿得不行了,费了半天力气才把院门拉开一条缝,被外面的守卫发现斥责我,我还跪下说尽好话求他给我点吃的,最后换来一块草糖,我从没吃过那东西,胡乱放嘴里使劲咬,牙都掉了三四颗,草糖的味道我早忘了,光记着牙疼了,呵。即便那样,我还舍不得吃,前前后后吐出来好几次当宝贝似的收好,足足撑了三四天。后来学聪明了,会事先偷偷藏一些吃食,幸好天冷,也不容易坏。”
“好了,别说了。”这样糟的回忆,刺耳戳心。
“我也就是逮着机会告诉你我讨厌食甜的缘由罢了。”屈辱着活命的味道,再美也很难喜欢,“我都告诉你自己不喜欢吃甜的原因了,那你要不要做个交换,说一下你为什讨厌吃苦药?”
“喜欢才不对吧,你见过有人爱吃药的?”
赵祯琪咧嘴笑,“也是,不过,看你刀棍上身眉都不皱一下,居然会嫌药苦难以下咽,觉得不太符合你外在形象。”
“怕苦就不符合形象了?”慕程安受辱也要拉上个垫背的,“你看看潘项那壮实劲儿,他还怕鬼呢。”
“噗——”赵祯琪想了想潘项受怕颤颤巍巍的模样,“我这样弱弱的小不点怕就怕了,他那样儿的怕什么啊。”
“你也怕啊?”慕程安可都还记得闻人卯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赵祯琪喜欢的事」,果然都是反着来的!
“自然怕啊,她们没少讲鬼神之事吓唬我呢,还使坏把我困在漆黑的柜子里,所以我睡觉都要点着灯的。”
“……我大概知道你睡觉为什么那么不老实了。”
“我感觉我现在睡觉比以前老实多了,因为有你了嘛,我心安了。”
慕程安点点头,却不认同他的说辞,“这真的只是你感觉。从我第一次跟你睡那天开始算,反正在我眼里是丝毫未得改善。”
赵祯琪有些不好意思,“很,很糟嘛?”
“一开始是挺不适应,还以为你是故意装睡报复我呢。”拍拍那颗怯生生的小脑袋,“习惯了也就没事了,现在要真让我踏踏实实睡一晚上倒是不自在了。”
嗯,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犯贱。
反正赵祯琪听这话挺开心的,坐到床上仰着小脸问,“明天你有事吗?”
“嗯,还有些人要审。”他正发愁这件事,审问邱禹必定会涉及到赵祯琪,这才是他今日不肯盖印将人交给知州府的真正原因。
一听明日就要审,赵祯琪赶紧说,“跟绑架我的人一起抓回来的小孩儿们也在牢里吗?我想去看看。”总之要先混进牢里。
“那儿有什么好去的。放心,明日我会让他们把孩子先送到居养院。”
低头解开腰封,“咚”原本挂在其中一条细带上的金牌坠地。
“那是啥?”
慕程安弯腰拾起,抬头看到赵祯琪格外认真盯着他手中的牌子,这东西他终日佩戴身上,先前赵祯琪已经见过多次了,不可能不认识。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起要去牢中探视了,不动声色直起身还特意掂了掂,“这是我的军令,有它便可在军区各处畅行无阻,可丢不得。”
“哦,”赵祯琪略有所思点头,“那你可要收好,丢了就麻烦了。”
重新串到腰封上固定,故意置到架子上抢眼的位置,“是呢。”
室内烛火黯晃,姚盟双眼迷离神色困怠,坐在桌前不停地点头。
“你回去吧,外面静了,没人会注意。”
“嗯?唔……”姚盟揉揉眼,含糊不清着,“不用,将军吩咐了,我得照做才是。”
谁知道他在说什么,翰霄玗又强调了一遍,“你回去吧。”
“啧。”姚盟被重复了一整晚的哄赶烦惹至怒,瞪他,“都说不回了,不回了,你耳朵聋了啊!”
这神情是生气了?只好激将,“我房里只有一张床,难道你要与我同睡?就不怕我再做些奇怪的事么?”
“少来这套,有本事你再亲我一下试试。”
这又是在说什么。翰霄玗皱着脸,“随你吧。”既然姚盟不肯走,那他走便是,反正他这头疼有一搭没一搭的犯病,今晚又注定不能睡了,到院子里多呼吸些新鲜的气息或有助益。
见翰霄玗起身往外,姚盟诧异叫他,“你去哪儿啊?”
整整一天了,问什么都不答,也不正经理他,径直开门就出去了。
这府里都传他差点一命呜呼了,现在让人跑出去闲晃,那这谎话不就不攻自破了吗?赶紧追出去,“翰霄玗!”
发现人就在廊外坐着,根本没走远,他借廊上通明笼灯打量四周,静悄悄的,除他俩之外再无旁人,“霄玗,外面冷,进去吧。”
话音由起到散,天上的星星听到了,路过的微风听到了,脚下的青石也听到了,甚至连躲在草里的小虫都不通畅的回应了两声,可那个背影就是没有丝毫动静。
姚盟很是不理解,“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跟你道歉,但你这样不理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说只能和你做朋友?”
谁能回答他呢?
翰霄玗旁若无人地,仰起头看那弯月勾,轻叹掺带笑意,“晚风舒适啊,真好。”
“我真的搞不懂,你喜欢我什么?我们也不过才认识月余,这期间你还出去了大半月,喜欢一个人是这么随便的事吗?”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得到回应的。
姚盟尚不知晓,无名愤懑着继续,“如果你觉得不说话,我就会妥协你的要求,那你……”
“阿娘,”翰霄玗突然说话,打断了他,“再过六日就是你和阿爹的祭日了,哥会记得吗?今年好像可以拉着他一起为你们奠念了,你们应该会开心……吗?”
“……霄玗?”姚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拉着我和哥到院子里看星星,给我们指牛郎在哪,织女又是哪一颗,阿爹偷偷告诉我俩,那是他追你的时候,唬你乱指的,你却记了一辈子。”翰霄玗笑着,“其实你那么聪明,一定也知道。天上的星星都是一个样,你能记住那两颗,是因为那是阿爹指给你的吧。我也记着呢,可是这两个星星离得有些远,你们来世可不要像这样啊,那样就遇不到了。”
姚盟隐约觉得不妙,不确定地试探,“霄玗,你是不是听不到了?”
