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晴节后返甬城
正月初七夜晚，甬金高速公路上，回宁波方向的车辆稀稀落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节日气氛，尽管第二天就是春节后第一天上班的日子了。
冬雨连绵如针，来往车辆的远光灯照在湿漉漉路面上，泛起层层雾气，伴随着夜风呼啸，烟雨迷离
柏井然驾着白色奔驰车，穿梭于山峦叠嶂的夜空中，不停变换着远近光灯，似乎在驱散孤独，又似乎在提醒自己。雨晴和两个孩子歪着头斜躺着，呼噜声此起彼伏。
柏井然实在有些犯困，眼皮不停打颤，只能让车上的光碟机反复播放着《龙船调》：“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俗……”。
脑海里不停浮映出除夕夜一千多人跳舞的疯狂场面。
柏井然自打和雨晴结婚以来，很少去雨晴老家过年。今年终于下定决心，开车载着一家人去恩施丈母娘家，碰巧赶上了土家族除夕夜大型篝火晚会，想起穿着土家新衣的男男女女欢歌笑语，载歌载舞，久久难以忘怀。
可心里始终在犯嘀咕：“明天又要上班了，哎！”柏井然轻轻叹了口气。
离开恩施，连续开了二十几个小时，疲劳劲一阵一阵往上涌。雨晴、儿子和女儿开始还在车上叽叽嘎嘎闹个不停，此刻早已闹乏，歪歪扭扭睡着了，光碟机吼出的号角声也吵不醒他们。柏井然斜眼瞅了瞅他们摇摇头，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继续猛踩油门。
疲倦加无聊，两腿开始发软，眼皮直打架，柏井然拿手掌拍了拍脑门，依然没有驱散疲倦，索性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总算恢复一点精神。顺手摇下车窗开条缝，让烟头飘出窗外。
倏然一股寒风夹着阴冷雨滴呼啦啦飘进来，六岁的儿子剧烈地咳起来，把睡得七荤八素的雨晴咳醒了。
“停车!停车!”睡眼惺忪的雨晴冲着柏井然嗔怒，左手还不停拍打柏井然。
突如其来的怕打，柏井然差点没把住方向盘，慌忙间回了雨晴一句：“这是高速呀，怎么停车嘛？等一下啦！”
儿子又猛烈地咳了几声，女儿也被咳醒了，嘟囔着：“爸爸，这是到家了吗？这么快呀？”
雨晴搓搓眼皮，没好声气地回女儿：“早着呢，你爸又吸烟，把你弟弟呛着了啊。”
“和你说过多少次啦？车里不要吸烟，就是不听，不管我们死活，你这人实在忒自私了。”雨晴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
这下他们三人又是咳嗽，又是埋怨，又是惊讶，搞得柏井然不知所措，连忙拨右转向灯，慢慢地把车开到硬路肩上停下来。随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雨晴，耐着性子哄雨晴：“快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只是实在太困了，怕迷糊就吸烟提提神。再有几十公里就到宁波了，这里停车太危险，回家要打要骂你说了算。”
又是吸烟，又是冷雨，又是寒风，又是怒吼，柏井然这一刻倒是彻底清醒了。见雨晴不再吭声，随手拍拍雨晴的肩头安慰，又扭头朝女儿、儿子扮个鬼脸，发动汽车继续赶路。
已读初中的女儿开始瞎闹起哄：“老爸，得罪老板了吧？回家又要睡地板啰，嘻嘻！”女儿这么调侃，估计柏井然平时在家没少睡地板。
儿子扑到驾驶座后背，拿起小拳头往柏井然背上“噼里啪啦”敲起来。
“爸爸，我给你按摩按摩吧，保证你不困。我在妈妈会所里偷偷学的，看见阿姨给一个胖叔叔按摩,胖叔叔一直喊‘舒服！舒服！’这下你舒服了吧”。
雨晴“噗嗤”一声笑，扭头甩开儿子的手：“别瞎说，也别捣蛋，让你爸好好开车。”柏井然见娘儿仨又开始说笑嬉闹，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也就没了疲倦，聚精会神开车，不再理会，任由他们调皮。
没一会儿，就到了大朱家高速出口。
柏井然把车停在出口处缴费，总算松了一口气。刚交完费，还没等收费员把发票递过来，手机突然响起。柏井然随手接起手机，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女鼻声：“柏总，雨晴姐的电话打不通，我和琳琳他们还在老家呢，没买到票，要过几天才能回宁波，请您代向雨晴姐请假啊，回去给您带我们老家地道的烤鸡哦……”还没等柏井然回答，那边电话早已挂了。
