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十一章 一入宫门深如海(下)
(四)
日已西斜,萧远复命人在许皇后宫里摆起了晚膳。
“陛下,今日臣妾特命御膳房做了您最爱吃的清蒸鲈鱼,您尝尝吧。”许皇后依偎在他身边,娇笑道。
萧远复拿起银著挑了一小块鱼肉品尝,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后,笑道:“嗯,这鱼味道不错,看来御膳房的手艺又精进了,皇后有心了。”
许皇后笑着又为他夹起了一块鱼放到碗里,道:“陛下喜欢就多吃点。”
突然一内侍进来禀报:“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沣儿?”萧远复道:“让他进来吧。”
只见萧乾沣一身朝服缓缓走了进来,跪地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萧远复向他招了招手,道:“你很久都没有陪父皇一起用过膳了吧,过来坐吧。”
“是。”萧乾沣走到他身边坐下,望着正在用膳的皇帝,道:“父皇,儿臣今日……”却突然被萧远复打断:“你的终选,有结果了?怎么,父皇为你选的几位佳丽,还满意么?”
“儿臣……”萧乾沣踌躇了片刻,终于道:“儿臣想娶沈家千金。”
“哦?”许皇后突然道:“左相沈佺大人的千金?”
萧乾沣道:“回母后,正是。”
萧远复头也不抬,道:“哦,是吗?你,只要她一人?”
萧乾沣目光中是少有的坚定:“是,儿臣想娶沈悦为儿臣的太子妃。”
“立妃一事事关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萧远复放下银著,望向萧乾沣道:“那崔氏呢?”
“父皇说的可是崔家小姐崔琳毓?”萧乾沣道:“儿臣不喜欢她。”
萧远复叹了口气:“可你生在皇家,皇族子弟的婚事,向来身不由己。你若立沈悦为妃,便会得罪整个崔家,那可是清河崔氏!”
“父皇的意思是……”萧乾沣脸色阴沉:“儿臣不能娶沈悦姑娘?”
“你可以娶她。”萧远复道:“但是太子妃一事,还需再议。”
“陛下,臣妾倒是有一计。”一直沉默的许皇后这时却突然开口道。
“哦?”萧远复道:“皇后有何好计,说来听听。”
许皇后道“陛下不如将那沈小姐与崔小姐一同纳入东宫,效仿那古时娥皇、女英共侍舜帝 ,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这样既遂了沣儿的心意,又不至于开罪崔家,岂不一举两得?至于太子妃……待她们入了东宫后再观察一段时日,到时便由沣儿自己做主,陛下以为如何?”
“嗯。”萧远复点点头:“皇后之计甚得朕心。此事……就这样罢!”
萧乾沣见皇帝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恭敬道:“儿臣遵命!”
次日,皇帝颁下一道圣旨,将左相沈佺之女沈悦与右相崔霆芝之女崔琳毓一同纳入东宫,封为良娣 ,十日后完婚。
沈悦一身素衣,不戴任何钗饰,轻轻接过黄灿灿的诏书,跪地叩首道:“臣女沈悦,谢陛下恩典。”
待前来颁旨的内侍回宫复命后,沈夫人突然瘫倒在地,她恨恨地瞪着沈佺,冷笑:“若不是你让悦儿参加什么采选,悦儿又怎会入了东宫……拿女儿的终身去换沈家的荣耀,值吗?”
沈佺没有理会沈夫人的埋怨,仰天长叹一声:“皇命难违啊!”
“娘!”沈悦轻轻扶起母亲,安慰她道:“您别这样,女儿去了东宫又不是回不来了!”
沈夫人抚摸着女儿的脸,摇摇头道:“孩子,皇宫险恶。东宫,更是是非之地,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娘,女儿知道了。沈悦轻抚母亲斑白的头发,道:“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女儿在东宫才能安心。”
楚雁翎在相府大门前站了许久,她一听到沈悦受封良娣的消息后便急匆匆赶来相府见她,不承想一来便见到了这一幕,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间觉得自己在这里仿佛成了多余的人。
沈佺突然发现了呆愣在门边的楚雁翎,向她招手道:“雁翎来了,快进来吧。既然来了,就在府上用过膳再走吧。楚雁翎犹豫着:“伯父……”
沈悦见楚雁翎来了,忙擦干眼泪,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来了,怎也不说一声?让姐姐见笑了。”
楚雁翎轻轻抱着她,道:“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我就想来看看妹妹,也许……我们今后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沈悦道:“姐姐今后有什么打算?你……你还想去找我哥哥吗?”
