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十章 卷帷望月空长叹（下）
（四）
“可是……”楚雁翎撇撇嘴，似是十分委屈地望着楚恒钦，道：“爹爹，姝儿跟了女儿那么久，今后若没有她在身边，女儿会很不习惯的。”
楚恒钦重重冷哼了一声：“你身边不是有翠娥吗？有她照顾你还不够吗？再说你已快十九了，若不是正逢皇上下旨为东宫采选，为父已有打算为你挑个好人家，也好过成日在府上虚耗青春。”
“爹爹！”楚雁翎十分不情愿地嚷道：“难道爹爹真的舍得让女儿进宫参加采选吗？”
楚恒钦淡淡道：“采选一事是皇上的旨意，已经定下来了。你赶快收拾一下，过两天准备进宫。”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爹爹！”楚雁翎忽然扑到楚恒钦怀里，眼里盈满了泪水，轻声抽泣着：“爹爹，女儿不愿进宫采选，女儿还想再侍奉父亲两年。”
楚恒钦见她如此，也不忍心再责怪她，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蓦然叹了口气：“其实，爹又何尝不想多留你两年，爹没有儿子，爹所有的希望都系在你身上。就算没有这次的采选，爹也会给你挑一户殷实富足的人家让你嫁过去，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安幸福就好。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可这次的采选，爹也是没有办法，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君命不可违呀！难道你要因为你的任性，赌上整个楚家的身家性命去抗旨吗？翎儿，我们赌不起啊！”
楚雁翎忽然怔住了，是啊，从小到大，还没有人逼迫她去做一件她不愿做的事，可是这一次，她能拿整个楚家去赌吗？
她轻轻抬手抹去眼角泪珠，望着已鬓生华发的父亲，问：“若女儿不去参选，皇上……真的会降罪于楚家吗？”
楚恒钦又叹了口气：“君心难测呀！你知道陛下为什么重用楚家吗？”
楚雁翎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
楚恒钦道：“皇上之所以重用楚家，固然因为楚家先祖曾助先帝打下这南燕江山，先帝念在楚家曾立下过不世功业的份上才给予楚家无上的地位与荣耀。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楚家先祖低调谦逊，从不与先帝争功，至始至终忠于先帝，这才让先帝放心地把军权交于楚家，并定下了楚家先祖由第一代始，楚家子孙可世袭大司马大将军一职。世袭大司马大将军之职，这在整个南燕是绝无仅有的。这是陛下赐予楚家的无上尊荣。”
“原来是这样。”楚雁翎点点头：“女儿答应爹爹，三日后参加采选，不会让爹爹以及整个楚家为难。”
楚恒钦道：“皇命难违，你能明白就好。爹希望你记住，楚家如今拥有的一切，皆是陛下赐予的，可是君心难测，若有一天我们违逆了圣意，换来的便有可能是楚家的灭顶之灾。”
楚雁翎点头道：“女儿明白了。不过……女儿资质浅陋，未必能入得了皇家眼。”
楚恒钦道：“不管结果如何，尽力便好。”
“对了。”楚雁翎道：“不知沈妹妹，这次可有参加采选？”
楚恒钦道：“她是沈相之女，今年刚好及笄，自也会参加此次采选。沈悦小姐美丽大方，且心性聪慧，琴艺更是堪称金陵一绝，也许会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听说陛下也十分看重她。”
“哦。”楚雁翎道：“沈妹妹兰心慧质，比女儿更适合成为太子妃。”
楚恒钦道：“你们许久没见了，你有空便去相府看看她吧。也许，这样的机会今后不会太多了。”
相府后花园，花儿争妍吐蕊，塘中鱼儿欢快地游着，好不惬意！沈悦坐在一方假石上弹奏箜篌，沈夫人坐在一边看着女儿，黯然叹了口气。
“娘！”沈悦停止了弹奏，望向一旁的母亲，道：“女儿此次是去参加采选，又不是回不来了。”
沈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可你若真进了东宫，娘是担心……”
不料沈悦打断了她的话：“无论前方等待女儿的是什么，女儿自信总有办法解决。您就别担心了。”
“妹妹。”却见楚雁翎缓缓走了进来，沈悦一惊：“姐姐来了。”
沈夫人道：“你们姐妹好好聊聊，为娘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便自回房。
沈悦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姐姐今日怎有空来我府上坐坐？”
楚雁翎道：“三日后便是东宫采选了。”说罢又自叹了口气：“也许今后相聚之日不会太多了。”
沈悦一惊道：“你也要参加采选？那咱可以做个伴了！”
楚雁翎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沈悦心知她为何叹气，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姐姐的心思妹妹何尝不懂？只是，既然这是命中注定，你避无可避，不如坦然接受，放宽心罢。”
楚雁翎摇头一笑：“不说这个了罢，早有耳闻妹妹琴艺乃金陵一绝，我还未曾听过呢。”
