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鸣天路遇容姣姣
猴年初八年过半,早上九点光景,街上行人依然稀稀落落没几个,好在终于出了太阳,总算一扫春节连日来阴郁的风雨天。
刺骨的西北风吹得马路两边的行道树“噼里啪啦”直摇晃,醉酒后的雷鸣天疲倦地走在街上,两腿发酸,踩在路上都有点飘。
今天是雷鸣天女儿刚满百天的日子,雷鸣天却不知道买些什么,一脸茫然……
初五那天晚上,没能回老家过年的几个青海老乡,在雷鸣天的出租屋里聚会吃火锅喝酒,一起叙说这几年在宁波打拼的辛酸。
戒酒三年的雷鸣天,触景生情,那晚没有控制自己,又不知不觉地喝了好多酒。过往的经历如翻江倒海般浮现在眼前,想想自己快四十岁了,什么都不如意,一边哭一边喝,越哭越喝,越喝越哭,直到朋友都散去,迷迷瞪瞪和衣睡去,初八早晨才醒来。
雷鸣天也不清楚这几年倒了什么霉,原本车子、房子、妻子、儿子、票子样样都有了。可不到两年,房子被银行查封,车子被抵押,和老婆离婚,老妈带着儿子回青海了,自己孤身一人留在宁波过年,想想这日子,越想越酸楚。
更要命的是一百天前,离婚后的老婆生了个女儿。离婚后,老婆回舟山娘家了,小舅子打电话过来告诉自己才知道,和老婆离婚时不清楚老婆已经怀孕,搞得内心忐忑不安。
那天晚上,老乡们见雷鸣天如此纠结,都劝雷鸣天复婚,雷鸣天也七上八下,不知道这场面该如何收拾。
当年儿子两岁时,自己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天天都在外面泡吧喝酒,三五天就换个女孩,俨然如同黑社会老大,老婆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
离婚后雷鸣天一下子没了约束,觉得特别自由,没人管实在放松过了头,结果一年后胃出血住院,老婆觉得雷鸣天不容易,便回来复婚。
此后,雷鸣天把酒戒了,下决心和老婆好好过日子。可不到两年,过去所有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出门在外时,以前的小弟看到雷鸣天都躲得远远的,很不是滋味。
有天下午,雷鸣天阴差阳错开车来到古阿育王寺,一进寺院便觉得这里似曾相识,那钟声那木鱼声,一草一木都不陌生。雷鸣天突然萌生出家的念头,想进寺院过清净生活。
回到家后,也不敢和其他人提起,编个故事说自己在外养的小三怀孕了,要和自己结婚,不然就跳楼自杀,问老婆怎么办?老婆二话没说再次和雷鸣天离婚。
一星期后,雷鸣天再次来到古阿育王寺,第一次在五观堂吃素斋,内心特别平静。恍惚间,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就征询寺院师父的意见,自己想出家。
师父望着雷鸣天不作声,三分钟后蹦出一句话:
“你受什么刺激啦?”
雷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云天不在海中求,夜空总有初月时。”
师父说完这句话悄然离开。雷鸣天尽管不是很清楚师父话里的意思,多少明白了师父的态度,也没多问为什么,低头离开了寺院。
之后,雷鸣天每周都会去古阿育王寺烧香,也经常请些经书回家翻看,日子倒也过得很淡然。直到小舅子打电话来告诉老婆生了个女儿,平静的生活才彻底被打乱。
恍惚中,雷鸣天被路上的树枝绊了一下差点滑倒,突然惊醒,心想给女儿买些什么呢?
自从女儿出生以来,雷鸣天纠结着想去看她们娘儿俩,总觉得没颜面。
走进麦德龙,选了一打奶粉和一个小皮球,到快递处写上地址让快递寄过去,自己实在没勇气迈出这一步。
离开麦德龙,雷鸣天走路依然软绵绵的,索性蹲在大门边默念起了《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
“雷鸣天,雷鸣天!”
忽然听到有人冲雷鸣天喊,原来是容姣姣也从麦德龙出来,披着一条大红围巾,拎着七八个袋子,站到雷鸣天旁边。
四十几岁的容姣姣很精干,快人快语地问雷鸣天:“这么早在这里蹲着干嘛呀?过年去哪里啦?儿子怎么样?听说你又生了个女儿,恭喜你呀。看你好像不开心,你怎么啦?”