楚雁翎幽幽叹了一声:“也许会吧,我的心,早就随他去了。”
沈悦道:“北溱不比南燕,此去路途茫茫,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楚雁翎点点头,向她会心一笑:“我会的,你也要万事小心。”
(五)
十日之期转眼即至,麟德十三年四月初十,是皇帝亲择的良辰吉日。这一日,太子萧乾沣举行大婚,同时迎娶当朝左相沈佺之女沈悦与右相崔霆芝之女崔琳毓。
太子大婚,消息惊动了全京城的百姓,市民们走街串巷乐喝着,皆想争相一睹两位东宫佳丽的绝代姿容,似连出城做买卖的兴致都没了。
沈相府。盛装打扮的沈悦端坐在妆镜前,静静凝视着镜中那张俏丽的容颜,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她在相府平静无波地生活了十五年,她一直活在父兄的护佑下,鲜有走出过这道门,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恍然间,数十年如一梦,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今却要嫁人了,嫁的还是那东宫之主,是这个王朝的储君。命运如一艘巨轮,载着她驶过一个又一个港口,终将会将她带向不可知的未来。
“妹妹,你快好了吗?”楚雁翎轻轻叩响了沈悦厢房的门,道:“东宫已来人在府门外候着了,别让人等太久!”
“哦,就快好了!”沈悦收起无边思绪,微微整了整妆容,忽然视线一瞥瞥见妆台上还摆放着那串水晶石手链,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缓缓拿起那串水晶石手链,留着它终究是个念想,可如今人都已不在了,她要留着这个死物有何用呢?罢了,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将它放回妆台上,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风消散了吧!她毅然转身向门外迈步而去。
沈家女子身上的责任,从来都容不下她们自己。沈悦在宫女的搀扶下乘坐上喜轿,喜轿便向着东宫的方向驶去。从今以后,她不能再承欢在父母膝下了,她身上担着整个沈家的前途和命运,她必须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风雨。
忽然,喜轿停下了,沈悦轻轻拨开轿帘,诧异道:“怎么停下了?”
一宫女道:“回小姐,前面是崔小姐的轿子,我们的人不好和她起正面冲突,所以……”
“你们怕了?”沈悦冷冷一笑:“吩咐起娇。”
“这……”宫人们顿时有些为难:“小姐,这恐怕不妥。”
“怕什么!”沈悦冷笑:“她既不是太子妃,有何不妥?起轿!”
“是。”宫人们只得抬起轿子继续前行。
轿内的崔琳毓见沈悦的轿子竟径直越过自己的轿子先自己一步向着东宫行去,不禁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突然大喝一声:“给我追!”
黄昏渐临,一身喜服的萧乾沣正与大厅内与众宾客周旋,他脸上闪现着两朵醉人的红晕。
忽有内侍来禀:“殿下,沈家小姐的喜轿到了,要让奴才去安排吗?”
“哦!”萧乾沣有些站立不稳,笑了:“这么快就来了,给孤好生照料沈小姐,就……就让她住……住云水阁吧。”
“是。”那内侍点头道:“奴才这就去安排。不过……”顿了会,又道:“那崔小姐……”
萧乾沣揉了揉发麻的头皮,道:“就让她住文霞阁吧。”
晚宴散后,萧乾沣没有去文霞阁,也没有去云水阁,而是一个人提着酒壶来到风蓠亭继续喝酒,似乎全然忘却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殿下,今日是您的大婚之日,两位良娣可都还在房中等着您呢。”身边内侍出声提醒道。
“两位娘娘……”萧乾沣苦笑:“孤都不知道该去看谁……”
那内侍道:“刚才崔良娣派人前来传话,说已为殿下备下了醒酒汤,不如殿下就去文霞阁吧。”
崔琳毓端坐在流苏织锦榻上,心花怒放。她从小就立下誓言,她要嫁这王朝最英武神勇的男子,一朝夙愿成真,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萧乾沣轻轻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崔琳毓立即满面堆笑地迎上去,娇笑道:“殿下,妾身就知道殿下想着妾身,妾身特为殿下熬了醒酒汤,殿下快趁热喝了吧。”
“崔琳毓,是吧?”萧乾沣缓缓推开那碗汤,玩味地笑道。
崔琳毓不知他要做什么,只点点头:“是。”
“行,孤记住了。”萧乾沣又笑道:“天色已晚,崔良娣还是早些歇着吧。”
望着萧乾沣渐渐远去的身影,崔琳毓怔然立在榻边,脸上阵红阵白的。
萧乾沣带着七分醉意推开了云水阁的门,一抹笑意漫上唇角。
“殿下?”沈悦一惊,忙起身扶住他,反被他一把拥入怀中。她嗅着他身上的酒气,嗔怪道:“殿下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萧乾沣紧紧抱着她,声音像飘在空中的云:“你知道吗?孤第一次见你,就被你美妙的琴声吸引,你弹琴时,美得像一朵白莲。今后,你是孤的悦儿。孤要你,只为孤一人抚琴。”
“殿下,你醉了……”沈悦道。
萧乾沣醉意上涌,不自觉地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