沈悦轻轻一笑，素手缓拨琴弦，悠扬的乐音盘旋于天际，恍若天籁。
（五）
麟德十三年三月初八，这日阳光明媚，清风微拂，正逢东宫采选的日子。各王公大臣家的少女们皆身着鲜亮的衣裙，头戴各式衩环，一大早便齐齐等候在宫门外。众女焦急地等候着采选官的到来，她们的心情却是各异。有的年龄较小的女孩子一想到今后要辞别父母亲人踏入这深宫举目无亲，便愁容满面；有的年长一些的女孩子对宫中的生活有几分好奇，怀着忐忑的心情参加采选，或许能借机改善自家处境，也指日可待。
沈悦今日穿了一件浅紫色衣衫，袖口处绣着一只浅粉色蝴蝶，耳上戴着一对琉璃明月珰，发髻上插了一只莲花碧玉簪。她静静站在宫门旁，梨涡上挂着一抹浅笑，整个人愈发显得高贵典雅。
楚雁翎本无意于这次的采选，竟是挑了许久也未挑到她心仪的衣裳，只匆匆选了这件翠绿衣裳前来参加采选，头发随意绾了个髻，插上一朵双莲珠花，倒也衬得她明丽可人。她心中忐忑万分，有一丝丝惧怕，不知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想着想着，掌心已生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沈悦缓缓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道：“没关系，你不用紧张，放轻松点，一切自有定数。”
“嗯。”楚雁翎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妹妹。”
“哟，这还没入宫，就扮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沈妹妹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说话的是崔琳毓，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玫红色衫子，发髻高悬，头上的金银步摇在风中轻摇发出一阵脆响。一身炫丽的红衫衬得她越发明艳动人，宛如一只骄傲的金孔雀。
沈悦回头瞧见是崔琳毓，不禁莞尔一笑：“原来是崔姐姐。看崔姐姐这通身的气派，只怕已占尽了众姐妹的风头，陛下今日，想不注意你都难了。”
“那是自然。”崔琳毓得意地扬眉一笑：“这东宫，少说也有我崔琳毓的一席之地，不过妹妹能不能见得到殿下，可很难说。”
沈悦微微倾了倾身子，点头从容一笑：“妹妹才疏学浅，自是比不上姐姐，往后，还全仰仗姐姐多多照拂才是。妹妹在此先谢过姐姐了。”
崔琳毓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转身走开了。
楚雁翎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问：“她是谁？好像对你满怀敌意。”
沈悦道：“她是右相崔霆芝的掌上明珠崔琳毓，出身清河崔氏，她的家族是百年世家大族。在她家人眼里，自是瞧不上像我祖父这样白手起家的‘暴发户’的。她平日里骄傲跋扈惯了，因为她有骄傲的资本。她爹是我爹在朝堂上最大的政敌，崔家和沈家争斗了多年，她对我满怀敌意自也在情理之中。”
楚雁翎点点头道：“妹妹今后还是多避着她些，莫再与她起冲突了。”
沈悦摇摇头：“无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辰时三刻，便有采选官前来宣布采选正式开始。众女依次站成一字队形鱼贯而入，静候采选官宣读采选规则。
南燕是一个重视文化教育的国度，对女子才艺也十分重视。女子若要进宫被选为妃，除却相貌端庄，家世清白外，还须有才艺傍身。故这次东宫采选也不例外，采选考核身量仪容、琴棋书画、歌舞曲艺、诗词歌赋等。每一项才艺均分上、中、下三个等级，四轮初选后取前十名进入复选，复选由皇帝亲自考核，考核内容由皇帝决定。
四轮过后，众女于后花园暂时休息，等待采选官宣判最终的结果。
沈悦仰头凝望着天际漂浮的朵朵白云，微微一笑，她自信自己一定能进入复选。
崔琳毓却是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楚雁翎轻轻摇了摇头，她既不会弹琴跳舞，更不会吟诗作赋，只会描几幅丹青，定然无缘复选。
半个时辰后，初选结果揭晓，沈悦毫无悬念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进入复选，崔琳毓也紧随其后进了复选，直至采选官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赫然竟是楚雁翎，这倒让她十分意外。原来她的歌舞曲艺、诗词歌赋虽均不得分，但却凭一幅山水丹青赢得采选官赞赏，破格让她进入复选。
楚雁翎十分诧异地愣在原地，仍有些不敢相信。
沈悦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道：“姐姐也进了复选，妹妹真替姐姐高兴。”
楚雁翎也回握住了她的手，笑容中却透着些许无奈。
崔琳毓未能在初选中拔得头筹，十分不甘，她恨恨地瞪了一眼沈悦，跺了跺脚愤然而去。
采选官随即令众女都散去，赢得初选者三日后参加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