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十八章 沙场烽火侵胡月（上）
（一）
咸亨六年三月，慕容拏郓应奚王之邀带领随从前往库莫奚营地春猎，却在狩猎之时意外身中狼毒，便昏迷不醒。同行的随从们见帝君身中奇毒且性命垂危，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斛律绮整日守着昏迷的慕容拏郓，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只有萧晨月尚自镇定，她吩咐禁军统领陆云生出面安抚人心，又命他贴身守卫慕容拏郓的安全，又命所有随从打点行装，准备返回北溱。
咸亨六年三月二十三，在萧晨月的带领下，慕容拏郓及他的一干随从皆顺利回到北溱宫中。
汝南身居玉凤旃，终日不问外间事，当她乍见到受伤昏迷的慕容拏郓时，竟嘿嘿冷笑数声，便突然昏死过去。
慕容拏郓身受重伤，汝南经受不住刺激也突然昏迷，而斛律绮却只知以泪洗面。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乱作一团。有大臣纷纷上表请求云锦夫人出面主持朝政，以防外族趁虚入侵北溱。萧晨月思量再三终于下令，派禁军侍卫彻夜守护帝君，除了她自己、夙玉、医官和斛律绮外，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帝君寝宫。另派三万大军驻守幽州，日夜操练，随时待命。
斛律绮自从回宫后便日夜守在慕容拏郓榻前，她披头散发，仪容不整，茶饭不思，双颊很快塌陷下去。她目光呆滞地望着昏迷中的慕容拏郓，口中喃喃自语，宫人们只当她是疯魔了。人人见到她避之唯恐不及。
萧晨月一身素衣缓缓踏入这空荡荡的寝宫，刚一来到内殿，便命身边的宫人将茶盘搁在案上。她轻拍斛律绮的肩，道；“我给你熬了点红米粥，快趁热喝了吧。”
斛律绮轻轻回过头望了望她，复又回过头盯着榻上的慕容拏郓发呆。
萧晨月拍拍她的肩，轻轻道：“你既有了身孕，东西总是要吃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撑下去。”
斛律绮闻言突然回过头，望着萧晨月半晌，才喃喃道：“孩子……”
萧晨月点点头道：“夙玉告诉我，她已替你把过脉，才得知你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只因你身体虚弱，精神不振，脉象并不明显，是以自己才全无察觉。所以……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振作才是。”
斛律绮一把抹去脸上泪痕，端起那碗粥便狼吞虎咽地喝起来，不一会便将它一扫而光。
萧晨月替她轻轻擦去嘴角的汁液，微笑道：“这样才乖。”
斛律绮也轻轻一笑靠在萧晨月肩上，轻轻道：“帝君……应该不久就会醒了吧……”
萧晨月轻轻拍抚她，微笑道：“会的。一定会的。”
咸亨六年四月初三，奚王趁慕容拏郓病重之际，派十万大军南下进攻南燕，与此同时威胁北溱王室让王后汝南临朝听政，可如今王后身体抱恙，尚无法专心处理朝政。北溱朝堂渐渐划分为两派久久相争不下。
四月初八，萧晨月下了一道旨意，封右大将安鄞为摄政王并任命他为征西大将军，统领十二万大军，必要之时出兵相助南燕。此举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朝臣对萧晨月此举十分不解，如今的北溱尚且自顾不暇，岂还有余力去解救南燕？所有的矛头皆指向萧晨月，萧晨月一时被推上了权力与舆论的风口浪尖。
萧晨月一身素纱单衣缓缓踏入慕容拏郓的寝宫，她走到他榻边坐下，凝视着他，道：“我今日以你之名下旨封安鄞为摄政王兼征西大将军，让他统领十五万大军出兵南燕，你可会怪我？”
慕容拏郓嘴唇微翕，似能听懂她的话，手指不觉微动了动。萧晨月一惊，身子微倾，俯身抱住了他，欣喜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了，是吗？”说罢又自叹了口气：“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倘若不派兵相助南燕，若奚人攻破我南燕，必会兵临绥州城下，协助我们立隆庆为新帝君。他不过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若奚人使王后拥立他为帝，则北溱的大半江山即会落入奚人之手。届时帝君所付出的心血皆会付之东流。帝君……您会理解臣妾吗”
一滴清泪滴在枕畔，慕容拏郓微抬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了咿呀之声。
萧晨月微微闭上了眼，帐内又归于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清晰可闻。
奚人突然进攻令南燕十分震惊，满朝文武皆在观望着皇帝的态度，却不见有人主动请缨挂帅出征。
半晌，突然有一人出列道：“陛下，臣愿领兵十万迎战库莫奚，望陛下允准。”众人定睛看时，正是楚恒钦。
萧远复抬眼看向楚恒钦，沉声道：“楚将军忠心为我南燕南征北战，立下了不世功勋，朕心甚慰。这次，只怕还得仰仗楚将军您呐！”
楚恒钦道：“陛下此话怕是折煞老臣了，保我南燕万世江山，是臣应尽的职责。”
“父皇，儿臣愿领五万兵马与楚将军一同迎战那奚人蛮子！还望父皇准了儿臣的请求！”只见太子萧乾沣突然出列，言辞恳切地说道。
萧远复微感诧异，顿了一会道：“此一役，父皇本想让你坐镇京师，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萧乾沣点点头，道：“父皇，大敌当前，您就让儿臣去吧！儿臣，只愿为父皇分忧。”
（二）
