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人躯五
各大门派齐聚这片山林，个个义愤填膺要以天人躯皇甫明月之死换取天下太平。但随着十余丈外马武阳等人始终未曾留意到的祁隆尸体被人提及、李莫然败落的配剑被人提及，各门各派之人因畏惧而冷静下来，隐约发觉马、温、余、赵四人似乎对峙已久，众人这才察觉此事并不简单，嚣张的气焰渐渐得以收敛。
各大派掌门人逐一拜见温寒砚与马武阳，对余安、赵无眠二人却满怀疑惑，只是隐隐觉得二人并不简单。随后有人以二人手中兵刃为凭认出了二人，并迅速一传十十传百，众人无不震惊。
温、马、赵、余四人始终站定，且一言不发，各大门派虽早已急不可耐要杀天人躯扬名立万，但碍于几人实力强横不敢妄动，只能静待。
不久后这片山林飘起雪，这场雪似乎对皇甫明月颇有触动。只见她随着飘落的雪花行至各大门派与马武阳等人之间，扫视各大门派。各大门派按捺已久的杀心终于因皇甫明月此举而无法压制，彻底爆发。
“杀了她！”
“天人躯必须死！”
“她活着我们就会死！”
“不能留她！我们要世间太平！”
“她是不祥之人！”
“若放任她成长届时无人是其敌手！必须永绝后患！杀！”
……
“杀！杀！杀……”
各种不同的声音逐渐统一，数百人同声，震耳欲聋。
利好的形势令赵无眠放松下来，表现得如看热闹一般，狞笑道：“马谷主，马武神，你又当如何应对？”
马武阳闻声不理不睬，只是静静看着皇甫明月。
待群声止，皇甫明月朗声道：“吾名皇甫明月，来自西域武林，家师……不过诸位对此显然不会有兴趣，反正诸位要的只是我的命。”
“不错，我等只要你的命，所以你给还是不给？”
面对此人之言皇甫明月只觉好笑，问道：“不知阁下是？”
“江南武林天水洞洞主方之轩。”
自方之轩开口，所有人便望向他。
皇甫明月上前两步问道：“敢问方洞主，若是他人要取你性命你可甘愿？”
方之轩应声道：“自是不……”方之轩发觉不妙当即改口道：“休要妖言惑众！你乃是祸害世间的天人躯，我等皆是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你生来便是不祥之人，我等心系天下苍生，岂可相提并论！”
皇甫明月点点头说道：“好，好！好一个生来便是不祥之人！好一个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那我再问方洞主，我是如何祸害这世间？还请方洞主一一列举。”
方之轩眼神闪躲，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表现得极为心虚恐慌，不知如何作答。
毕竟未有之事如何作答。
皇甫明月见其不语追问道：“不知方洞主是瞧见我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你既然并未瞧见为何一口咬定我会祸乱世间？我皇甫明月并非今日才来到这世间，相反我已来到这世间二十余载，只是此前并未出世，为何一朝出世你等便认定我会危害世间？为何此前二十余年你等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动静全无？”
祸乱世间一说本就是方之轩乃至众人冠冕堂皇的说辞。世人有个习惯，那便是师出有名，为此不惜编造出一个由头以夺取世人之心，意在堵悠悠众口掩盖真相以利自己行事。
而方之轩面对皇甫明月再三询问自然答不上来，只得默不作声。
“休要胡搅蛮缠！这二十余年间你定然是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然则也不会露面。那万古山庄副庄主不正是命丧你手，还有数十条人命，你还能抵赖不成？”
此人开口接话，所有人自然而然转而望向他。
皇甫明月走近人声，问道：“敢问阁下是？”
方才开口之人极其不屑道：“塞北武林天山派掌门人穆零。”
皇甫明月再进一步问道：“敢问穆掌门可曾亲眼见我杀人？”
“不曾。”
皇甫明月继而询问众人道：“那可是你亲眼见我杀人？你可曾亲眼见我杀人？还是你？亦或是你？”
众人避而不答，皇甫明月再问穆零道：“那敢问穆掌门为何断定是我杀的人？”
穆零冷哼一声道：“江湖皆言死于你手，莫非整个江湖皆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之人不成？”