翰霄玗还在仰着头观望满天繁星,今日是个大晴夜,天上的一切都无比清晰。
他也是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精神,好好赏这卓光繁亮之景了。
姚盟又上前一步拍到翰霄玗肩上,翰霄玗终于回头,对上姚盟忧忡的神色,“你怎么出来了?”
“翰霄玗,我问你,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必须回答我,若你答非所问,你就是小狗。”
他以为姚盟是让他进去,“我再坐会儿,你先去睡吧。”他也只是想把人先哄进去,发生乌龙以后,就决定不再接近姚盟惹反感,自然不会与他同眠。
姚盟这下彻悟,激动地扳住翰霄玗双肩,“你真的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吗!回答我!翰霄玗!你回答我!”
翰霄玗收紧眉目,忐忑打量着姚盟的神色,难道是答错了?被发现了?赶紧说,“我当然听得到,我一点事儿都没有,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快去睡吧。”
“你看着我眼睛!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眼眸仍四下躲闪着,“我真的都听到了,真的,刚才都是骗你玩的,我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翰霄玗你还骗我!你分明就是听不到了!”姚盟再不听他胡扯,使劲把人拉起来,生拽着回到房里,“你现在重复我的话,说对了我就信你。就重复这句。”
翰霄玗推开姚盟,慌乱中越描越黑,“刚才真的是故意逗你的,我怎么可能因为被打一下脑袋就听不见了呢,我只是有点头疼,估计没听清,但我是真的可以听到声音的,那个,你睡不睡,你要不睡我先睡了。”
快步到床前故意将衣衫褪得干干净净□□,想把姚盟逼出去,可姚盟非但没有走,反而更靠近了,这下他倒受不了了,抓回内衬草草系带,歪斜松垮着露着大片胸膛,“你,你干嘛?”
“翰霄玗!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我!你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为我着想吗!很英雄吗!觉得我会被你感动是不是!”
翰霄玗无措着往后退,他退一步,姚盟就进一步,脚后跟磕到床木,面对仍满目怒火不肯放过的姚盟,心一横直接将人带到床上压住,放狠话,“姚盟,你若再不走,我就亲你了,而且这次我不光要亲,还要睡了你。”
“你来,我今儿就不走了,倒要看看你会对我做什么。”
姚盟毫不畏惧的神情让他迷惑,矢口道出,“难道你也聋了?”
这句话给姚盟气得直翻白眼。
“我没开玩笑啊,你要再不走,我就真的对你做很过分的事了。绝对是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我就是不走,有本事你就做。”
见他仍不为所动,干脆上手拉扯姚盟的外衫,“告诉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姚盟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纹丝不动,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就这么等着。
一共就三层衣,两三下就没了,可人家姚大爷就是不反抗、不挪窝,翰霄玗没招了,毕竟他不能真的对姚盟下手啊,干脆把人拎起来,伸出两指照着后脖颈一处突出骨使劲一按,姚盟只觉头晕,想闭眼缓一下精神,就再没睁开昏了过去。
“呼……”翰霄玗松口气,刚要为姚盟合上衣服,手却顿住,如果现在合上,醒来还是会闹,不如干脆扒光了,让他误以为跟自己发生了关系,心生厌恶,就不用再计较什么听不听的见了吧?只要姚盟不会因他为救他们导致失聪而自责,进而可怜他、同情他,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说干就干,把人扒得光溜溜地,直接塞到被里,为了让姚盟醒来后看到像那么回事,他皱着眉头纠结半天,一咬牙,干脆把衣衫解开也躺了进去。
……
听耳侧枕旁人呼吸规律平缓,轻声探试,“程安?”
睡颜端正无应答。
是真的睡着了吧?不确定的凑近戳戳慕程安的脸颊,也没有动静。
赵祯琪悄咪咪摸起身,脚下轻盈点地做贼一样套好衣衫,手又伸到慕程安悬挂军令的腰封上,一边注意床上人的动态,一边开解皮绳取下,塞入自己袖中。
早去早回,希望等他回来时人还睡着。正多心想着杂事,脚下没注意被架子绊了一跤,发出好大一声响动,吓得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紧张望过去,慕程安意外的没有被惊醒,赵祯琪喜上眉梢,这是天助他啊!脚下越发抹了油一般出了门。
房门刚被轻巧合上,榻上的人就睁开了那双细长凤目,清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平稳迈下床,手脚利索穿戴好衣衫,也出门了。
谨慎到前院,手里紧紧握着金令,忐忑靠近府门守卫,守卫早就发现了他,“王爷,天不早了,您要去何处?”
“呃,我在院里发现一只小猫,刚才蹿出去了,想追出去看看。”
守卫深觉怪异,他们一直在这里守着,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更没见过有猫蹦蹿,刚要出口阻拦,注意到不远处正向这边比划通行手势的将军,立即摊手开门放行,“您早些回来,天黑留心脚下。”
这么轻易就放他出去了?是程安事先交代过什么吗?不过能出去就好,也没做多想赶紧跑出去,直奔他先前去过的那处营院。
等慕程安到门前,“不要声张,等人回来后再关门。”
“是。”
穿街而过到营院前,仍是戒卫森严,“王爷,军区重地,若无将军许可,不可随意进入。”
闻言堂堂正正掏出袖中军令,“就是他让我来的。”
守兵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将军会把令牌交与旁人,他自己也在府中,为何要多此一举呢?也是狐疑着不予通行,刚要开口就也同府兵看到了远处施令,这是唱哪出?拦路的士兵旁退,“您请进。”
真这么好用啊?隐藏心中窃喜,正色道,“我问你,你可知被抓回来的那些赌坊的人,都关在何处?”
守兵据实回答,“他们不在此院,属一区管控。”
“那带我去。”
“……好。”
士兵领着赵祯琪到正对府门的一区,刚才的手令他们都看到了,自然不再阻拦,到牢房外,“王爷,这里面关的都是重犯,不可出差错,知州府盯得紧。”
“我知道。就是进去看看。”
士兵再不言他,门口的看守开门通行,待人进去后,慕程安才从拐角里现身,“你进去,无论七王爷有何要求,均照做。”
守兵不太懂这是何意,但清楚不该问的便装作不知,“是。”
进去后便见到牢室里面的人都捆住手脚、蒙眼捂口,粗粗看了一圈,并未发现那几个孩子,史马封也不在其中,“这些是赌坊的?”
“还有桃馆里的。”
指着比小倌穿的还花哨的邱禹,“把他带出来,我有话要问。”
“这……”
牢外进来一兵穿过数牢间匆匆跑到他们身前,对赵祯琪身旁的士兵附耳说了几句,站得这样近都听不清他俩在说什么,只是见两人交头接耳后,便做了交接,新进来的这个兵毕恭毕敬问询,“您有何要求?”
