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十二章 天清杀气屯关右（上）
（一）
咸亨五年，三月。春光明媚，正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好时节。
日过正午，柔和的阳光熏人欲醉，空中不时传来几声鸟啼，显得格外清幽。
右大将府，门边的两个守卫已打起盹来，这里已经很久不见人影了。
一身黑色劲装的右大将安鄞正立于庭院中，手里还抚弄着一只受了伤的燕子。他身后立着的是他的贴身护卫清越。清越垂首沉思，踟蹰着不敢上前。
沉默了半晌，安鄞终于开口道：“清越，究竟发生了何事，畏畏缩缩伫在那作甚？”
“将军……我……”清越犹豫了片刻，终于走上前，将刚刚射下来的信鸽呈给他。
安鄞接过那只雪白的信鸽，轻轻取下缚在它腿上的那张小纸条，迅快地扫了一眼，冷笑：“又来了，哼！这奚王还真是不死心呐！”
清越道：“将军……您……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哼……”安鄞冷笑一声，将信丢入炉中，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这……”清越道：“您真的要拒绝他们？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将军，奚王咱得罪不起。”
安鄞将燕子放回笼子里，嘲讽一笑：“若本将答应了他们，岂不与这只受伤的燕子落得同一个下场了么？”
那只燕子耷拉着脑袋，轻轻舔着它受伤的羽毛，可怜兮兮地望着它的主人。
“可是……”清越面现担忧之色：“可将军这是冒着开罪奚王的风险，这样真的值得吗？不若将此事禀报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定夺……”
安鄞蓦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够了！你别忘了，太皇太后也是奚人。”
清越心知他劝不了这位冷漠孤傲的右大将，识趣地不再说话。
安鄞再次冷笑：“五万精兵，可不是个小数目。奚人一出口就要了本将一半的兵力，这奚王胃口可不小。”
“将军……”清越试探着再次开口：“恕小人直言，这左大将手握北溱二十万雄兵，北溱一大半的兵力可都是掌握在他手里。可将军手中的兵力不过十万，如若一直这样下去，这慕容梓羿可是注定压您一头。此次奚王却要助咱一臂之力，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将军，三思啊！”
“奚王开出的条件，的确诱人。”安鄞冷笑道：“以本将五万精兵换慕容梓羿手中一半的兵权，这看起来的确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清越趁机劝道：“那将军何不答应奚王，毕竟他和您，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安鄞冷哼：“调五万精兵给库莫奚边境驻防，你以为本将真有那么傻？”说罢蓦然拔剑出鞘，冷冽的剑光直指清越，他冷冷道：“不错，本将的确做梦都想夺他慕容梓羿至少十万兵力，可却不是借外族之人之手！因为我和他，都是北溱人！”
“将军……”清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沉沉叹了口气。
安鄞又道：“本将说过，绝不会与这只受伤的燕子落得同一个下场，听凭他人摆布！”
清越道：“将军既已下定决心，属下本不应再多言，只是……若羌人真的进犯库莫奚，岂不是也会进犯我朝边境……唇亡齿寒……”
“清越……”安鄞轻咳一声：“如此轻信于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清越十分诧异：“将军的意思是？”
安鄞道：“调派五万精兵给库莫奚边境驻防，以防羌人来犯这只是个借口，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与我北溱结成军事联盟，共伐南燕。”随即冷笑：“我安鄞是个武人，但却不是个粗人，真以为本将就那么好骗？”
清越恍然大悟：“谢将军提点，属下明白了。”
安鄞道：“你先下去吧。本将要去一趟左大将府。”说罢骑马远去，马蹄过处，惊得街上路人纷纷避让。忽然间，只见眼前一绯衣女子正在一小摊上挑选胭脂，竟丝毫不退让，对他的到来仿若未见。安鄞顿觉好奇，不由下马驻足凝望着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子。
“你……为何不避让？你就不怕我的马冲撞了你？”安鄞笑着走到她身边，道。
那女子缓缓回过头，冷冷道：“我为何要让？”
“大胆！见了右大将还不行礼？”安鄞身边的侍卫大喝道。
“诶……你先退下。”安鄞挥手让那侍卫退下。
那女子不是别人，赫然竟是韩绰。她震惊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右大将？”