麟德十四年三月，萧远复下旨派三路大军迎战库莫奚，任命老将楚恒钦为元帅，领兵八万直击奚人主力，同时又任命太子萧乾沣为副元帅，带领五万援军从侧翼围攻奚人，襄助楚恒钦的主力军。这一战，萧远复立誓定要歼灭奚人主力。自大军出发后，萧远复时常担忧战势，竟一连多日彻夜难眠。两军交战多日，竟陷入了一场持久战。
深夜，静得只听得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黄莺清脆悦耳的叫声，给这无眠的夜更添一层清幽静谧。
云水阁，沈悦一身白纱中衣坐在榻沿做刺绣，雪薇过来看她时，只见绣的是一个红肚兜，上面绣着一朵红牡丹。雪薇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您都绣了一个晚上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沈悦摇摇头道：“我不累。”嘴边依然噙着丝浅笑。
雪薇望着她专注的模样，突然叹了口气：“小姐定然是太过思念殿下了才会如此。小姐，依奴婢看，您也不用太过担心殿下，殿下武功那么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沈悦听闻此话，手一顿，忽然叹道：“也不知殿下这次出征可还顺利么？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雪薇安慰她道：“有楚将军从旁相助，殿下定不会有事的，小姐尽可以放宽心。小姐如今更需在乎自己的身子，为殿下平安诞下小世子才是。”
沈悦伸手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心中漾满了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微微一笑：“但愿这个孩子能保佑三军将士胜利凯旋！不知……殿下能不能来得及看着他出生……”
雪薇点头道：“会的，一定会的。”说罢又瞧了瞧沈悦绣的那件红肚兜，道：“这是给小世子绣的吗，真可爱呢！”
沈悦笑道：“你怎知我腹中就一定是小世子，不是小郡主呢？”
雪薇似颇有自信道：“我有直觉。小姐心地善良，与东宫的下人都能和谐相处，老天爷定会降福于小姐，赐给小姐的一定是位小世子。”
沈悦不禁“噗嗤”一笑：“你这丫头，可就会唬我！看我下次不堵了你的嘴！”
雪薇道：“小姐，奴婢说的可是真的！”
沈悦一手撑着案几缓缓站起身来，抿唇一笑：“若真有老天爷显灵这回事便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哎！”雪薇听了忙跟上去，服侍她宽衣就寝。
这一晚，沈悦躺在榻上，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忧愁，直至天明才渐渐睡去。
与此同时，北溱朝堂上局势愈见微妙，各派相争不下，萧晨月深感身心疲累，只能祈祷慕容拏郓早日醒来，以解燃眉之急。
右大将府，安鄞的书房深夜还亮着灯，韩绰站在安鄞书桌前，望着伏案看书的安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谁知安鄞竟头也不抬，只是自顾自看书，却笑道：“夫人这个时辰了还不安歇，不知来找在下可有何事？”
“我……”韩绰缓缓走到他书案前，道：“我来找你，确有一事想问你。只是……”
安鄞笑道：“我猜，若非你们公主的事，你又岂会来找我？”
“我……”韩绰缓缓垂下头，道：“这事确与公主有关，只是……”安鄞不禁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如此吞吞吐吐，这可不像你。”
韩绰道：“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实情么？”
安鄞站起身，握住她的手，笑道：“本将最心爱的夫人都开口了，在下哪有不据实相告之理？只要你说，在下一定不瞒夫人。”
韩绰想了想，道：“我想知道，在左大将去戍边前，你和他是不是定下了什么计划？还有……你们的计划，可会牵连到公主？公主她知道这些计划么？”
安鄞道：“慕容梓羿去戍边之前，我和他确曾有过一次密谈，那时我们只是商议如何对付太皇太后，但却并未料到这中间竟会生出这许多波折。但……你尽可放心，无论事成与否，都与你家公主无关，她不会有事的。”
韩绰微微有些吃惊：“可……可公主她不是早已经？”
安鄞笑道：“你也太小看慕容梓羿了，他一生阅女无数，但你家公主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如此上心的女人。我了解他的心性，他是断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身陷险境的。至于这计划的个中详情，你家公主她也不知道。慕容梓羿当然是不会告诉她的。”
韩绰终于松了口气，又道：“这么说，左大将他……他现在还活着？”
安鄞笑道：“你以为，慕容梓羿岂是轻易就会被打败的人？现在，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到时这一切你自然会知晓。”
韩绰想了会，又说：“若左大将有朝一日登基为帝，那公主岂不是……”
安鄞望着她惊讶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与他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在意一个女人，若你家公主能嫁予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总是强过如今这样的处境。”
韩绰听罢，低头不语，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