雨晴正纳闷手机怎么会打不通呢？心想肯定是小丫头怕自己骂她，便曲线绕向柏井然请假，正想开口，自己的手机也骤然响起：“老板，我妈身体不好，我暂时走不开，要过几天才能回去，不好意思哦。”
雨晴才刚“哦”了一声，没等接话，手机又进来一段微信语音：“老板，给你拜年！我在三亚吃多了，肚子拉了好几天，现在还在医院挂水呢，明天赶不到单位了，请老板批准，谢谢。给老板拜年！”
柏井然把车缓缓开出收费站，和雨晴对视着苦笑一声，雨晴瞪着眼珠子怒道：“这都什么事嘛？明天会所就要营业了，这么多人请假，还怎么营业嘛？都请假，我向谁请假呀？”
柏井然本想安慰一下雨晴，顺便帮那些员工说说好话，见雨晴圆目瞪眼怒气冲天，火爆脾气蹭蹭往上蹿，只好默不作声，索性快速把车开回自家小区。
女儿推了推又睡着了的弟弟：“小鼻涕，到家啦！快去爷爷奶奶那里要红包哦。”
儿子一听有红包，一骨碌蹦起来，扭头撞开车门自个儿跑到电梯口，手舞足蹈叫喊着：“又有红包咯，又有红包咯！”女儿也只顾拖着双肩包跟着弟弟使劲追。
雨晴有气无力穿上貂皮大衣，懒洋洋下车，什么也没拿，脸色铁青，低着头拨弄手机，晃荡着跟在女儿后面。
柏井然望着他们仨摇了摇头，点了支烟，心里想：“过年累！过完年更累！晚上不知会不会更累……”。
走进家门，公公婆婆正笑盈盈给儿子女儿发红包。儿子绕着客厅满地跑，大声叫喊：“我又有红包了，好大的红包哦。”女儿倒是很乖地和爷爷奶奶亲昵：“谢谢爷爷奶奶，祝爷爷奶奶长命百岁！”
“把红包拿来，妈妈帮你收起来。”雨晴揪住满屋子活蹦乱跳的儿子。
“不嘛！你总是说把压岁钱给我存起来，进你的口袋早就不是我的了。”儿子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可依然很不情愿地举着手把红包递给雨晴，眼泪汪汪低着头，时不时斜眼偷看雨晴，又瞅瞅爷爷奶奶，似乎在哀求着讨救兵。
“好吧，那今天不收你红包了。”雨晴见儿子一脸失望，说只顾说，也就没收他的红包，儿子这才又蹦又跳满地打滚嬉闹。
雨晴有气无力晃进卧室，打开热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脱得光光地跳进浴缸，热腾腾水汽瞬间淹没全身，满身疲倦一下子烟消云散，一路怒气早就散到九霄云外。
雨晴特别钟爱浴缸。每天都要泡澡，不在家里泡，就去会所泡，这几天在老家没泡澡，浑身不舒服。只要一泡澡，什么烦心事都能放下，多年以来，工作压力大，社会应酬多，家里遇到什么烦心事，只是钻进浴缸，什么事都能忘得干干净净。
柏井然扛着大包小包，来回折腾好几次才把车上的东西扛回家，每次只要遇到雨晴不开心，自己就只能做搬运工，多年来早就习以为常。回到家安顿好儿子、女儿，陪老爸抽了支烟，说了些丈母娘家的风俗，才送爸妈回家。
浴缸里的雨晴此刻特别悠哉，悠然哼起小调。突然手机响了，密闭的浴室，铃声特别响亮，雨晴心想：“老娘好不容易才放松，又是哪个员工来请假呀？”
“老公，帮我接电话！”喊了几声没动静，心里嘀咕着：“死哪里去了？”很不情愿披上浴巾接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了“嘎嘎嘎”笑声。
“哦，原来是容姐呀，你怎么还没睡呀？给你拜年啦！我刚从老家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呢。”
“我估计你今天应该回来了，过年回老家很好玩吧。你一回老家，什么声响都没了，没声音没图像的，把老姐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你说过好多次了，要带我去你们老家看看，一直没让我去。明天不上班吧？来印象城“禅茶一味”茶室聚聚，姐想你了。”
还没等雨晴回话，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雨晴有些纳闷，容姣姣以前打电话没一个小时是不可能挂的，今天不知抽什么疯？就这几句没了。难道生自己的气了？想想容姣姣也不是小气的人，这么多年相处，从没见她对自己发脾气，今天有些莫名其妙，估计明天会有什么重要的事？雨晴搜肠刮肚也没猜出容姣姣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雨晴再次想起路上接的那几个请假电话，想想明天员工都不来上班，上班也没法工作，索性明天继续停业，说不定容姣姣那里有什么新鲜事呢。
雨晴又钻进浴缸美美地泡澡，索性关机，再不管天塌地陷，任凭神仙也无奈。
柏井然回来，坐在客厅里继续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