安鄞点头道：“不错，正是在下。”遂向她抱拳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二）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鄙姓韩，单名一个‘绰’字。不知右大将有何指教？”
安鄞笑道：“真是巧的很，我姓安，单名一个‘鄞’字。”顿了会，又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阿绰姑娘吗？”
韩绰微微怔了一瞬，冷冷一笑：“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右大将便要直呼女子芳名，似乎不妥。小女今日还有未了之事，不便久留，告辞！”遂径自离去。
安鄞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愣了半晌，忽然抚掌大笑：“有点意思！”说罢便吩咐身边一贴身侍卫：“你去给本将查查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历！”遂驾马远去，嘴角还噙了一丝笑意。
咸亨五年，三月十六，正逢慕容拏郓的生辰。这一日帝君在宫里举办寿宴，凡朝中重要官员及宫中女眷皆备下寿礼，为帝君贺寿。
萧晨月看着宫帐中尽是为帝君贺寿的人，一室笙歌，热闹非凡，却似与她无关。她静静地靠在一个稍僻静的角落里，微微叹了口气。她有些累了。
忽然，一位华服丽人挡住了她的视线，抬眼一看正是汝南。她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宫装，耳坠红玛瑙玉珠，宛如一只高贵骄傲的金孔雀。
“哦。”萧晨月打起精神，缓缓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王后娘娘。不知……王后娘娘不去那边看歌舞，来寻臣妾何事？”
汝南轻轻哼了一声：“那些乐舞，年年都演，也无甚新意，本宫都看腻了。”又道：“本宫今日想看汉舞，这便想起了云锦妹妹。这宫里就你一个汉人，妹妹该不介意为帝君与本宫舞上一曲吧？”
萧晨月坦然一笑：“承蒙姐姐抬爱，只是妹妹技拙，恐难登大雅之堂，让姐姐与帝君还有这满室的大臣们见笑了。”
“无妨。”汝南轻轻执起她的手，一脸无辜地笑看着她：“妹妹切莫自谦，本宫说你舞得，你便舞得。”
“如此，妹妹反倒不好再推辞了。”萧晨月说着便整了整宽大的裙摆，随着柔和的乐曲翩翩起舞。她轻盈地旋转，纤腰一扭，立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慕容拏郓此刻酒意上涌，朦胧中仿佛望见一位翩翩起舞的仙女。他摇摇晃晃起身，蓦地一把握住萧晨月的腰身，轻轻一带将她带入怀中，俯身在她耳边道：“孤从来不知，你的舞，竟这么美。”
萧晨月轻轻推开他，嗔道：“帝君，您喝醉了。满身的酒气！”
“是吗？”慕容拏郓又将她压入怀中，笑道：“孤若是醉了，便要与你一同醉！”
汝南站在一边，瞧见这一幕，嘴角不觉勾起一丝冷笑。
三日后，早朝时分，突然又一位大臣向太皇太后上了一份表章，直陈左大将慕容梓羿拥兵自重，恐其日后终会对王权构成威胁，故请求太后下旨削夺慕容梓羿手中一半以上的兵力，并将其一半的兵力交给右大将安鄞。
当这份表章被还皇太后命宦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后，众臣不由大惊，一时间面面相觑。
斛律臻望着群臣讶异的神色，面上仍不动声色，心底却在冷笑。
“这……我朝一半以上的军队皆由左大将掌管，这无缘无故却要夺他的兵权，恐人心不服，定会动摇军心，请太皇太后三思啊！”说话的正是左相述律珩。
斛律臻忽然冷哼一声：“若哀家未记错，左相你与左大将并无任何私交，此番却是何以要帮他说话？”
“娘娘。”述律珩道：“鄙臣并无任何私心，鄙臣只是为我朝社稷着想。慕容梓羿带兵多年，在军中享有极大的威望，且立有不世军功。若日后外族进犯我朝边境，恐无合适的将军带兵啊，请太后三思啊！三思啊！”
却见斛律臻猛地一拍御案，冷笑：“左相此话怎讲？不是还有一个右大将么？，哀家倒是认为，论带兵这右大将并不比左大将逊色。就算哀家定要收回他慕容梓羿的兵权又如何？哀家就不信了，放眼整个北溱还找不出一位善于带兵的良将？哼……”
“太后……鄙臣倒是以为，左相所言不无道理。”此刻说话的竟是右大将安鄞。
斛律臻看着安鄞，唇角漫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右大将，哀家记得，慕容梓羿手下精兵强将甚多，论地位、论军功他都处处压你一头。如今哀家要削他一半的兵力分给你，你反倒不乐意了？”
安鄞恭敬地道：“太后，鄙臣不才，论带兵臣自愧不如左大将。这十万精兵，鄙臣受之有愧。臣还请太后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