赵祯琪察觉异样打量他一眼,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他走了换你来?”
“营里有其他事,正找他呢,我来替他。”
“哦。”赵祯琪收起疑心,又指一遍邱禹,“能把他拎出来单独问话吗?”
士兵不假思索,“好。”
手脚麻利将人带出,“您跟我来。”三人走出牢房穿过庭院到处僻静房里,里面仅有一桌一椅,“您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顺利到匪夷所思,但又挑不出任何毛病,抬臂揭下邱禹脸上的捆布,“你怎么在这儿?!”
“小点声。”赵祯琪没好气,“唯恐外面听不到?想把我也拖下水?”
他不知道,士兵出门后,便被前来的慕程安施以眼色遣走,背朝窗,侧耳细听。
邱禹立即减弱声贝,“你怎么也在苏北啊?是庄主派你来?”
赵祯琪懒得答他,直奔今日冒险主题,“你被抓可有应对之策?城中是否已有人将你被捕的消息传回去了?”
“肯定已经传回去了,我现在也愁呢,这,我这莫名其妙的就被抄了,又不是奉令故意被抓的,哪有什么应对?”
“啧,你说说你!”赵祯琪气得指着邱禹鼻子数落,“天下这么大,去哪儿倒腾你那点不入流的营生不行?非要来这儿,难道你不知道翰霄钏已经回苏北了吗?还敢顶风作案,这次就是他亲自抓的你,这消息一旦传回去,你想想!一群人都要跟着你遭殃!”
邱禹是真的不知道,还懵着,“一群人?倒霉的不就是我自己么?”
“……”对你而言就自己,对别人不是啊!“啊,原来你是活腻了想死一死哈?那我麻烦你以后死远点好吗?”
“你这么激动干嘛,是我完蛋了又不是你完蛋了。”邱禹憋屈着,“反正传回去,会被灭的也是我,你也说是他抓的我,这我还怎么逃出去?”
“所以,我这不就来了。”
“你能帮我出去?那可是翰霄钏啊,从没人能从他手里逃走。要不是他如此厉害,庄主也不会盯上他啊。”邱禹万分诧异,“嘶,不过,你什么时候跟他牵扯上了?”
“这是你该问的话?”要不是因为此事威胁到慕程安的安危,他才不会主动理睬邱禹这种渣败货色,这要是被慕程安知道,估计会气得……他都难以想象会气成什么样,大概会把他从这里轰出去,比之前还讨厌他吧。犹豫着帮邱禹解开绳索,眼下是两头为难,只能是择重缓轻,人丢了大不了再死皮赖脸重新追一回,命没了可就真玩完了。
“一会儿我出去把人调开,你就趁机跑,先去报平安,免得闹大懂不懂?”
“我当然知道。”邱禹揉着手腕,“对了,我被抓是因为翰霄玗,他怎么没死啊?这俩兄弟还碰一起了?不是都传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兄弟哪有隔夜仇?见面就释然了。就你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才会瞎咧咧。”
邱禹挑眉看他,“你怕是不知道是什么仇吧。”
赵祯琪还真不知道,“什么啊?”
“翰霄钏,当着翰霄玗的面,杀了他们爹娘,还把他爹的头活生生砍下来,拿到你皇爹驾前换军职了。”
“什……你,你胡说!”
“我之前听敖府一人亲口说的,这事儿都知道,不是秘密。”
赵祯琪比他自己受到诋毁还气愤数倍,“那也是他们讹传!敖府有好东西?什本事没有,就会造谣生事,这些年你赶上的还少么!”
“切,你还不信,翰霄钏是你什么人啊这么护着?”邱禹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比划,“翰霄玗脸上那伤就是铁证,不信你就去问,反正他也在。”
“什么意思。”
邱禹心想这主儿平时不是挺聪明的,怎么今晚上说什么都听不懂,“他的脸,就是那天被他哥亲手毁的。”
“……”
原来他都不知道。
慕程安伫立窗侧,从里透出的光映背淡描他半身轮廓,可他看不到,眼底深邃一片漆黑。心头五味杂陈,还以为赵祯琪是知道这些还能喜欢他,看来并不是啊。听那一声声强力反驳,才不会觉得欣慰,那是赵祯琪在口口声声的不愿相信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呵,原来皆是他心中臆想,不自在地抽动嘴角,想笑,笑不出,想哭,也无泪,这世间终无一人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接受他,是他太过异想天开了。
邱禹还想说些什么,被赵祯琪黑着脸打断,“你还走不走,怎么这么多废话。”
“你都不去外面控一下,我怎么走?变成蝴蝶飞啊。”
赵祯琪狠狠瞥他一眼,“等着!”
转过身去对着门调整杂乱心绪,挤出笑脸拉开门,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嗯?人呢?”四处打探,望了两圈,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这样当差还了得?这不耽误程安办差么?回去得找机会跟程安好好反映一下军中懒怠的恶风气。
迅速返回房中,“外面没人了,可能是暂时的,你快走。”
“那你……”
“我还用你这种废物点心操心?赶紧给我走,你平安了我们就都没事!”
打见面就一直挨骂,邱禹咧嘴厌烦,“知道了知道了。”
出门翻身上墙,俯身沿边疾走逃离军区。
目送邱禹离开后,赵祯琪也偷偷出院,遇到巡视守兵时紧张地手心冒汗,可也没人拦他或是怎样,怎么想都有些平静过头了,难道是自己做贼心虚导致太过紧张?其实根本无人在意?
满腹疑惑返回,他还特意站在门口等等动静,人犯跑了这么久都没人发觉?门口府兵见到他站在原地不动,“王爷?”
“嗯……啊?”
“您不进吗?”
“……呃,进。”他应声迈阶入门,刻意放慢,一路晃晃悠悠到内院,也没人跑来叫住他。
好吧,看来就是没人理。他无语地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蜷缩头颈探进去,到床前才发现,“嗯?人呢?”
「城东·嫦绢巷」
邱禹匆匆赶到巷角一处小酒坊里,掌柜见到他都不敢认,从柜台后歪身打量着正两臂撑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你怎么出出,出来的?”
“逃,逃出来了。”邱禹奔到柜前,“快,写信回去,说我没事。”
“真没事?你逃出来了,没人抓你?”
