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局
翌日清晨，天边现红晕，罗希穿出茂密的丛林，约摸巳时三刻，走进一个山谷，穿过山谷便离万疆林不朽阁不远了，照此脚程只需半日便可抵达。进入山谷后罗希莫名更加急迫，便加快了步伐，他很希望仇人就是万疆林不朽阁之人，如此一来便可为花峰村八十八人报仇。
山谷不算高，谷壁多是外露的巨石，少绿荫，有一条小溪缓缓流淌，路上尽是石子。罗希见小溪清澈见底竟有些口渴，正欲饮水解渴之际一支铁棍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随着劲风入耳他转身后退数步，扫视一圈未见人影。
“阁下既然来了便现身吧，躲躲藏藏小人行径！”
罗希话音落，一遮头蒙面之人疾步逼近，罗希动身避开，那人径直冲向铁棍。罗希转身细细打量来人，无论是身形还是气息他都太熟悉了，当即断定来人便是那日一手酿下花峰村惨祸之人。罗希暴怒，义愤填膺道：“是你！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让我好找，今日，我要你抵命！”
蒙面人缓缓近前，“是老夫又如何？要我填命？哼！你杀我爱徒又当如何？交出功法老夫可以给你个痛快，如若不然老夫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罗希杀意暴起，“恶贼！功法功法！你就知道功法！花峰村八十八条人命在你眼里竟抵不过虚无缥缈的功法，今日，我便了你心愿，你去地下拿吧！”
罗希言罢杀向蒙面人。蒙面人脚踢铁棍而出，罗希侧身躲避，蒙面人已至，手握铁棍横扫，罗希弯腰下身躲过，铁棍翻转顺势砸下，罗希再侧身躲避，蒙面人换左手持棍再度横扫，罗希只得纵身跃起躲闪，哪料将才落地站稳，蒙面人手持铁棍又至。罗希提运内力硬接铁棍，被强推倒退而出，紧接着蒙面人运功翻转铁棍，一股强横力道袭来，罗希顿觉不妙迅速撤手侧身，蒙面人故技重施齐腰横扫，罗希依旧弯腰下身躲过铁棍之威，不料起身之际挨了蒙面人重重一脚，飞落溪潭。
蒙面人施展铁棍大开大合，一寸长一寸强，罗希手无寸兵根本近不了其身，如此一来任凭大阳拳是何等强横霸道的功法也终是无用。
罗希站起身盯着蒙面人，眼神凶狠满是杀意，此番受挫令他的复仇之心不减反增。
“罗希，适才老夫已饶你一命，还不速速交出功法！”
罗希跃出溪潭，“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你这恶贼的不杀之恩是吗？”
“不知好歹！”蒙面人手持铁棍再度攻向罗希。
方才交手罗希深知若想杀他报仇须先卸其兵刃。铁棍迎头砸下，罗希侧身躲避，蒙面人又是横扫，罗希双手握住铁棍顺势发力，蒙面人拔地而起，罗希飞速旋转想以此将其甩出，卸其铁棍。蒙面人虽被罗希此举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知晓罗希意图，因此死死不肯放手。而这自然也在罗希预料之中，毕竟有哪个习武之人会轻易舍弃手中兵刃。不过罗希为卸其兵刃早已有所准备，不停旋转之余正慢慢向谷壁靠近，若近谷壁蒙面人还不肯放手便会被重重砸在谷壁之上，定然重伤。
随着二人逐渐接近谷壁，蒙面人也察觉罗希意图不简单，遂以内力化劲通过铁棍攻罗希，意在逼罗希放手。然罗希拼着受伤方才得此卸其兵刃之良机，哪里肯松手，当即提运内力抵挡。但罗希内功修为不如蒙面人，未能将劲力全部挡下。随着劲力入体，罗希可谓痛不欲生，但他深知战斗中良机难寻，且稍纵即逝，唯有紧咬牙关坚持，誓要以此卸其兵刃或是换其重伤。鲜血从罗希牙缝缓缓流出，面目因剧痛而狰狞，双目血红，动作变得迟缓不少，但即便如此罗希依旧不肯放手更没有停下。
蒙面人见势不妙咆哮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哪里学的这般无赖不要命的打法！”无奈只得放手。
罗希以内力将铁棍掷出数十丈深深插入地下，随即喷出一口鲜血，迅速点了穴道止血乘势展开攻势，大阳拳一拳接一拳重重递出。
蒙面人一眼便认出罗希施展的乃是大阳拳，与那戴离一样震惊不已。
“你怎会大阳拳？此乃大阳拳派不传之绝技，你与李昊阳是何关系？他怎会传你？”
听闻此言罗希怒吼道：“又是功法！你这恶贼只在乎功法！你去死我就告诉你！”罗希几近疯魔。
“不过无关紧要，待老夫将你拿下有的是办法让你吐出来，届时两套功法老夫全要！还真是意外之喜啊！这大阳拳乃是世间最为强横霸道的一门功法，若是李昊阳亲自施展老夫自然不是敌手，便是武极人也不敢轻言取胜，但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老夫还会不敌吗？”