穆零此言引得皇甫明月大笑，随后说道：“好，好！原来不过是道听途说，尔等却言之凿凿，把它当作证据，这是何理我皇甫明月不知。我确实与那人交手，但我并未杀他，不过是伤其手脚罢了，其余人皆是如此。我皇甫明月未行之事任你如何逼迫也断然不会认！我皇甫明月此生至此从未杀过一人！”
“人已死，死无对证，全凭你说。”
这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皇甫明月懒得再循声寻人，索性高声道：“哪位所言？可敢一见？”
众人却在循声寻人，很快将目光锁定开口之人。
世人大抵如此，看似万众一心坚不可破，实则无利不起早。便如皇甫明月一事，世人皆想杀其扬名立万，又惧其强悍的天人体魄，因此行事处处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便是有人出头担责，最后在恰当的时候出手抢功。
片刻后那人走出人群，所有人的目光紧紧跟随。此人看上去不过不惑之年，自称南疆武林南宗之人。
“是我所言，莫非你要杀人灭口不成？你自可杀我灭口，为世间正义我断然不会抵抗！但你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诸位说是也不是？”
“是！是……”众人纷纷附和。
皇甫明月问道：“若是你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负天人躯之名你该如何应对？”
来人当即道：“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保万世太平我定当拔剑自刎！在下坚信在场之人皆是深明大义、心怀天下苍生，决计不会为自己活命而祸害世间！诸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情绪高涨，附言呐喊。
世人大抵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动动嘴便可抬高自己又可留美名之事于他们而言再乐意不过。
皇甫明月自是知众人之意，不恼不怒，说道：“好，诸位果然是心怀大义之人！既然诸位不愿因自己而引起天下大乱，致使生灵涂炭，那在下也愿助各位一臂之力。世人皆知，修习思归剑法不死之人便是天人躯，各位也不必跋山涉水前往思归谷，如此一来太耽误功夫，在下就在此处传各位思归剑法，为保万世太平不留祸患还请诸位一一修习印证一番。”
此话一出众人哑然失声，片刻后有人言皇甫明月是在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如此更不可留其存活于世。众人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住，群声鼎沸，蠢蠢欲动。
皇甫明月望着众人长叹一声，后退数步，横剑而立。
“不曾想这世道竟已浑浊至此。昔日我江湖中人个个心怀侠义，打抱不平，扶危济困！如今却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浑浊的是世人，是你们！先贤有言，虽千万人吾往矣！今日，纵使你等一拥而上我皇甫明月也绝不会后退半步！更不会束手就擒！要取我性命者尽管上前来！”
众人手中兵刃半出鞘，极其兴奋激动，已近乎癫狂，但见各大掌门人未动便也不敢动，各大掌门人见温、马、余、赵四位武极人未动便也不敢动。
至此，明面上欲杀皇甫明月之人皆到，欲置身事外或作他想之人则在十万大山之中迷了路，如剑峰山、万剑宗、大阳拳派、楠枫阁、吴家刀等。
马武阳的视线从始至终不曾离开过皇甫明月片刻，他缓缓走近皇甫明月对其说道：“好了丫头，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便交给老夫吧，把剑收起来。”
温寒砚、马博等人始终警惕余安、赵无眠，防止二人出手偷袭。
马武阳环视众人，开口道：“诸位不必如此看着我，大可告诉诸位，我来是为救她，今日谁也杀不了她，更别想带走她。”
中原武林中原武城清霄派掌门人房潜忍不住上前问道：“房潜斗胆问一问马谷主为何要救她？她可是天人躯！乃祸临世间之征兆！马谷主位列武极，明辨是非，多年来我等甚是敬佩，只是马谷主此举怕是不妥。马谷主难道不怕为世间带来灾祸吗？不怕百年声誉一朝尽毁吗？不怕为你南风谷一派招来灭顶之灾吗？”
众人依然如先前那般附言逼问。