“没,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审,根本不知我底细,放心,我跑了就是跑了。”
“哦。”掌柜的点头,立即返回柜里提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是邱禹在苏北出事,他就也要被迫挪这土生土长的窝了。
跑了一个邱禹,皆大欢喜。
“梆子!来!”
“诶!”小伙计从内屋应声掀帘跑出,掌柜把写好的平安信递过去,“你到后院挑匹快马,脚程快些,把这个递到长安。”
“是。”
“诶,也给我牵一匹,这城里是不能待了,我得趁他们没发觉之前跑出去。”
“行行,你随他去,快。”掌柜催促着将两人往后推,又喜又急,可一定要顺利出去啊。
城中规定入夜后不许在街道快马驰骋,以防撞伤行人或因看不清道路受伤,所以两人只好快步拉马往城门口赶。
“站住。”城门下,守兵拦截喊停,“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行商的,”小伙计从怀中掏出张折帖,“老板让我们快去苏南订一批十洲春和琼花露,客人急着摆喜用。”
“嚯,谁家这么大手笔啊,这两种酒可不便宜。”
“可说是呢,所以这不急着去么,您说这大半夜的多折腾人,诶呦……”
“行了行了,到那边登记下铺名,快去吧。”
“好嘞,谢官爷!”
手抖着签字,生怕下一刻就来人喊把他们抓起来,放下笔讪笑两声点头,牵马迅速离开。出了城更是飞身而上快马加鞭,一口气跑出得有三四里了,才暂歇,小伙计也停下,“您是要?”
“你送你的,我还要去别处,苏北这儿的买卖黄了,得去找地方把我这个月的亏空补上。”
“哦,那您注意。”小伙计再次启程。
邱禹拉着缰绳缓慢前行,一门心思琢磨该去哪儿捞金。
“刚走这么几步,就以为安全了?”
从黯茂静谧林中荡出声柔磁轻蔑,邱禹周身一紧,猛地拉住缰绳警觉,“谁!”
“哼,”连连低笑几声,身擦藤草青叶,足下踩撵着细碎土石,悠然登场,“刚才还口无遮拦妄言我的往事,转眼就不认识了?”
月光灼灼,映在那人俊逸面容上,如镀银纱,恍如仙霞,邱禹眯起双眼,他并未见过翰霄钏,但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猎食者的威胁,比他更强,“放我走,是你们联合起来的戏码?”
“不,”他缓慢转身,扬起下颌淡挑唇角,“我只是看戏的。”
“既然是座儿,就好生在席上待着,搅局会让人认作不懂礼数,缺少教养。”
慕程安不怒反笑,“戏庸,不够精彩,我帮你们添上一笔如何?”
邱禹盯着他,“你让赵祯琪放我出来,什么目的。”
“我是官,你是贼,我耗费精神将你抓来,怎可能随意叫人放了你,岂非渎职儿戏?”
邱禹的迷惑全然呈现脸上。
慕程安更近几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告诉我赵祯琪在你处何谋,我今日送你走。”
邱禹不信,“虽是初次见面,可你心狠手辣,毒绝无仁的名号早在我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做交易?你以为我会信?”
“是不信,还是不敢?还是你位子坐得太低,跟季扬一样,知之甚少。”
“你见过他!?他在哪儿?!”邱禹万分激动,毕竟那是他偶像啊!“你把他怎么样了!”
“放了,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继续引诱鱼儿上钩,“若你说得令我满意,你懂的。”
“他会告诉你?”邱禹呲牙不屑,“他可曾是我们影卫首领,会跟你透露自家长短?真是瞪着眼睛说瞎话!”
“若他不说,我怎会得知有你们的存在?赵祯琪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我毫不知情,今晚是他擅作主张趁我熟睡偷走军令私放你,可从未得过我什么允许。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你的大首领现在就在苏南主城的清吏司衙门里当值,离这里相当近。”
“他当官了?!”
“差不多吧。”
“……”
“我可没兴趣陪你吹冷风,若不说,就别怪我抓你回去了,你应该很不想再回去吧。”
让敌对捏着软肋的滋味当真屈辱,可也不得不低头,“我也只知道是陈宣民先找上门要与我们联合,那老小子表面跟谁都和和气气,到处拉拢结党,背地里却总是挑拨关系,我们庄主也不是傻子,从没信过他,与他结盟以后搭关系找到了赵祯琪,大概是做监视?这也是听我兄弟说的,具体不清楚。”
这些事季扬都不知道,他倒说得有些眉目,慕程安再问,“你这兄弟是什么人。”
“上任新首领了,他城府深,比我吃的开混的好。不像我还得东奔西跑的。”
这样看来,陈宣民先是瞒着敖府投靠宋帝,再拉拢栖梦庄以作牵制,却在这三方里和稀泥使绊子,八成是要利用各方势力助他扶持二皇子上位后,再顺势反咬,一同歼灭,只是没想到先把自己玩死了。赵祯琪到最后都在求他别杀陈宣民,都不惜藏身轿箱中跟去阻拦,可见他夹在其中,又费了多少心血维持平衡,“你们为何要与朝廷为敌。”
“我们只是听吩咐做事,这你可问不得我。”邱禹不耐烦地牵拧缰绳,“答也答了,该放我走了吧。”
“自然。我向来说话算数。”他只是这样说着,却没有让开路,又抽出那把已沾染过无数人血液、冒着凛凛寒意的短刃,“这就送你上路。”
“你!”就知道不该信他的鬼话!抽缰转向呵驾急逃,已是尽力在奔,可那如同鬼魅的身影还是追了上来,飞身而起,一脚将他踹下坐骑,任马疾驰远去,邱禹狼狈挣扎起身,不断退着,“枉你披着这副良善皮囊,内里比那石地里涌出来的墨脂还黑!”
“你不是清楚么?我连亲生爹娘都杀得,你又算什么东西?”
见他手刃横利,步步紧逼,“你欺我无刃器抗衡!不公平!”
“公平?哈哈哈,你居然还要公平?”猛地冲上去劈脸就是一刀,被邱禹慌搓避开,“呦,还行嘛,还能躲两下。”
邱禹心有余悸,“你杀我,别以为栖梦庄会放过你!你早就被盯上了!死是早晚的事!”
“哼。”他笑邱禹已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好啊,那你就先去帮我探探路。”
该讲的话也讲完了,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留,更是记恨邱禹多嘴将他昔日丑陋暴露给赵祯琪,落下的每一刀都用尽了力,却都不在要害,邱禹本就是杀手,自然知道他这是在蓄意报复,只可怜自己技不如人,怎么躲都躲不开这暴雨似的攻击,“吗的,你要不就给个痛快!”
