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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五章 九天月华梦魂惊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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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哈哈。”馨儿推开门走了进来,笑得前仰后合,后面跟着一语不发的韩绰。

    “公主,可真有你的。这次可是让汝昭仪知道公主的厉害了。毕竟公主身后有整个南燕作后盾,帝君顾着这一层,也不是她想怎样就能将公主怎样的。”馨儿觉得总算出了口气,笑道:“看她刚才的窘迫样,想来都觉好笑,真是大快人心。”

    韩绰轻轻摇了摇头:“公主刚才以言语讥刺汝昭仪,想来已在她心头种下了一根刺。她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恐怕今后会处处针对公主,公主今后要小心着才是。”

    萧晨月轻轻吹开茶汁上的浮沫,唇角勾起一笑:“明枪易躲,有些人在明,不足为虑。真正要防的,是躲在暗处的那些人。如今帝君的态度尚不明晰,究竟谁得势……还未可知。”

    “可是……”韩绰试探着问:“公主,这王后之位,您确要争么?”

    萧晨月放下茶杯,摇摇头笑了:“阿绰,你知道我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我只想在这宫中安稳度日,拿回属于我的体面和尊严。”

    “……”韩绰一时茫然无绪,讷讷没有说话。

    可是身处后宫是非之地的女子,想要一份安稳的自怡,终归是一场奢望。

    萧晨月本不是个相信命运的凡俗女子,可有些人有些事,终归由不得自己。她忽然想起那日慕容梓羿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简短有力的话:“事在人为。”她便是要逆天而行改写天命又如何,就算飞蛾扑火,她也会奋不顾身。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三人都不再说话,像是各有心事。只余下萧晨月写字发出的沙沙声回荡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却见一身侍卫打扮的沈愔心急火燎地闯进来,韩绰和馨儿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一句话未说便缓缓退了下去,心里却思忖着他莫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才这样不管不顾地来找公主的。韩绰轻轻叹了口气,平日里那样理智冷静的一个人,也会有慌乱得失了分寸的时候,而他最后的底线,便只有萧晨月。一旦萧晨月有任何事,他都无法坐视不管,哪怕他们的人生已再也没有交汇的可能,他却依然要尽他所能为她解除后顾之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心安。

    沈愔是义父沈佺最为器重的小儿子,几乎沈家把所有的希望都押注在他身上,期盼他能将沈家几十年的荣耀延续下去,可此番他竟为了一个女子甘愿留在这偏远的异国,甘愿沉沦下僚仰人鼻息,倒实在让人对他大失所望。韩绰透过窗缝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地想,她此刻已修书给义父,派人加急送往南燕,不知义父若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她只祈求他能尽快离开北溱,或许只有他离开了,萧晨月才会真正安全吧。

    沈愔冷冷地瞧着萧晨月,冷冷道:“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萧晨月竟未抬头看他,冷笑一声:“左大将真是好本事,这么快便得到了消息。也罢,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萧晨月话锋一转,道:“沈侍卫此次前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么?”

    “晨月!”许是被她漠然的神情刺激到,沈愔一步跨到她身侧,俯身抓住她的手腕迫她看向自己,萧晨月欲挣脱他的控制,不料墨汁倾洒而出,漆黑一片晕染了大半张宣纸。

    沈愔终于按耐不住,冷然喝问:“你太鲁莽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做什么?你讥刺了右夫人,她必对你怀恨在心。倘若帝君知晓了此事会如何看你?右夫人的身后是整个库莫奚,先帝在位时就曾和我们对峙长达几十年,我们花了多少代价才赢得如今的局面,你不是不知道!”

    萧晨月瞧着他,半晌冷笑出声:“一个女子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呵呵……”沈愔哂然一笑:“果真如此么?你莫非忘了何家的教训了么?”

    萧晨月缓缓从他手中抽出了已被他捏得发麻的手腕,轻轻一笑:“沈侍卫莫非也忘了那时晨月尚不更事,又如何能知晓这些朝堂宫廷秘事?”

    沈愔看着她,半晌方道:“麟德十年的那一场战事,我们花了多少代价才扭转了这不利的战局,最终打败了奚人。晨月,南燕数万战士的血,不能白流。”

    萧晨月盯着他,淡淡一笑:“那是你们所坚持的大义,与我又有何干?晨月不过一个弱女子,生在这世道如飘零的浮萍,又如何能担得起这沉苛的担子?”

    沈愔望着她清冷孤傲的侧脸,目中盛满了悲悯,终化为一丝惨笑:“我原以为我的心你终有一天会懂,我只想你能找到你的归宿,没想到却落到如今的地步,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呵……”萧晨月不禁苦笑喃喃:“我是个没有家的人,理解不了你所谓的大义。我所求的,不过一安身之处罢了。”沈愔一震,摇摇头道:“帝君选择与北溱联盟,不过是为了能在以戈止戈的道路上多一个筹码而已。”

    “以戈止戈……”萧晨月却是不以为然地一笑:“以戈止戈……试问兵戈一旦兴,又如何能止,不过是冤冤相报,因果循环……”

    (二)