许是面对这世间最强横霸道的功法蒙面人来了兴致，任凭罗希攻来他不躲不避，拳拳硬接。数十招后罗希技穷，蒙面人提运内力，气息陡增，罗希察觉不妙，出十成力，二人拳掌相对，罗希倒退倒地，口吐鲜血，右手已然脱臼。蒙面人知晓大阳拳强横，适才已出七分力，但终究小瞧了罗希，被击退数步，右手颤抖，嘴角挂红。纵然如此蒙面人尚有一战之力，反观罗希已无力再战，此战胜负已分。
蒙面人缓缓走向罗希，“放心小子，你现在不会死，老夫也不允许你死，老夫会在得到功法之后将你慢慢折磨至死，为我徒儿报仇。”
罗希挣扎着站起身，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数颗弹丸飞袭蒙面人，蒙面人迅速闪躲，弹丸砸地升起烟雾。
紧接着一行五人出现在罗希身旁，不容罗希开口架起罗希便逃，途经铁棍时罗希将其顺手拔起。
蒙面人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撤出了烟雾区域，这烟雾他很熟悉，出自千仙万毒教，含有剧毒。毒雾借助风势迅速蔓延彻底横锁山谷，蒙面人也顾不得罗希，转身便逃。
五人架着罗希一口气跑出二三里方才停下。
罗希忍痛接正脱臼的臂膀，手中的铁棍下意识横在身前，毕竟罗希不知几人身份，难明敌友。
其中一人抱拳说道：“少侠不必担忧，我等乃是奉教主之命暗中保护少侠。教主吩咐，若非少侠陷入绝境不可露面。”
听闻教主罗希第一反应便是温寒砚，问道：“可是温教主？”
那人点点头，“正是。”
罗希连忙抱拳躬身拜谢，“多谢几位师兄与温教主救命之恩，在下铭感五内，来日必报。小子给温叔叔添麻烦了。”
几人惶恐，那人赶忙说道：“少侠不可，您乃是教主贵客，我等受不起，我等乃是奉命行事，谈不上恩情。只是在下观少侠伤得不轻，少侠还是随我等回去吧，教主医术精湛，必定能医治好少侠。”
罗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自是知晓的，但他此刻无暇顾及，将铁棍递上前，问道：“诸位师兄可曾识得此铁棍是何门何派何人之兵刃？”
几人自然一眼便知，毕竟江湖中以铁棍为兵刃者只一人，便是赤木乌林这一代的掌门人祁隆，但几人面面相觑迟迟不开口。
罗希随即问道：“诸位师兄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那人犹豫片刻解释道：“不瞒少侠，我等确识得此兵刃，但教主有令在先，我等不可违背，还望少侠勿怪。”
罗希当即跪下，“诸位师兄，此事对在下至关重要，恩同再造！恳求诸位师兄告知。”
几人慌忙去拉罗希，但罗希不愿起，几人颇为难，但几人还算聪颖，也跪向罗希，“少侠，非是我等不愿相告，实是教主有令在先。少侠还是尽快疗伤为好，后面的路更加艰险，我等先行告辞。”
罗希死死握住铁棍仰天长啸，问数丈外的几人，“那万疆林不朽阁阁主沈洞山可曾使铁棍？”
“不曾。”
罗希又问道：“南疆其余三派可有使铁棍者？”
“少侠，我等再无可奉告，少侠见谅。”几人加速消失在罗希视线。
罗希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大仇不得报，痛恨自己的无能，花峰村村民惨死的景象又浮现罗希脑海，村民个个浑身浴血的模样接着涌现出来，一个接一个质问罗希为何害自己性命，罗希不知如何面对情绪已然崩溃，急血攻心晕死过去。
苍岭大地莽山之上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一位是浩然峰奇峰峰主谭宗林，另一位是浩然峰险峰峰主叶岛。两人率领两峰弟子下山后便直奔苍岭大地，他二人得到的消息与命令是罗希在苍岭大地，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诛杀。但二人进入苍岭大地后便将弟子都散了出去，只留下数名随身，于今日来到莽山之上。
谭宗林与叶岛同为肖硕轩弟子，谭宗林排行老四，叶岛排行老五。
“四师兄，如今只需等六师弟的飞书至便可举事。”说话之人便是叶岛。
谭宗林眉头凝愁紧锁，“不可大意，最要紧的是韦师侄处，若他不能在我等赶到之前解决那三位，我等难以控制武库，届时此事难成。我总觉得此事过于顺利，但愿是我过于谨小慎微了。让人再探再报。”
“师弟明白。师兄，起风了，看这天多半要下雨了，先走吧。”