这强硬的求饶听着十分有趣,狞笑着,“痛快?是我杀你,我痛快啊,哈哈哈!”
“翰霄钏,你不是人!”徒手欲夺利刃,被硬生生削去两寸指节,邱禹疼得按压止血,便被一举铲倒趴伏到碎石路面上,刚抬起头,脖颈受力踩撵,慕程安两眼聚精发亮,“我当然是人,不过,你很快就不是了。”
他就这样踩着邱禹蹲下,仍笑着,眉目慎邪,完全展露他嗜血暴虐的本性,“来世投胎记得走畜道,生来就任人宰割,你便不会再计较公与不公了。”
“你别得意!咳,栖梦庄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就在下面眼睁睁等着!”
“你说反了。”合掌拍拍脚下那张怒瞪狰狞的脸,“是我绝对不会放过栖梦庄,有一个杀一个,你们都死了,赵祯琪就安全了,我说的没错吧?”
再不言废话,手立刀刃直下刺入邱禹背脊,顺向横切挥出,下压的身躯猛抽了两下后,筋摊力散。
人还未断气,只是脊椎已废,再动弹不得。余下只是待血液耗尽,残喘等死罢了。
拎起邱禹绣纹浮夸的衣摆擦净刀身血迹,起身收好,“慢慢享受在这世间最后的时光吧,若你命硬些,或许还能看到朝起的太阳。”
“你……”骤然大量失血,已是意识模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这话他听得太多,早已不痛不痒,回以冷笑,脚尖蹬测两脚废躯,已无半点活气,挑眉摇摇头,“我猜明日一定是个大晴天,可惜啊,你看不到了。”
「城央·将军府」
赵祯琪衣冠整齐坐在床前,默默地等了许久。
慕程安去做什么了,他猜不出。
他放走了邱禹,竟也没人过来询问,外面一如房里,静得让人心底发慌。
“吱——”房门开合,他正念着的那个人回来了。
他走近,他起身,两人对视着,各自心中持着千言万语的不可诉说,只得淡淡地一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他身上好浓的草药味,是去上药了么?赵祯琪这样猜着,故意撇开头不看慕程安更衣,待那身影平静缓缓坐到他身旁,倒先开口问了,“我醒来没见你,去做什么了?”
“……呃,睡不着,出去透透风,今晚月色美,贪看了一会儿。”
“是么?我没注意。”他主动解释着,“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明日要开审,许多细节未交代,便去把人集结起来开了场短会。”
“哦。”赵祯琪点头,难怪他出来时,人都不见了,原来是这样,“那……”他想旁敲侧击问一下邱禹,转念一想若问及府外动向,不就暴露他说谎了么,支支吾吾地,又把话咽了进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赵祯琪低着头,没看到慕程安眼里透出的黯漠。
“啊?”赵祯琪惊了下,“慌慌地抬头,眼睛瞪的老大,借此证明无辜地眨眨眼,“没有呀。”
“是么。”转寒笑意,抬臂轻抚赵祯琪的小脸,“我觉得你有,你还有件事没说。”
躲开烫人的触碰,起身到架前,“没有,困了困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慕程安不再说什么,凝眼看赵祯琪换衣服,等他走过来,把人揽进怀里,侧脸贴在光滑的绸缎上深嗅着赵祯琪身上早已淡去的香气,“回来多久了?怎么身上还这样凉?”
“……好一阵了。”
就这样任由慕程安抱着他,不一会儿就累了,“程安,能不能让我先躺下你再抱啊。”
他听话放开手,主动挫到里面背靠着墙盘腿坐着,仍是盯着赵祯琪在自己面前躺好,赵祯琪被盯得心里发毛,总觉得慕程安身上有道不出的异样,“你干嘛总这样看着我?”
移开视线,着手为他盖好被子,“不喜欢?”
“……也……还好吧。”赵祯琪见慕程安仍没有要躺下的意向,“你不睡吗?”
“我说了,你还有件事没说,没听到,我不会睡的。”
“……你,”赵祯琪心里突突着,直视打探慕程安深邃的眸子,“你想听什么。”
无言对视许久,他才缓缓道出,“你今日还没问我,喜不喜欢你。”
凝结困扰他的不安终得释散,松了口气,笑着,“今日你都给我写字了,不用说了吧,你不嫌烦吗?”
从被子里掏出赵祯琪的小手,紧紧握着,无比认真,“无论何时,我都不会觉得烦,若你想说,随时说与我,我会一直等你开口。”
赵祯琪坐起来紧张打量着眼前人,“……你怎么了?”
垂眼低头,“没什么,睡吧。”
说完躺下闭上眼,他真的累了。
从未感觉这样无力,也从未这样彷徨。
赵祯琪咬着嘴唇抿了抿,面朝慕程安慢慢躺下,拉拽身上的被子将两人几乎相同冰凉的身躯埋进合实,慕程安突然凑上来将他揽进怀里,他抬头看了眼,仍是双目紧闭,眉心也浅浅皱着。
“程安?”
他知道他分明还醒着,是故意不答。
想分开些距离看清楚他的表情,被紧紧扣贴回胸膛里,半分都动弹不得了。
两人保持着难受的姿势呆了会儿,“赵祯琪。”
他赶紧答,“在的。”
“……”慕程安放松力道,“睡吧。”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又轻轻问了声,“赵祯琪。”
这下没人再答。他睁开眼,目光柔和注视靠在他臂弯里熟睡的小人,长吁心中闷气,“如果我能一直喜欢你,你也能一直喜欢我么?”
这样软弱无能的话,他只敢这样问。
“永远不要离开我,求你。”
静谧被他擅自解读为默认,他自欺欺人欣慰着,满意合上了眼。
「朝起晨明」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姚盟皱眉单手揉眼,另一只手活动着摸索,嗯?怎么触感这么结实,硬邦邦的。
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浑身□□着依偎在同样光溜溜的某人怀里,仓惶推开还熟睡着的人,吓得不轻。
所以,昨晚真的……可是,是该有什么反应?两手摊开上下摸着自己,不疼、不痒,动动腿脚扭扭腰,好像什么异样都没有,可王爷每次这样后都会嚷嚷腰酸,腿脚不利索啊?怎么他没事?
他正自我审查着,翰霄玗醒了,看姚盟在那做些奇怪的举动,皱眉,“你做什么呢?”
姚盟破口而出,“你是不是把我睡了!”
“嗯?”
