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颗糖
他由陈小六拉着自己走。
回头只是看到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
到了后厨陈小六才把人松开。
小六给他盛着粥，当是看不透他眼底的情意，自顾自说道：“要不怎么说好人有好报呢，原本说掌柜的夫婿打猎时，就这么消失在了深山老林中，只怕是要么被狼叼走了，早就成了一堆白骨，谁曾想人就这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当真是掌柜的夫君？”董平生语气涩然。
“还能有假？你前天不在，都没看到，我们几个可都是亲眼所见呢，掌柜的一看到来人，那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一把扑进那人怀中喊着夫君，看得我们都红了眼眶，真是老天保佑哦，掌柜的今年也能过个好年了。”
董平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陈小六端着粥给他，当做看不到他煞白的脸说道：“咱们掌柜的与人和善，又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之前虽守了寡，但仍然有不少媒婆惦念着呢，想让掌柜的再走户人家，咱们还都担心，为掌柜的说媒的人都是惦念掌柜的财产，如今倒是再也不用怕这一点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啊……”他嘴唇翕动，无意识吐出这几个字。
“掌柜的平时可没少帮我们，如今他们一家三口美满了，咱们也都该为掌柜的高兴。”
陈小六拍了拍他的肩膀，存了宽慰他的心，
“掌柜的之前总说你有大学问，来年的院试你若是能考中秀才，到时候指定不少人媒人要给你做媒呢。”
董平生只问：“他待掌柜的如何？”
“瞧着是真不错，别看他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但同掌柜的说话不见有一个重字，掌柜的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有掌柜的在，就没见他眼里有其他人。”
王雁南恰巧听到了这话，斜了两人一眼，“掌柜的这么一个脾气好，性子良善，还会做生意的大美人儿，谁娶回家不如珠似宝的疼爱着。
人家秦大哥眼里不装着掌柜的，难不成还装着你啊？我要是个男子，定然心里眼里全然都是掌柜的。”
陈小六忙冲她拱手：“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掌柜的世间难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呦，你还知道什么是天造地设呢？”
“整天跟着巧云姐和周姑娘打交道，可不得学一两个词。”
董平生兴致冲冲的来，走的时候偏偏瞧着都要哭出来。
陈小六心下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吧。
虽说他之前就觉得董平生和掌柜的没有半分可能，但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还是为他难受。
不过，早看清也好，省的日后陷得更深。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秦野脑海中闪现过方才那人的神情，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行，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之前都以为我不在了，你有没有想过再走户人家？”
苏穗岁诧异看了他一眼，随即盯着前方的路，淡淡道：“你应该听过在你之前，有媒婆想为我做媒，结果呢还没想看人突然就病逝了，后来你又出事，村里那些人就给我戴上了克夫，扫把星的帽子。
人人对我退避三舍，唾沫星子都要将我淹死了，哪还有心情想这些，再说了我嫁给了你秦野，改嫁哪有这么容易，即便是守节三年再改嫁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他一愣，眼底顷刻间染满了愧疚，“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她并没有看他，继续说：“不过，我家里人受不住那些冷言冷语，觉得我给他们丢人了，我哥哥嫂嫂倒是想收几两银子随便将我卖给邻村的一个屠夫。
也是凑巧，偏偏那屠夫有人打架斗殴出了事，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村里难听的声音更多了，我之前也是在村里待不下去了，这才带着小鹤来县城谋生路。”
他没曾想还有这种事，瞧见她脸上是淡然的神情，并不觉得她不在意，只觉得她当时承受着莫大的恶意，只怕是早就被伤透了心。
“是我考虑不周……”他语气里是慌乱的自责。
是他不曾考虑太多，事发突然，他只想着自己最多三五天就能回来。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去险些丢了命，如今才能回。
他是不是当初不该松口娶她，总好过让她后面受这么大的委屈。
“往前看吧。”
苏穗岁没有说出不怪他的话，她清楚的知道错不在他身上， 但“苏岁岁”到底就那么消失在了那条河里，承受着巨大的恶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罪魁祸首是那些如利剑一样的话语，她偏偏阴差阳错之下入了这具身体，成了既得利者，借着这具身体有了新生。
谁对谁错呢？
“到了。”苏穗岁抬眸看向眼前挂着“花容月貌”牌匾的院子，一手提着食盒，再接过他怀里的砂锅，“你先回去吧，多陪陪小鹤。”
看她不愿多提起方才那个沉重的话题，他也不好再继续说。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过来接你。”
苏穗岁定定看着他，看清他眼底的认真叹了口气说道：“半个时辰后。”
“好。”
不到半个时辰，苏穗岁便从院子里出来了，她一眼看见靠着墙站立，如同门神一样的人。
也不知道是刚来还是没走。
苏穗岁也没问，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山楂糖递给他。
“尝尝？”
“多谢。”他愣了一瞬，对上她含笑的眸子，接过来将糖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秦野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途中低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糖果，又看了一眼前方窈窕的身影，默默松了口气。
……
傍晚时分，他抽查小家伙的功课，小家伙一板一眼背着自己学的诗文。
秦鹤鸣很聪明。
记忆力极佳。
很多东西念过两遍便会了。
听到他称赞的话，小家伙咧开嘴笑了，爬到床上同他说话时，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糖。
“娘放在这里，一定是准备给我的！”小家伙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拿起了糖。
“不，是她给我的。”秦野淡淡陈述。
他慢条斯理打开了油纸，在小家伙期待的目光中，将糖放进自己口中。
有点酸。
更多的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