    咸亨四年五月,正逢太皇太后五十寿辰,整个北溱王公大臣及宗亲皆收到了太后娘娘递来的贺帖,皆在五月初八这一日赶着入宫给太后贺寿。此时正巧先帝的丧期已满,宫人都按太后的吩咐撤去白帆,在宫里挂上了贺寿用的彩绸。这也是这两年宫里连着两起丧事之后的第一件喜事。太后下令不必办得太过隆重,只需办得风光体面即可,她要在宫里时刻为先帝祈福。

    早在太后寿辰的前一月,萧晨月就一直在为贺礼的事发愁,北溱宫中也不缺什么,这寿礼也难送出什么花样来。萧晨月寻思着,想选一件北溱宫中没有的东西来作为寿礼。虽说她对太皇太后一直心存芥蒂,但此番寿宴,该尽的礼数,应有的体面还是要做到。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挑出她的任何错处,坏了大计。

    这日午间,萧晨月让人抬出自己的两箱嫁妆,在里面翻翻拣拣,挑选让自己心仪的寿礼。不料这乒乒乓乓之声却惊醒了里间小憩的馨儿,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只着一件中衣走出来,见萧晨月正在检视自己的嫁妆,不由吃了一惊:“公主……您这是,要从这两箱嫁妆中选一件作寿礼献给太后?”

    萧晨月点点头,道:“我也是突然想到,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可是……”馨儿道:“那可是您的嫁妆啊!有不少还是陛下御赐之物,怎么能随便送人?”

    萧晨月淡淡一笑,道:不过是些死物,放我这里反倒是浪费了。”挑选了一阵,她忽然发现放在最里间的那一对青瓷花瓶,轻轻揩去上面的灰尘,轻舒了口气,笑道:“就是它了。”

    “公主!馨儿见她挑选了许久最后竟选中了这对青瓷花瓶,不由急了:“公主,这可是您素日里最心爱之物。怎能就这样打发出去!就是当年衡阳王府蒙难之时,即使多难您也不舍得丢弃它,离开南燕之时还特地将它带来了北溱。这……公主,您真的舍得!”

    萧晨月似是回忆起了那段不堪的往事,眼神缥缈,道:“这对青瓷花瓶本是我母亲的遗物,衡阳王府蒙难,它便随我一起没入掖庭,从不离身。你问我难道真的舍得将它献给太皇太后,又如何舍得……”

    馨儿道:“既是王妃的遗物,那就更不能送人了。留着好歹是个念想。”

    萧晨月冷冷一笑,目中有些许疏离:“有些东西,不舍也得舍。连舍都没有,又如何能真的得?”

    初八那日天气正好,大朵白云飘浮在碧蓝的天空,阳光洒下一地星辉。不时有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女子如流云般的发丝,霎是鲜妍可爱。

    寿宴设在迎春宫,一众乐师正于宫帐前奏着欢快的乐曲,正等着寿宴的主人到来。此时还未到申时,就有不少王公亲贵已悉数到场。一身浅紫色宫装的汝南在侍女阿柔的陪伴下不经意地四处逛逛,汝南忽然问她:“看见景云轩的那位了么?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到!连祖母的寿宴也敢怠慢!”

    阿柔道:“娘娘您问她做什么,别坏了咱们的兴致才好。说不定……她连份像样的贺礼都拿不出,躲在一边不敢来这里丢人了!”

    汝南冷笑一声:“自然是没有任何人的寿礼能跟本宫比。就凭她?”

    阿柔立即谄媚地笑道:“那是当然,娘娘准备的寿礼,自然是无人能比。”

    “诶,那是谁?”汝南轻轻碰了碰阿柔,道。

    阿柔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瞥见一位身着绮绿色宫装的女子,想了一会才说:“她是太皇太后娘娘唯一在世的女儿,帝君的亲姑姑常山大长公主。她是先帝和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恩宠非常,性子相当跋扈。听说前年她的丈夫去世了,她就一直寡居在公主府,娘娘本是要张罗着为她再挑选一位丈夫的,谁知她竟骄傲的很,满殿的王公大臣皇亲贵族她却没一个中意的,这两年宫里又连着两起丧事,因此她的婚事也就这么被耽搁下来了。宫中皆有传言说这常山大长公主是这宫里除太皇太后之外最难惹的人,娘娘尽量不要惹她。”

    汝南冷哼一声:“行,知道了。”

    正说着,萧晨月在韩绰的陪同下也到了,正与汝南打了个照面。她今日身着一件鹅黄色宫装,略施粉黛,头发简单绾了个髻。她朝汝南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姐姐好。”

    汝南笑道:“哟,正说起妹妹呢,妹妹就到了。若是过了这时辰,恐祖母要怪罪了,妹妹可承担不起。”

    萧晨月微笑:“多谢姐姐提醒,不过恐要让姐姐失望了。”

    汝南心中冷笑,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过来执起萧晨月的手,道:“瞧妹妹说的,既如此,妹妹该不介意与姐姐一同入席吧,别误了这时辰。”

    萧晨月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由着她牵着自己走到左侧案边一同就座。

    申时初,寿宴正式开始。各王宫大臣及亲贵一边于案边观赏歌舞一边陆续献上各自为太后备办的寿礼,斛律臻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令人将它们都抬到自己寝宫。

    突闻一阵细碎的声响传来,众人不觉甚是诧异。萧晨月依然低头浅笑饮着樽中酒,汝南则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一边嗔怪道:“什么东西啊!”

    斛律臻似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不觉皱眉道:“咦,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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