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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女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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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紧闭的院门,王伊笑笑,对点墨说:“走,先回客栈”。转身便往客栈方向走。

    点墨跟上。

    二人走着路,王伊问他:“你找我为的是什么事?”

    点墨笑道:“奶奶叫我问您,是否同她一起用饭?”

    王伊大笑:“原本未必,现在必定是一起了”。

    点墨摸不着头脑,扒了扒头发,憨憨一笑。

    王伊也笑,带着他回到客栈。

    等和黛玉一起用过午饭,王伊想起陈师爷说的女子学,问起黛玉:“我今日去取官印,听陈师爷说,县里有一座女子学,夫人同我一起去看看?”

    “女子学,是私塾或书院那般的吗?”黛玉初次听过,先是有些惊愕,随即又有些不明所以,“为何让我一起去?”

    “我听县里的陈师爷说,那女子学是与私塾和书院差不多。至于为何要让夫人一起去”,王伊顿了顿,随即笑道,“近几日无事,一直闷在客栈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走走。”

    也是这个理。

    黛玉颔首,道:“稍等”。转身让紫鹃替她梳妆。

    这一稍就是半个时辰。

    王伊看着她梳妆,倒也不着急,兴味盎然。

    黛玉却是梳妆结束后,才注意到那灼灼的目光,羞道:“瞧我做什么?”

    王伊笑答:“妹妹这话说得无理。倘若你不瞧我,如何知道我在瞧你?你若是瞧了我,我又为何不能瞧你?”

    黛玉恼道:“歪理”。

    王伊轻笑,牵着黛玉的手,一行人出了门。

    走在街上,街旁人瞧见牵着手的一男一女,纷纷侧目,却都不敢正视。等到他们走后,才三五成群地议论起来。

    一人说他们伤风败俗,好生大胆。尔后便有两三个人附和。

    接着一人问他们是谁。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大意都是,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都是生面孔。

    有一个人猜测道:“我昨日见他从县衙出来,或许是新任知县?”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异口同声:“哦,那没事了”,纷纷作鸟兽状散去。

    王伊和黛玉不知道他们身后发生的事,到达女子学,找到学院的山长。

    山长是位中年女性,四十岁上下的模样。听说有人来访,热情洋溢。等知道王伊是新任知县之后,更是欢喜,带他们在学院内四处参观。

    边散步,王伊四处打量。发现这女子学果真如陈师爷所言,这女子学的确办得不好。最直观可见的就是办学的场所。他想起自己待过的长平书院,一占几十亩地,摆在那儿就有一股豪气。反观这女子学,说是一座学院,实际大小差不多就一座院子,两层楼,楼上是学生和先生的住处,楼下是教学的场所。

    王伊问山长,女子学内有几位先生?

    山长犹豫半晌,磕磕绊绊道:“仅有在下一位”。

    王伊挑眉,倒也不需要问她为什么不多招先生,毕竟答案太过明显。

    他挥挥手,跃过这个话题,让山长带他们去见见学生。

    山长便引着他们进了一间房。

    房内与长平书院的布置差不多,都是一排排的桌椅,整齐地摆着。但此处的桌椅极为破旧,缺胳膊少腿,都拿砖块或石头垫着。桌椅后面坐着一群女学生,最小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最大的差不多十一二岁。

    在京里,这般年纪的孩子大多肤白圆润,甚是可爱。但在此处,所有的孩子几乎都是黑瘦的模样,头发枯黄,大多数体型偏瘦,肉贴着骨头生,少有看起来健康的女孩。

    黛玉心间升起不忍。王伊也是长叹一声。

    听到王伊叹气,山长心弦一紧,生怕王伊感到失望,不再拨款。出于补救的心态,她急忙找到自己的得意弟子,让她背一背自己学到的知识。

    小女孩十岁上下,黑瘦,但是眼睛明亮,笑得也甜。知晓二人是继任县长和县长夫人后,毫不怯场,嘴角露出酒窝,笑道:“我姓蒋,叫蒋一。我们最近学的是《女四书》里的《女诫》,我记得最深的是‘卑弱’的一段。原文是‘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意思是女子应当以卑弱示人,勤劳持家”。

    王伊听过,心底又是一声长叹,但面上还是笑着夸奖了她的聪明。

    山长见王伊满意,松过一口气,让蒋一继续去背《女四书》。

    她陪着王伊和黛玉二人向外走。

    走着走着,王伊突然发问:“我听陈师爷说,女子学办了至少三十年。但除您之外,学院里最大的学生瞧着也不过十二岁,那从学院中出去的女子呢?”