容姣姣一口气问好多,还没等雷鸣天开口,容姣姣又接着说:
“好长时间没见你参加狮子会的活动了,下午我们要学心肺复苏术,你也一起去吧,听说还有好多福利呢。要不这样吧,你帮我把东西拿着,我去开车,现在就一起去吧。”
没等雷鸣天同意,容姣姣就把七八个袋子塞到雷鸣天手上,自己快步走向停车场。
雷鸣天想想今天也没什么事,便跟着容姣姣上了车。也不清楚容姣姣要去哪里?反正雷鸣天上车后一直拿着手机不吭声。
容姣姣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推了一下雷鸣天:“咋啦?这可不像你啊!怎么一句话也没呀?有什么不开心的吗?跟姐说说,咱俩谁跟谁呀?兴许我还能帮你呀。”
“哦!姐明白了,你肯定又不知被那个小妞盯上了,哈哈哈!你真是个情种啊。”
雷鸣天还是不吭声,容姣姣觉得有些不对劲,话锋一转:
“没事啦,什么都会过去的。中午我们一起吃饭,下午一起学习,还有狮子会的几个师兄也要一起过来呢。”
容姣姣带雷鸣天来到印象城“禅茶一味”茶馆,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叽叽嘎嘎聊个没完,开心地说着过年的事。
雷鸣天低着头进门,也不说话,自个儿坐到茶桌角落,嗑瓜子喝茶。
“我都快累趴了,这年过得实在太辛苦了。今天第一天上班,会所员工都没来上班,容姐让我来这里,有什么重要事呀?”
雷鸣天刚落座,就听雨晴嚷嚷着进来。“哇塞!鸣天啊,好久不见你了,过年还好吧。”雨晴总是那么闹腾,早把昨晚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雷鸣天见是雨晴,站起来让座:“雨晴,坐这里,好久不见你!”雷鸣天终于有了点笑容。
雨晴和雷鸣天都是狮子会一个团队的,也算是老战友,见了面自然热络。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个朋友。
黄雯扎着小辫子,快五十的女人,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像个小姑娘似的,挨个儿和大家打招呼。
易弘书扯着大嗓门来了:“我给大家带了老家的铁观音啊,一起品品,不要客气哦!一点小心意。去年保险业务做得不错,今年要更上一层楼,托大家福啊。”
雷鸣天见大家个个都喜气洋洋,暂时也搁下不开心,认认真真给大家泡茶。
随口问雨晴:“洪颖呢?今天来吗?”还没等雨晴开口,洪颖戴着毛绒绒帽子,敲敲玻璃窗,在屋外就和大家招手打招呼了。
大多数人都很熟悉,你一言我一句彼此问候过年的情况。一轮一轮泡茶的雷鸣天,直到这一刻才感到有点温暖。
茶馆李老板进来见雷鸣天在泡茶,笑盈盈说:“兄弟,今天辛苦你给大家泡茶了。”
雷鸣天这才想起来,李老板原来就是容姣姣的老公。“几年前他们离婚了啊,今天容姣姣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呢?听说容姣姣去年上了什么课?难道这里有什么故事?”雷鸣天有些浮想联翩。
外面冰雪寒冻天,屋内早就闹腾得如同六月艳阳天,过年气氛浓郁热烈。
“大家坐里面吧,今天请大家一起来吃饭,庆祝一大喜事。”李老板招呼大家往包间里坐。
满满一桌海鲜早已摆好,热腾腾的黄酒也已倒上。
“容姐,今天什么喜事嘛?这么客气,没带礼物,都不好意思吃了。”雨晴冲着还没摘去围兜的容姣姣咂咂嘴,早就抓起一根鸡爪死命啃了起来。
容姣姣等大家坐定,搓搓手说:“今天请大家一起来聚聚,是要告诉大家一件大喜事,请大家见证。”大家瞬间安静,面面相觑。
容姣姣拉着李老板站起来说:“这是我老公,我们年前复婚了,寻寻觅觅还是结发夫妻好。以前总觉得老李没情调,只会做生意,现在想想还是老李踏实,所以我们又重归于好,祝福我们吧。”
大家都“哇”的叫开了,终于明白今天容姣姣请客是什么意思了。都知道容姣姣几年前就离婚了,还听说年前又结婚,原来今天是复婚的宴请啊。
雷鸣天彻底明白了。
在座的只有雷鸣天知道李老板和容姣姣之前是夫妻,其他人都不是很清楚。雷鸣天还曾劝过容姣姣和老李,容姣姣当时把李老板骂得一无是处,怎么劝都没用,现在主动复合,实在太难得了。
雨晴带头起哄:“容姐,说说和姐夫复婚的心情吧,是什么原因让你俩重归于好的呀?也让我们开心开心呗!”
