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十九章 归来看取明镜前 (上)
(一)
常山大长公主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不料刚踏出门槛,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汝南,笑道:“妹妹来得正好,本公主已经帮你收拾了那贱人,往后这北溱江山,你我二人共掌。”
汝南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笑道:“长公主大恩,臣妾无以为报。往后,这朝政之事,还望公主多多提点,臣妾感激不尽。”
斛律绮被两个侍卫挟制着,她拼命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屋内传来萧晨月的声音:“绮儿妹妹,你多保重!”
常山大长公主厌恶地瞥了一眼斛律绮,冷哼道:“看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本公主也不便与你计较,带走!”那两个侍卫十分粗暴地将斛律绮押回了琼华旃。
咸亨六年七月二十五,常山大长公主联合王后汝南发动宫变,替换了云锦夫人宫帐中所有的守卫,将朝中不少暗中支持云锦夫人主政的官员革职外放,并将云锦夫人囚禁于景云旃。这场宫变发生后,二人立即开始着手拥立小王子为新君,汝南则以王太后的身份临朝听政。因常山长公主在这次宫变中立下了大功,汝南以王太后的身份下旨封她为定国常山大长公主,享食邑一千户,同时军国大事亦取常山大长公主之意进止。
此诏令一出,朝臣中有不少对常山大长公主不满者,但却慑于常山大长公主的威严不敢在朝堂上公然反对她。如今斛律绮疯癫,帝君病重,最有权代表帝君的便是帝君的胞姐常山大长公主和王后汝南了。常山大长公主此次出来主政也在众臣意料之中,众臣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表露一二。眼下帝君怕已是凶多吉少,朝中也有不少人转投常山大长公主门下,使得常山大长公主羽翼渐丰。
咸亨六年七月三十,常山大长公主与汝南共同策划召开朝会,正式立小王子慕容隆庆为新君。常山大长公主端坐于大殿之上,声威赫赫,朗声宣读诏书。朝堂之上一片静默,汝南抱着小王子慕容隆庆接受群臣朝拜。司礼官正要尖声高唱:“礼成!”突闻一声大喝:“慢着!”
群臣纷纷私语起来,不知是谁竟敢扰乱朝会,惹怒常山大长公主。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胆量,连一向娇纵惯了的常山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谁人竟敢扰乱朝会?”常山大长公主怒不可遏:“拖出去,立斩不赦!”
“我看谁敢!”话音刚落,便见有一人走上大殿,声音不急不徐:“长公主殿下与王后娘娘既要另立新君,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且待看完这个再立也不迟!”
常山大长公主定睛一瞧,不由怔住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多音讯全无的左大将慕容梓羿。她万分惊讶,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讷讷道:“慕容梓羿,你……你不是死了吗?”
慕容梓羿冷笑道:“长公主此话怎讲?只怕是朝中有人盼着我立刻就死,我慕容梓羿又岂会如那奸人所愿?”
“真的是左大将,左大将竟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群臣不禁面露喜色,纷纷耳语道。
常山大长公主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色,嘴角一勾,冷笑道:“既然左大将还活着,就应该继续在那边疆之地戍守。祖母当年可是派你去戍边,两年内不得回京。”
“长公主此言差矣!”慕容梓羿道:“太皇太后早已被帝君幽禁深宫,北溱时局也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朝中矛盾重重,我回京至少也可为帝君分忧啊!”
常山大长公主冷笑说道:“帝君病重,早已无法主政,另立新君是顺应局势,岂容你阻拦?”
慕容梓羿也冷笑道:“既然帝君病重无法上朝,试问这个还在吃奶的小王子又如何上朝理政?”
“你!常山大长公主气哼道:“这与你无干!”
慕容梓羿又道:“我慕容梓羿本就为北溱宗室,又如何过问不得朝中之事?只是我北溱却还从未有过立一个尚不满周岁的小王子为帝君的先例。这一点该是毫无异议的吧。”
“对,是啊。”群臣纷纷道。
常山大长公主恨恨地瞪着他,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他。
慕容梓羿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绢帛,继续道:“这是先帝当年手书的传位诏书,一直藏于廊桥别院的密道中,不见天日。既然这遗诏今日能重现朝廷,先帝当年传位的隐秘便也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先帝当年本意传位给我父王,便早早手书一封传位诏书,不料这诏书却不翼而飞,先太后以王后身份趁先帝病重矫诏立我王兄为帝。只是随着先帝的驾崩,这一段隐秘便再无人知晓。可你们万万想不到,这遗诏先帝一共写了两份,一份固然被先太后偷去,一份便藏于廊桥别院的密道中。”
常山大长公主听罢不禁哈哈大笑:“慕容梓羿,本公主本以为你是个粗人,却没想到你编故事的本领也了得。若真如你所说,先太后当年乃是矫诏才立了我父君,那你手里这遗诏又焉知不是你伪造的?”