叶岛口中的六师弟乃是浩然峰怪峰峰主唐廷，三人皆师从肖硕轩。而谭宗林口中的韦师侄乃是浩然峰大师兄崇峰峰主孤独雁回的大弟子。
不久后天降大雨，山路泥泞难行，这南疆武林可谓热闹至极，聚集了各门各派之人，不过有不少门派寻罗希未果便离开了，其中缘由不得而知。余下之人好似心有灵犀一般，随着这几日对罗希的搜寻，已形成一个包围圈，且此圈正逐渐缩小。
日落月升，待罗希醒来已是夜半子时，铁棍依旧紧握在手中，罗希站起身警惕观望四周，但今夜依旧无月，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他发觉自己伤势竟有缓和。
“你醒了，感觉如何？”这声音刺破黑夜直入罗希耳中。
罗希迅速转身，横棍身前，“敢问足下是？”
“是我救了你。”听声音应是一位老者。
罗希朝声音方向抱拳躬身，“多谢前辈相救，只是这黑灯瞎火的小子连恩人是谁都不知。”
“罗希，若老夫要害你你便醒不过来了。”
当老者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罗希有些惊，但随即便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不论老者来意为何，至少现在不会要自己性命。罗希抱拳道：“是小子失礼了，前辈见谅。”
老者并不在乎，而是问道：“小子，你想活命不？”
罗希脱口而出，“自然是想的。”
“那好，老夫给你指条能活命的路。你的伤势老夫已看过，皆是内伤，且伤得很重，你现在连内力都难以运转，能救你的只有玄武山玄武观的六阳转脉丹。”
这六阳转脉丹罗希听自己师父提起过，乃是医治内伤的奇药。
“前辈救命之恩小子铭记于心，若留得性命归来必定报答，然玄武山距此千里，小子还有要事，恐怕是去不了了。前辈既知小子身份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小子不愿连累任何一人，更何况您是小子的救命恩人。”
老者话锋一转，语气微变说道：“小子，大仇未报身先死便是你想要的吗？如今这方圆百里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你欲往何处？”
“多谢前辈，小子不惧一死。”
老者隐隐觉得罗希似有求死之心，虽然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会有此感觉，当即直言道：“小子，你想求死？莫非你以为你死了他们便可复生？还是你认为你死了便可解脱？老夫倒要问一问你，你报仇究竟是为了那惨死的八十八人还是为了求你自己心安？”
罗希突然情绪激动道：“一派胡言！我报仇自是为了那惨死的八十八人！”
老者当即笃定自己对罗希心中所想之猜测，大笑起来。
罗希不明其为何发笑，问道：“敢问前辈因何发笑？”
老者好似充耳不闻，依旧大笑不止。
罗希有些心慌，心跳加快，大喊道：“不准笑！”
老者遂止，说道：“我笑你是个懦夫！原来堂堂绝剑老人的弟子竟是这般不堪！”
罗希无端恼羞成怒，“住嘴！我不是！”
“你就是懦夫！”
“我不是，我连死都不怕！”
“不怕死很了不起吗？你连活着都不敢你不是懦夫吗！你连自己都耻于面对你还说你不是懦夫吗！你不仅是懦夫，你还是这天下第一懦夫！”
“闭嘴！我不是懦夫！我不是！你知道什么？那是八十八个活生生的人啊！尸体堆积血河侵染在眼前，只要我一闭上眼他们就会出现，个个浑身浴血问我为何要害他们性命，我问你是你你当如何？你告诉我你当如何？我恨不得自己死一百次一千次，不，不够！哪哈我死一万次也不够！你们救我我很感激，真的。温叔叔、邓前辈，还有温叔叔的弟子，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在心里，我非是不明事理之人，但我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啊你知不知道！仇人两次于我眼前我却报不了仇，两次！两次啊！他们原本可以一直高高兴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活着，我为何要去花峰村啊？为何啊？是我害死他们的你知不知道，是我……”罗希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瘫跪在地。
花峰村惨遭横祸一事已成罗希心魔却不自知。
老者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你一定很累很痛苦吧。”