容姣姣敬大家一杯酒后,打开话匣子:
“我这个人喜欢热闹,朋友又多。老李这个人就不爱说话,每次回家说不上几句,都把我逼疯了,想想一辈子要和‘闷葫芦’生活在一起,实在没意思,左看右看都不顺眼。再看看外面那些帅哥又浪漫又能说会道,忍受不了老李这个‘闷葫芦’,脑子发热就离婚了呗。为此女儿也不愿搭理我,住校学习,周末回家就往老李那里跑,我一个人回家身边连说话的人都没了,觉得特寂寞。”
“去年狮子会冯大姐带我参加了一个课程,开始觉得无聊就去凑热闹,结果四天下来,我哭了四天,好像突然清醒。后来又继续五天课,觉得从没有如此痛快过。结果一连学了三个月,每周都参加活动,最后同学都像兄弟姐妹似的。”
“三个月下来,才明白我这个人就是不会欣赏别人,吹毛求疵,都希望所有事都要迎合自己的想法。我就试着改呗,当发现自己不好时,突然觉得老李身上全是优点,又会赚钱,又会干家务,还耐心辅导女儿功课。也不打牌,不吸烟,不唱卡拉ok,对我父母也像亲爷亲娘一样孝顺,这样的男人哪里去找呀?我真是昏了头。之后和老李商量是否可以复婚,人家一句话也没多说:‘回来呗’。哈哈哈!喝酒喝酒,大家多吃菜。”
容姣姣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这才推了一下李老板:“老李,你说是吧。”李老板“嗯嗯”,把大家乐得前翻后仰。
易弘书趁机调侃:“那就来个交杯酒呗,这么好的事要有所表示哦。”
李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容姣姣拿起杯子冲大家晃荡:“老李,交了,让他们瞧瞧。”于是两人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搂着脖子喝起交杯酒。
雨晴接腔:“我家柏井然也是毛病一堆,什么课呀?怎么好,也让我老公去吧。”
洪颖瞟了雨晴一眼:“你自己去啦,没听说过女人好全家才好嘛,你看姣姣就是榜样。”雨晴被洪颖一抢白,嘟着嘴不吭声了。
黄雯单身也好多年,看到这场景,有点心酸,一口扪了一杯酒。想想做培训这么多年,兴许这课程对自己有帮助呢?内心特别想去学。黄雯是从来不会放过任何好机会的。
易弘书全然不管这些,给黄雯夹了一只基围虾:“雯姐,这个虾好吃,明天去你学校给家长推荐保险,你得帮帮我啦。”搞得黄雯又好笑又好气。
雷鸣天此刻又想起老婆和女儿,也想起老妈和儿子,忽然脑海里浮起出女儿那甜蜜的笑声,那么可爱,那么天真,耳边约隐听到女儿喊了“爸爸”,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忽然回过神来对李老板说:“李哥,要不我们一起去?你们几个去不去?”
易弘书赶紧问容姣姣:“容姐,这个课程多少钱呀?不贵的话我也想去。”
容姣姣望着易弘书:“几万块钱吧,我觉得很值得,老李你说是吧?”
李老板又“嗯嗯”。
容姣姣真是个急性子,马上掏出电话给冯大姐打电话:
“冯姐,最近天元培训有课程吗?给我留几个位置哦,我有几个朋友想去学习……啊啊!元宵节就有课呀?是新平台?行吗?那可以啊。我把名字报给你,嗯嗯!什么?第一次不用钱,这么好?那多留几个位置。雷鸣天,黄雯,雨晴,易弘书,洪颖……,等会微信把他们名字和电话号码发给你。好好,就这样,挂了!”
挂完电话兴奋地告诉大家:“天元公司在上海刚开分公司,元宵节第一班,你们大家都去,一二阶段费用全免,太好了。”
易弘书张着口不敢相信:“姐,真不要钱吗?”
“不要钱!要钱姐帮你出,这好了吧。”容姣姣爽快地回易弘书。
洪颖嘟囔道:“我不去,我家里好好的,今年又要换新公司,哪有这么多时间。再说不要钱的课能好吗?不去!”
容姣姣瞬间变得尴尬,搞得局促不安。
雨晴搂着洪颖脖子娇嗔:“姐,一起去嘛!我好久没去上海了,课不好大不了在上海玩几天,没有你多没意思呀?去嘛,去嘛!让雷鸣天开车,我们一路杀到上海,要是课程不好,你把老师从台上轰下来,你上去讲。”
洪颖“噗嗤”一声:“好吧,就你这死丫头花样多,服了你。”
黄雯举着杯子站起来:“大家干一杯吧,谢谢姣姣和老李,我们到上海去过元宵节啊!”
大家举杯喝个底朝天,接着又家长里短说些过年的新鲜事。快到下午两点,容姣姣才如梦初醒:“啊,坏了,坏了!下午狮子会还有心肺复苏术要演习呢,我得赶紧去。”
雷鸣天应和着:“我们一起去吧,今天就痛痛快快和大家玩在一起啦。”
所有人前呼后拥走出茶馆,直奔狮子会活动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