慕容梓羿微微一笑,接着道:“先帝酷爱书法,是我北溱难得的书法能手。先帝的字,自成一体,旁人决计伪造不来。先帝在位十六年,朝中仍有历仕先帝一朝的老臣,如若不信,自可上来辩论。”
话音一落,便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凑上前去瞅那张遗诏。半晌,他突然叹道:“果真是先帝的手迹啊!”
群臣纷纷窃窃私语,投向王座上的汝南和一旁的常山大长公主的目光中充皆充满了震惊。
“这……就算这真是先帝当年手书的遗诏,可是毕竟已过了好几年,可有人能证明你所言是真?”这时突然有一位老臣出列,言辞间还算镇定。
慕容梓羿冷笑一声,道:“哦?只是不知,尚父又是如何知道当年的事并未有人知晓?”
“哈哈哈!”一位身着绛色衣袍的大臣忽然冷笑数声:“公主殿下怕是和你那早已失势的母后一样不会想到,那尘封多年的旧事竟还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可惜呀可惜!你们为了篡改先帝遗诏,竟抓了我尚不满周岁的儿子为质,逼我在先帝的吃食中下流光散,好为你们的计划赢取时间。我为了不使人看出破绽,只是下了不会忽然致死的量,只是我却不知……当帝君终于毒发暴毙之时,我的儿子也因为无人照管不幸夭折。可怜了我的孩儿,他才不满周岁!”
众臣循声望向那人,竟不由惊呼出声:“那是……穆医官!”
竟然是穆医官,难怪……先帝当年离奇暴毙,所有人都心怀疑问,只觉此事太过蹊跷。如今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先帝的在天之灵,应是可以安息了。
穆医官双目赤红,直视着常山大长公主,双瞳似要喷出火来,自知不能再苟活,狂笑着就要往柱子上撞去,幸得慕容梓羿立马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弹出一柄匕首“叮”地一声钉入了柱子,将穆医官疯狂的举动制住了。
慕容梓羿望着状若疯狂的穆医官,冷冷道:“穆医官谋害先帝,虽是受太皇太后挟制,亦已难脱罪责。从今日起,将其押入牢中看守,没有我的命令,其余人等不得擅动他分毫!”
众臣眼见穆医官被带出大殿,皆纷纷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不可能!”常山大长公主乍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竟有些六神无主,又见慕容梓羿瞬息间便处置了穆医官,不禁后退数步,连声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然而早已见惯朝中风浪的她依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仍是不甘心放弃地冷冷道:“别说你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就是有,按理也是帝君传位于小王子!你父亲慕容擎止早已只是个被废了王爵的相大禄,又有何资格承继我北溱的万世基业?”
(二)
慕容梓羿大笑道:“长公主久居深宫,这朝堂之事很多也未必知晓,你又怎知我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不足以与你这定国常山大长公主相抗衡?”
“什么?“常山大长公主摇摇头冷笑道:“母后明明收缴了你的十万兵力,满朝文武皆知此事,又岂能有假?”
慕容梓羿道:“不错。太皇太后当年是曾下过这道旨意,只是今时已非往日,太皇太后如今已然失势,这道旨意也就形同一纸空文。本殿下带兵多年,手下的士兵将领,皆只效忠于我!就算太皇太后不曾失势,她可以控制整个朝局,但本殿下就还不信,她能算得准每颗人心!”
“你!”常山大长公主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莫急。”一直沉默不语的汝南这时开口道:“长公主,你切莫被这能言善辩的慕容梓羿给唬住了,莫说他只是一个连王爵都没有的宗室,即算那遗诏是真的又当如何?这件事已过去多年,现在早已不是再追究往事的时候了。帝君病重,帝君唯一的王子是本宫的儿子,继承大统乃是天命所归!慕容梓羿,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慕容梓羿淡淡道:“王后娘娘,气急伤身。你这唯一的小王子只是个还在吃奶的娃娃,试问他承继大统之后如何上朝,又如何理政?帝君年幼,必由太后摄政,试问王后娘娘,此举若无法让满朝大臣信服,您又该用谁来辅佐您和小王子治理北溱?”