对啊,他听不见!也不顾披上衣衫,跑到桌前倒些茶水混墨,粗粗磨几下奋笔疾书,扯起纸张跪到床上,纸都怼到翰霄玗脸上了,没好气拿下来看,「你是不是把我睡了!」
这句正合他心意,抬起脸,“是啊,怎么样,昨晚你昏过去了,要不现在趁你醒着,再补一次?”
“啪!”火辣的一巴掌掴到他脸上,火辣辣地,“不要脸!下作!”
姚盟气冲冲地拾起衣衫匆匆穿上,摔门而去。
这莫须有的一巴掌,却把他打笑了,抚上泛疼的那一侧完好无暇的脸颊,笑容越发苦涩,这就是他自己精心布局求来的结果不是么,没什么好抱怨的,以后姚盟就不会再拿怜悯的眼光看他了,这样也好,这样挺好。
「另一处」
赵祯琪伸蹬四肢缓醒眯开眼,摸摸拍拍身旁,冰凉的。
又去晨练了?背上伤得那么重也不稍作休息吗?撇着嘴坐起来,整理整理散发,起身着衣,才发现慕程安的军令仍在自己的衣袖袋里,糟了,怎么睡得这么熟,应该趁程安睡着后悄悄挂回去的!这下怎么办?
盯着眼前木架,灵机一动,随手把令牌丢到地上,往架子下的缝隙踢了踢,露出一小角,就当作是它自己掉下来了,若程安问起,就假装着帮忙找找再告诉他。
为他机智的头脑窃窃自喜,一开房门便看到姚盟哭丧着脸站在门外,诧异道,“盟盟?你怎么了?”
见到他的小主子,心里更委屈了,张嘴就嚎,“我不干净了!”
“……”赵祯琪五官都拧到一起,不干净?“怎么,一大早的,登东(俗称上厕所)的时候头朝下张着嘴摔了一跤?”
委屈被硬憋回去大半,要按赵祯琪的说法,好像也没那么糟,低着头喏喏地,“是霄玗……他……啧……”
赵祯琪眼前一亮,“他对你下手了?!”小手忙来回扒拉姚盟左右转着,“屁股疼不疼?还能好好走吗?你们做了几次啊?我滴天,发展够快的啊,就让你俩单独睡一晚就好上了?厉害厉害。”
这都什么跟什么,王爷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呢?
“没有,不疼,他说我昏过去了,我就记得……他脱我衣服,然后就没了。”
“……”赵祯琪瞬间看清事实,收起兴奋,淡淡地,“哦,那你怎么昏过去的?总不能是自己一下抽过去的吧。”
“好像是,”姚盟回忆着,“他把我拽起来,在我脖子后面压了一下?”
“……”他完全懂了,这是翰霄玗故意捉弄姚盟呢。他现在一共就这俩手下了,再别别扭扭不肯合作,以后怎么好好辅助他做事?不能任由这两人分裂,心生一计,“盟盟,男人与男人之间做啊,若处理不当总会有一方很疼的,你看我就知道了,你不疼,就说明不是翰霄玗把你欺负了,而是他甘心为你,屈于你身下了。”
“啊……?”姚盟傻眼不解,“啥,啥意思。”
无语咂咂嘴,也是该告诉他究竟怎么回事了,朝姚盟勾手,“来,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姚盟附耳过来,赵祯琪凑上去小声揭露房秘细末,听得姚盟一愣一愣的,瞪着眼睛,“是,是这样,这样吗?”
“嗯。”赵祯琪严肃地点点头。
“……”这无疑是豁然启开了一扇未知的巨门,姚盟仍深陷震惊中难以自拔,所以,霄玗为了他……啊?可他昏过去了,是怎么?低头打量腿间跟随自己多年的小兄弟,总觉得,有些燥热。
看姚盟这副样子倍觉好笑,但为了不露出破绽,强忍着笑意,“翰霄玗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今日对他刮目相待了!”
姚盟“啪唧”一掌遮住大半张脸,完了,让霄玗受这么大委屈,还,还打了他一巴掌,啧,这得去道歉啊!
见姚盟要走,忙拉住,“你干什么去?”
“我错怪他了,原来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个啊!我给他道歉去!”
“诶诶!”道歉不就全穿帮了吗?赵祯琪一不做二不休,哄骗这呆子,“翰霄玗性子莽直,死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为这事儿道歉,他更难受,倒不如别再提了,这几日他一定不好受,你去多照顾着他点,得体贴细微,让他在另一方面感受到你的诚意,但绝对不能是歉意,懂不?”
“啊~”姚盟恍悟,“懂了。”
见姚盟成功被他带偏,满意点头拍拍他,“懂了就快去吧,有困难及时问我,我很乐意帮忙的。”
姚盟感动得不行,“王爷,你太好了!”
噗,原来还真有被卖倒帮数钱之人。赵祯琪笑呵呵朝姚盟远去的背影扮鬼脸,哼着小曲轻快着去找他的大将军分享这宗妙事了。
「一营区」
天不亮时这里便已忙碌,昨夜逃走了一名重犯,奉令外出巡捕,发现人已暴毙城外近五里的官道上,手法狠毒令人瞠目,令其躯体多处受损,推测是被活生生地放干了血,周身血泊滩凝,衣服都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死状太惨了。
慕程安把知晓昨夜秘辛的几人叫到偏僻处,“记清楚了,这犯人是趁我召集开会部署隔日审讯时偷偷跑出去的,怎么死的,不知,死之前见过谁,不知。”
“是。”
摆手不再言他,“去吧。”
士兵们拱手离开。
岳左宏找到他,“将军,犯人尸首带回来了,仵作验着呢。”
“查验完后如实上报各州府。”
“是。”
赵祯琪一路打听寻过来,昨夜在这儿办了场见不得光的事,再次步入有些心慌,收敛着尴尬笑笑,“程安,这么早就忙上啦?”
你自清楚这都是拜谁所赐。慕程安转身里走,赵祯琪小跑追上去,“诶?你没看到我吗?”
“天还早,不好好休息跑这里来做什么?”
“醒来没见到你,我想得紧啊。”赵祯琪笑嘻嘻地,“昨日说了要跟着你,是寸步不离的那种哦。”
慕程安侧目,赵祯琪昨日明明知道他过去所为,今日却一如往常?这样的反应对他而言万分欣喜,嘴角上扬满意弧度,“嗯,那就好好跟着。”
“那现在去做什么?”