“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到底是谁？你怎知晓我内心所想？你又为何要说出来啊？”罗希的内心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老者默不作声，待罗希情绪稳定下来后说道：“罗希，老夫暂时不便透露身份，不过老夫不会害你，你可愿听老夫一言？”
罗希经此彻底冷静理智下来，站起身回道：“前辈，小子失礼了。前辈请讲，小子无不遵从。”
老者缓缓说道：“你手中铁棍乃是赤木乌掌门人祁隆之兵刃，祁隆位列十大高手榜第四，以你目前的功力不可能杀得了他，你已与他交过手，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当下最要紧的便是保住自己的命，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再不及时救治恐伤及根本，届时即便有救留下一条命也会落下隐疾，这于你的武道之路祸患无穷，如此也就意味着你此生恐再无法替冤死之人报仇。那千仙万毒教的温教主医术精湛，与你关系匪浅，你若去自然能医治好你，但我知你不愿祸累他人，更不会心安，因此才让你去那玄武山，因为玄武山与大夏皇室渊源颇深，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鼎盛时期的浩然峰也不敢对其不敬。观主山风道长更是心怀大义之人，江湖中人人敬仰，与你师父也相识，他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另外，我已查明杨铭杰此行目的，他是要借此铲除异己，坐稳掌门人之位剑指中原武林，花峰村的遭遇皆源于杨铭杰，他才是罪魁祸首。不过他此举并不算高明，因为江湖之中无一武极人出动，但凡谣言早晚不攻自破，这些日子已有不少门派撤离南疆。你伤愈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问罪杨铭杰，也非寻祁隆报仇，而是寻一个契机彻底解除自身危机，毕竟还是有不少门派仍在寻你，谣言虽早晚不攻自破，但古人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老者此番话令罗希豁然开朗，罗希抱拳躬身拜谢，“多谢前辈开导，前辈大恩小子此生无以为报。”言罢俯首跪拜。
“起来。”
罗希连磕三个响头后站起身，“前辈，有一事小子颇觉蹊跷，不久前小子遇山外山戴离阻杀，然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提及过功法一事，只要小子性命。小子许久未闻江湖之事，请教前辈可是此事已生变？”
老者沉思片刻后说道：“知道了，老夫会派人暗中查探，你安心去做你该做的。”
罗希对老者的身份越发好奇，忍不住再问道：“前辈，您究竟是？”
老者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不是与你说过嘛，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
罗希不再追问，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前辈，玄武山距此千里，且不说小子身负重伤，便是毫发无伤之下也断难逃脱各门各派的追杀跨越千里抵达玄武观，小子该如何前往？还望前辈指路。”
“哎，你小子是赖上老夫了是吧？”
“小子知晓前辈必定神通广大，这区区小事定然也不在话下。”
罗希得老者相助破除心魔、恢复理智后隐隐察觉老者的出现并非偶然，这十万大山之中遍布各门各派之人，为何独独是他率先找到自己？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一清二楚，他既知玄武山不可能不知玄武山距此千里，已然花费力气救下自己想必不会又让自己白白送死，如此想来必然是已安排妥当。而自己也正好能借此行完成师父临终前所托，毕竟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殒命。
“就耍无赖是吧？你信不信老夫现在就一掌拍死你？”
“小子这条烂命都是前辈救的，前辈要取走小子绝不推脱。”罗希还果真耍起了无赖。
“无赖啊，这人耍无赖啊，老夫悔不当初啊！”
五日后，罗希抵达玄武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