这一席话说将出来,不少大臣已纷纷点头,暗中私议道:“是啊,小王子太过年幼,无法主政,军国大事尽由王太后与大长公主议定似乎不妥。”
“你……你们……”常山大长公主气急败坏:“你们都反了么?”
慕容梓羿又道:“小王子虽是帝君唯一的子嗣,可长公主也莫忘了我北溱是如何立国的,我北溱尚武,从来都是功高者为王,自然更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臣等可有异议?”
突然有一位老臣出列,道:“臣等绝无异议,左大将为我北溱南征北战多年,立下不世功勋,又为宗室子,臣奏请左大将以北溱宗室身份登基为新君!”
此言一出,又有不少大臣也附和道:“臣也同意!恭请左大将即位为新君!”
慕容梓羿又道:“王后若能放弃这帝位,本殿下可保证你与小王子均无性命之忧,一切还同从前一样。”
“不……不可能!”汝南抱着慕容隆庆奔下台阶欲冲出大殿,被两名侍卫持戟拦下。慕容梓羿继续道:“王后娘娘若执迷不悟,本殿下这里还有一张遗诏,若你还是不信……帝君已经清醒,你大可亲自去问帝君!”说着又朗声道:“将王后与小王子即刻送回玉凤旃,好生照料着!”
常山大长公主眼见汝南已被两个侍卫强行押回玉凤旃,而她唯一的筹码小王子慕容隆庆也已被慕容梓羿的人控制,心知宫中所有禁军、守卫皆已换成了他的人马,不由哀叹一声,突然昏厥过去。慕容梓羿又道:“将长公主殿下废去公主封号,发配雍州军营,派人严加看守,永世不许回京!”
待常山大长公主被押走, 众臣和北溱一干王公贵族眼见汝南王后和常山大长公主已被慕容梓羿控制,心知慕容梓羿继位为新帝君已是大势所趋,方才还在观望摇摆不定的几位亲贵此时也纷纷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向慕容梓羿行礼称臣。众人齐呼:“臣参见帝君!”
“参见帝君!”
“参见帝君!”
“参见帝君!”
慕容梓羿冷冷扫了一眼向他躬身行君臣之礼的众臣,声音里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我以北溱新君的身份向长生天起誓,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会以命守护北溱,与你们共同开创北溱盛世基业。你们若有谁敢顽抗,与外族勾结,可休怪我不会手下留情!”
此言一出,众臣皆噤若寒蝉,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慕容梓羿见众臣皆不再反对他,满意地笑点点头,蓦然道:“好了,今日都散了吧。”
待群臣纷纷散去后,慕容梓羿缓缓踏出大殿,等在殿外的小乌一见他便迎了上来:“殿下,您这是要去哪?”
慕容梓羿突然道:“景云旃,现在如何了?”
小乌不由吃了一惊,道:“殿下,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慕容梓羿诧异道:“景云旃发生了何事?”
小乌道:“就在您回京的前几日,常山大长公主和王后以‘擅摄朝政’之罪将云锦夫人禁足在景云旃,不许任何人接近景云旃。”
“竟有此事?”慕容梓羿不觉加快了脚步,道:“我去看看她。”
景云旃,萧晨月正坐在帐中凝眉沉思,忽见馨儿慌慌张张跑来,气喘吁吁道:“公主,外面似来了许多官兵,好像出事了!”
萧晨月眼神飘忽,幽幽叹了口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公主,您这是何意?”馨儿不解地望着她,摇头道:“奴婢出去看看。”
“馨儿,别去了。随他去吧!”萧晨月大声道,可馨儿却已跑得无影无踪。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还不见馨儿回来,萧晨月心一沉,蓦然冲入院中。岂知她刚一冲入院中,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萧晨月怔了片刻,微微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慕容梓羿缓缓走近她,笑道:“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萧晨月轻轻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这一年多来,你还好吗?”
慕容梓羿淡淡道:“当年我在戍边途中遭遇伏击九死一生,幸得老天垂怜才侥幸从鬼府逃回来,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萧晨月道:“这一年来,朝中盛传你在边疆失踪的消息,也是你故布疑阵,引蛇出洞?”
慕容梓羿点头道:“若不如此,我根本没有机会活下来。”
萧晨月又问:“这宫里的禁卫,也全都是你的人?”
慕容梓羿沉默了一瞬,终点头道:“是。”
萧晨月摇摇头转过身,苦笑道:“你连我也瞒着。慕容梓羿,我当初就不该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