    山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王伊再三追问,不肯随意放过。

    山长只能勉强说道:“我们学院里的女孩,或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或是由于家境贫寒,父母养不起,丢给学院活一条命。”

    这与陈师爷的话相符,王伊颔首。

    山长眼神闪烁,逃避着王伊的视线:“可学院每年的拨款有限,不能一直养着他们。是以长到十三四岁,或是由亲人领回家,或是由学院主持,嫁给愿意娶的人家。”

    王伊眼神一凛,冷笑道:“如果没有愿意娶的人家呢?”

    山长额间冒出一层薄汗,磕磕绊绊道:“学生愿意,便与人家作妾作丫鬟。不愿意,就只能让她们在书院外自己谋生”。

    这话表面说得妥帖,但却不能细细分析。论作妻,现下讲究门当户对,穷苦人家的女儿和孤女能与怎么样的人家相配?论作妾,一直待在学院里的女学生,真的知道妾意味着什么吗?丫鬟就更不必说。都不愿的人就只能被赶出学院,但无父无母的孤女,靠什么过活呢?靠背诵《女四书》吗?

    因此王伊听过她的话,登时怒上心头。但最终,还是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和黛玉一同出了院门。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二人良久无言。

    半晌,王伊稍微平息自己的火气,问黛玉:“什么感觉?”

    黛玉斜他一眼,也有恼意:“还能有什么感觉?”

    王伊恨恨道:“这样的学院哪里配称为‘学院’?简直就是活杀人!”

    时下流行将《女四书》《列女传》等书作为女子的教材,因此王伊最初听陈师爷说起,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亲眼见过,亲耳听过,才知道这些书当真是害人不浅!女子学里不乏聪明伶俐的女孩,但所有的天赋却只能用于背诵这些不是玩意的玩意。日后长大了,又跟发卖似的,卖与人家作妻作妾作丫鬟,或是直接自生自灭。这样的学院,办出来是什么东西?

    黛玉也是愤懑,但心底想得更多。叹气道:“唯一的功德,大抵是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处”。

    王伊看着黛玉的神色,猜到她联想起自己的身世。揽住她的肩,良久无言。

    二人回到客栈,心境犹自不平。傍晚时分实在没有食欲,晚饭便只用过三四口就撤去。

    等到夜幕降临,二人早早地洗漱了。躺在床榻间,却都说不出一句欢快的话。

    女子学的事,如同一块大石,压在王伊的心间。他闭着眼,反复思量女子学的事情。

    钱粮拨不拨?拨!不拨学院里的女孩恐怕得活活饿死。但绝不能让女子学再这样下去,否则办出来有什么用?改!必须得改!但谁来改?怎么改?

    王伊一怔。他忽的意识到,自己身边不就有一位大才吗?

    转过身去,王伊正想问问黛玉的意思。黛玉却是先他一步,启唇道:“这女子学得改。”

    王伊听见,便知道二人想在一处。在参观过女子学之后,他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果然是夫妻同心。”

    黛玉笑道:“愁眉不展,谁还能瞧不出你的意思?”

    王伊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是全瞧出来了?还是只瞧出几分?按我的意思,是想请夫人出山主持女子学,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黛玉隐约有猜测,但真正听他说出口,还是觉得讶异。

    时下男子大多愿意女子深居内帷,富贵之家更是如此,何曾听见过世家贵族让女子在外理事?但偏偏,王伊说出口,她又觉着的确是这人的性子。

    他分明是傻的,可正是凭着这股傻劲儿,才能有突破重重限制的勇气。

    那她呢?

    黛玉笑道:“你敢想敢做,难道我林黛玉不敢想?不敢做?”

    王伊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心底雀跃,将她揽在怀里,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

    白日的郁闷一扫而空,夜晚,二人抵足而眠,做了个再美不过的美梦。

    第二日早早地起了,精神焕发,王伊便准备慢慢着手,介入女子学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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