侧头看着赵祯琪张望的小脸,“你不是想见见那几个孩子么,现在带你去。”
赵祯琪乐道,“他们没在这里吧,我昨……”
糟了,暴露了。
一得意便忘了形,慌忙闭口,骨颤穴栗,瞳孔愣直,犹如惊弓之鸟。
慕程安盯人斟酌小会儿,“嗯?你说话了?刚才在想事情,没听。”
“啊?”这么巧?赵祯琪抬头观测慕程安神色,毫无异样,是真的没听?“啊……没什么,不重要。”
“好。”故意绕到昨夜那处小房附近,“他们就在这里。”
“啊?”
“怎么,你觉得他们不在这儿?”
“……”怎么总觉得程安是在试探他?可又不太像,到底是做贼心虚,还是确有发现?
走到门前,“你开吧。”
赵祯琪微皱下眉头,紧张迈过去,双臂迟疑抬起,不确定地眼神试问在旁等候的慕程安,慕程安笑着使眼色,“开啊,怕什么?”
他沉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发力一推,迈一大步进去,惊讶发现昨晚还仅有一桌一椅的空荡房间,已摆上通连的隔板床,还有些简单日用,就像一直都有人在这里居住生活一般,几个孩子见到他围上来,为首那个眼熟的小男孩牵住他的手,“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昨晚明明不是这样的!转头看慕程安,“这……”
“怎么了?”慕程安微微歪头,“哪里不对吗?”
“……”
“哥哥。”小男孩拉他衣袖,“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真的不是坏人,你能不能劝劝那些拿刀的哥哥们,放了他啊。”
“小家伙儿,你很能装啊。”慕程安双臂交叉胸前,“你见他面容纯良,故意蒙他是么?你爹做的那些事,死伤一万次都不为过,放他走?我是看在你眼前这位大哥哥极力护着你们,才将你们安置在这里,你们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懂么?”
小男孩像是被吓到一般楚楚可怜地往赵祯琪身上躲,抱住就不撒手了,“哥哥,这个叔叔好凶的,他是坏人。你不来,他光欺负我们,不给我们吃饭,不让我们睡觉,还总吓唬我们,你看把我姐姐吓得,眼睛都哭肿了。”
这混账小子,满嘴胡诌!不就是他昨夜赶回来偷偷调人安排这几个孩子住进这里,遮掩赵祯琪曾带犯人出入此处行迹么,怎么就成不让睡觉了?不给吃饭是因为牢里每日仅供正午一餐,要晚饭吃当然没有了!看这小孩埋脸在赵祯琪衣摆上蹭来蹭去就刺眼,上前几步将人扯开,“再胡说我割了你舌头!”
“哇——!”小男孩瞬间嚎啕大哭,旁边那几个孩子也一并发作,唯一一个女孩却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做。
“啧,程安,你看你,把孩子们都吓坏了。”赵祯琪埋怨了声,蹲下逐一帮小孩儿抹泪,“不哭了啊,他就这样讲话,不会真要对你们怎么样,不哭了不哭了。”
越哄哭得越凶,声音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吵的人头疼,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女孩开口了,“好了小怀,不要再闹了。”
女孩的话当真管用,几个男孩渐渐没了声音,仅有几下欲停抽泣,慕程安注意到她,“你们的爹身涉诸案,条条论律皆是无可恕免的死罪,放了你们已经是额外开恩,识相就蔫眯着,什么也别说,否则谁也活不成,我见你是个能听进去话的,劝劝你的弟弟们,老实点,守好自己的嘴巴,现在可不是玩童言无忌的时候。”
几个男孩巴望他们的姐姐,女孩目光坚定,“那我们以后要去何处?我们还太小,铺子都不肯收,要我们饿死街头吗?”
“城中有居养院,今日会送你们过去,那里会保障你们好好活下去。”
“不可能,你别看我们小,就什么都不知道,城里有多少人饿得受不了离开了家,如果真的有人管,大家怎么会走?”
慕程安正色回应,“以前确实欠缺,但今后不会了。”
“你如何保证?”
慕程安挑眉,暗叹这女孩倒有几份魄力,“你们眼前这位便是受朝廷委派下来专门治理的官,我见你们都喜欢他,不信我的,但能信他说的吧?”
几个孩子将目光转到赵祯琪身上,赵祯琪眨眨眼,“确实,我的确是来帮你们的,我可喜欢小孩子了,不会让你们继续受苦了。”
“真的?!”一听他说,孩子们眼里瞬间闪烁兴奋的期待。
“真的。”赵祯琪点头保证,“我会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相信我。以后有什么困难了,到我府上找我,记好了,我是苏北节度使,府衙还在修建,等建好了,我到居养院接你们过来玩。”
“好!”几个男孩笑逐颜开,再不像方才那样愁眉苦脸。女孩抿起嘴,似有疑虑但也没再说什么。
慕程安看着扎在孩子堆里的温和笑着承诺的赵祯琪,至少他已经成功迈出第一步了。他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将军府内院」
翰霄玗正对着镜子,侧着头扒拉着受损的头皮抹药,顺便对上自己那半张狰狞面皮,又采些白脂膏细心抹匀烫面,不愧是他自己一手调制出的好药,才短短几次,便已看出成效。
他合掌挡脸比划着,等烫伤好了以后,不如就不戴那个厚重不透气的铁面了吧,做一条粗带眼遮,挡住受损的眼睛和这道粗疤,应该也能见人。
他觉得,是该做些改变了。毕竟已经弃“恶”从“善”了嘛。
左右也是闲着,提笔上纸勾勒绑带轮廓,还闲情雅致地描上了些花纹,左画一遍太丑,右画一遍太娘,画风逐渐跑偏,最后一个竟还直接在圆眼遮片处写了一个大大的俊字,他自己看着都咧嘴,匆匆划几笔作废,再看桌上这一大滩草图纸张,十分不满意。
要不花纹就算了吧。
他正低头琢磨粗带该选什么颜色更为合适,房门又被人推开,他有些不悦,当他这里是买卖铺随意进出的吗!甩眼刀过去,惊讶发现是姚盟,手里还托着碗碟。
皱眉,“你还来做什么?”
姚盟不好意思地笑笑,“给你送些早饭,怕你饿着自己。”
刚才不还气冲冲甩他一巴掌么,这又是唱哪出?上下打量一番,不管他想做什么,“出去。”
姚盟挤着笑脸坐过来,“上药呢?用帮忙不?”