“诸位，这世间灾祸自古以来少吗？这江湖乌烟瘴气是因为这丫头吗？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因为她吗？种庄稼的却吃不饱饭，织布的却穿不上衣裳，这是何道理？这样的世道莫非就是诸位口中的天下太平吗？莫非诸位也要归罪于她？房掌门，这丫头不死你便做不成清霄派掌门了吗？这丫头不死你清霄派便会就此灭门不成？你好歹堂堂一派掌门，为何如此糊涂啊？我辈生在江湖当匡扶正义，扶危济困才是，为何偏信一人人皆知其心的传言而苦苦相逼一小姑娘？她已来到世间二十多年，诸位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吗？若她隐姓埋名一辈子诸位也不知晓，届时若诸位遭遇横祸、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诸位又当如何？”
房潜无言退后，片刻后一相貌堂堂，扮相不羁的男子近前朝马武阳抱拳行礼。
“晚辈西域武林天宗大弟子闻人正见过马谷主，家师闭关，晚辈率师弟代师前来为世间诛杀天人躯。马谷主所言初听固然在理，但晚辈认为这不过是马谷主为救天人躯诓骗世人罢了，晚辈斗胆问一问马谷主，不知马谷主救天人躯所图为何？莫非马谷主是要培养其为己用一统江湖？要我等卑躬屈膝供马谷主驱使？”
闻人正此言又为众人寻到突破口，众人再度死咬不放。
马武阳本不愿多费口舌，但觉有趣便问道：“闻人少侠何出此言？”
闻人正为人自负狭隘，贪生怕死，胸无大志，竟觉此乃扳倒马武阳的良机，暗自窃喜，忙回道：“众所周知天人躯在武道一途可谓一日千里，更可直入武神境，一武神境强者加上一武极人一统江湖易如反掌！马谷主好算计啊，晚辈佩服。”
马武阳若有所思，抚须说道：“闻人少侠不愧是天宗大弟子，眼下老夫有一事想请闻人少侠相助。”
“马谷主但说无妨！”闻人正那叫一个神气，全然溢于言表。
马武阳凑近闻人正，以内力将李莫然配剑吸附在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阴狠，冷冷说道：“闻人少侠，无论如何那李莫然终归是你西域武林之人，更是你西域武林唯一的武极人，这么多年你西域武林之威名全靠他苦苦支撑，那个方向百丈外你去看看他断气没有。”
马武阳此话一出众人惊惧，先前众人只见配剑不见其人，经由马武阳之口终知晓缘由，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令他们不得不重新思虑此事。
闻人正彻底愣住，只见其嘴角抽动，眼神恐慌，不敢动不敢言语，就如被人点了穴道而危险近在眼前一般。
数息后马武阳对闻人正笑着说道：“闻人少侠，还不快去。”
闻人正硬生生挤出笑脸，连声应好，拔腿便跑，跑出数丈突然大喊道：“天宗弟子随我来，全力相助马谷主。”
天宗撤离，各派冲其好一番唾骂羞辱。而后各派将主意打到余、赵二人身上，无非还是那番老掉牙的套路说辞，最后表立场态度，愿为天下苍生全力协助余、赵二人斩杀天人躯。
余安哭笑不得，抽回横立的六十四扛在肩头走上前。
“他已入武神境，那李莫然在他手下连一招都未能撑过，你等不怕死尽管动手。”
众人惊惧无言，余安摇摇头道：“尔等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不觉得羞耻吗？这江湖何时竟沦落至此，真是令人唏嘘啊。”
余安转身，背影无尽落寞。
“几位，告辞。”
“我等贪生怕死，我等满口仁义，你难道不是如此？你身为武极强者又如何？照样如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我等何错之有？你枉为武极强者，连我等都不如！”
余安身后诸如此类声音此起彼伏，但他并未理会，懒得理会，不屑理会，只是大笑前行。
世人大抵如此，当你对他有利可图时他对你极尽谄媚，一旦你对他无利可图他不但要弃你，还要羞你辱你，反咬你一口才算好过。
随着赵无眠的离开，众人彻底没了倚仗，又惧马武阳武神境的修为，此行只得作罢。虽有不惧死者寸步不让，直言皇甫明月必须死，却也不敢阻拦马武阳一行人离开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人躯这天大的功劳被人从眼前抢走。
此行各派无功而返，短短几日后江湖传言马武阳入武神境欲一统江湖，为此不惜联手千仙万毒教勾结天人躯，南风谷与千仙万毒教彻底沦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