“我是个聋子,听不见,别再费唇舌了。”自顾自地收起桌上物什至一旁的小托盘中,斜眼瞥看姚盟端来的粥食,“端走。”
姚盟这才注意到桌上这些凌乱的图纸,拿过笔,「这些是什么」
翰霄玗不情愿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不想戴面具了。”
“哦。”姚盟领会点头,挑出一张看了半晌,似有所想,提笔写道,「不如交给我试试,我在家乡时见有人戴过类似的」
“是吗?”
「嗯,正好赔」划掉险些暴露出的歉意,「正好我喜欢做这种女工」
翰霄玗后仰腰身,诧异看他,“真的假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喜欢绣这玩意儿?”
「大老爷们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绣花绢布了?你这是偏见」
翰霄玗撇嘴敷衍点头,“是是,我偏见,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能为你做点事我高兴」想了想,「饭记得吃,我这就去准备」
姚盟放下笔,拿着花样起身,翰霄玗喊他,“诶我不急,今日你还要盯着那女的放毒一事呢,别忙错了!”
姚盟头也不回地拜拜手离开。
能不能和好,让霄玗待他如初,可就全凭这遮带邀功了,他怎么能不急。
冯桦蓉早早地就到药院附近守着,生怕错过“偶遇”前来拿药的姚盟。
可她还没把目标等来,倒撞上了直奔她来的章钰。
“你跟我来。”还未等她摆出平日那套虚假温婉皮相,章钰便冷抛四字,带她到较为偏僻的角房,她后脚刚迈进门,章钰便问,“你有何要交代的,将军说,机会只给一次。”
她还佯装不懂,讪笑着,“呵,章护卫你在说什么呀,这冷不丁的来一句,让我交……”
“好。”章钰打断她,“现在回去收拾你的东西,即刻离开。”
冯桦蓉慌急,“你什么意思!凭什么要赶我走!”
“你自己清楚。”章钰看都懒得看她,欲走,被冯桦蓉拦住,不悦皱眉,“你已经没机会了。这是将军的意思,别弄得太难看。”
“我清楚什么?我不清楚!”
“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下毒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不明说是想给你留些颜面,别不知好歹!”
“呵,”面目被揭穿,冯桦蓉也不装纯洁莲花了,妆点娇白的脸因妒怒而扭曲着,“你装什么装?谁不知道当年你背着大家伙儿逼迫淼婷姐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现在装什么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冯桦蓉,我警告你,饭乱吃你自己担着,话乱说,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怎么,我说的不对?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凭什么最后淼婷姐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冯桦蓉字字讥讽,“淼婷姐那么喜欢你,她多信任你啊,你却□□熏心,强行把她拉进屋里,企图……”
“你闭嘴!”向来洁身自好的章钰最恨旁人莫须有的污蔑他人格,怒斥,“当年分明是她称病拉我进去,不由分说便扯我的衣裳!我怕伤了她一再躲让,她却不肯罢休一再扑上来!事后我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大,影响她名节,与将军商量后决定将因果对调,全都归到我身上,是我替她顶了骂名!”
“什么?”冯桦蓉被突如颠覆的真相惊得发愣,“你,你这是颠倒黑白!”
“随你怎么想。”章钰无意与她分辩过多,“你的行为比她还要恶劣,将军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才留你一命,好自珍重吧。”
“我不走!将军呢!我要见他!”
“你还有脸见他?”
“我不管,见不到将军,我是不会离开的!而且你们也拿我没办法,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豁出去了!”
“你!”他万没料到平日温温和和的冯桦蓉竟是这种胡搅蛮缠的泼妇嘴脸,持着自身良好修养不愿为女子小人争论,一时噎得说不出话。
看章钰吃瘪,她得意起来,刚要再布些难听的话,“你想见我,说什么?”
两人同时看过去,慕程安面无表情迈进门,直面冯桦蓉,“你想说什么,我让你说个够。”朝章钰微甩头,章钰松口气行礼离开。
冯桦蓉秒换楚楚可怜,“我……我自知有愧,可我是见他行为不检,才出此下策的!将军啊,他是男人!有他存在,不但影响您的声誉,且他也不能为您生下一男半女绵延香火,你们不会长久的!”
慕程安的脸色比进来时更添阴沉,直勾勾盯着冯桦蓉,一言不发。
冯桦蓉有些不自在,可仍不懂识时务,“难道你还能因为他,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吗!他这是要害你不忠不孝啊!只有我是真心喜欢你,全心全意体贴你、顾念你!我都是为了你好!”
对视良久,只平淡一声,“说完了?”
“……”冯桦蓉忐忑不安注视身前人。
“你听好了。”慕程安走近她,居高临下,一字一句清晰认真,“为他,无妻无子,不忠不义,我认了。”
“……怎”
他抢言,“你居心叵测行凶却口口声声为我好,冯桦蓉,今日便清楚告诉你,即使没有他,我也不会选你,我不会选任何人,我是因他才感受到情爱美好,而不是因情爱美好而找上他,懂么?我觉得你不会懂,你不配。”他俯身凑近那张惨白的娇容,齿切舌利,“在我知道你对他下手的那一瞬,我便起杀心,可我一想,死太容易了,我要让你活着,好好活着,睁眼便看我们恩爱相合,闭眼便听流传坊间关于我们不堪入耳的秘闻,因为你知道,那都是真的。你喜欢我,我就利用你的喜欢,让你深陷痛苦,让你记一辈子,求而不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究竟是何滋味!若你那毒药下进他的碗里饮下,我便会如此!!我就要让你明白!你害我差点失去什么!!你给我记清楚了!!”
跟随他多年,她从未见过他曾为谁发过如此震怒,被这一声声雷劈贯天的吼骂惊得魄飞魂颤,口齿哆哆嗦嗦不清,半字都说不出来。
“你走吧。”
鄙夷的目光从她深爱多年的人眼里透出,如针扎般心痛,她悔恨、懊恼,眼下连留在他身旁的机会见面都没有了,可她仍不清醒,将这一切祸事源头推到无辜的人身上,死咬着七王爷这个称谓,指甲嵌入掌心暗恨,“你会后悔的!”
“呵。”慕程安不屑嗤笑。
冯桦蓉负气出门,一转头便看到她的仇敌正背靠着门框,朝她无辜眨眼。
“勾引男人,不要脸的贱货!”
赵祯琪闻这声咒骂,笑了笑,点点头,“是我。”
“……”冯桦蓉真心待不下去了,捂脸抹泪奔跑委屈着离开。
慕程安从角房里出来,见到赵祯琪,“不是让你先到膳堂等我。”
“若是去了,就听不到刚才那些令人心动的话了。”
慕程安笑着牵起他的小手往下走,“若你喜欢,我日日说给你听。”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