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认识的人
面前的男人一把将自己的好友从肩上拨开，好看的桃花眼夹杂怒意睨着自己，面容看不真切，仿佛早先所有关于这双眸子落泪的梦都是臆想，
梦里的师樾突地笑了起来，要命，梦里觉得自己先前的梦是假的，那现在又是什么？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前的桃花眸和梦里的重合在一起，师樾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由得当场愣住。
面前的眸子中的情绪慢慢从欢喜到疑惑，最后是带着薄怒，像是只嗅到主人身上还有其它猫的气息而炸毛的猫：“师樾，你在看什么？”
柳雨时眯着眼，纤长的睫毛挡住了桃花眼，也隔断了师樾的梦境，她说：“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
“梦里的人。”
“……？？！”
“哦。”柳雨时掀开车帘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边走边把手指上缠着的布条扯下去，丢到季无忧刚点燃的火堆里，“噗呲”一下将刚冒头的火苗压熄。
季无忧顿了顿，拿起布条团吧团吧继续生火：“柳姐姐你怎么下来了？师樾姐姐醒了吗？”
“醒什么醒？还在梦里呢！”柳雨时踩着脚底的积雪，实在是越想越气，一脚踢到松树干上，窸窸窣窣落了一地的雪。
现在是离开那个酒酿村的第二十四天，深秋已过，现在是严冬。
这马车还是先前师樾买的那个，那天深坑陷落，马车刚好卡在边缘的地方，车没怎么坏，柳雨时索性就一起带走了，马当然也还是那一匹干瘦的老马，此时正在一旁吃着干草。
师樾一直昏迷不醒着，柳雨时身上的丹药没有能够治疗她身上几乎全部断灭的脉络的，只好用些丹药险险维持她现在的状态不恶化下去，但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对于一个剑修而言，浑身经脉断绝意味着再也不能拿起剑，也再也无法修炼。
现在唯一能治好师樾的，只有药王谷的医仙容言。
他们已经改变方向，朝着药王谷行进，再翻过一座山就该到了。
师樾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掀开车帘，就看见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片雪花轻悠悠的落在她的长睫上，“啊，已经开始下雪了。”
昏迷许久醒来的师樾看起来身形更加瘦削，经脉断裂之后，动作有些不利索，但是她的腰背依旧挺直，像雪里的竹子。
更多的雪花落下来，几欲迷人眼，师樾吸了口冷风，低低地咳嗽起来，下一刻就被柳雨时推进了车厢里，抖了狐裘裹在她身上。
面前的人做这一切都没有说话，精致的脸上带着小情绪，连一个眼风也不给自己，专注地绑着狐裘地带子。
师樾仰头看着对方洁白的脖颈，
“柳玉，我昏迷多久了？”
“……”
“那人那么强，我们怎么逃出来的？”
“……”
“柳玉，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
“柳玉，你生气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小姑娘总是在生气，好在师樾已经开始习惯了。
下颚处的带子被捆上又解开，反复数次，对方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没有觉察，只是抿着嘴，然后憋出一句：“不要叫我柳玉。”
师樾：“那叫你什么？”
“阿时，”柳雨时认真地望进师樾清透的眼眸，“叫我阿时。”
“阿时？”
“嗯。”从未有人这般唤过自己。
师樾没有问为什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握住那双解带子的手，放到眼前细细打量，
曾经完美无瑕的手指上多了许多还没有愈合的细碎伤口，有几片被崩开的指甲盖儿1也还没有长好，在这双玉手之上格外显眼。
师樾刚想碰碰，柳雨时就把手缩回去，“别看了，丑。”
本来打算拿布条抱着手指惹师樾怜惜几句，但是当对方看到时，他突然又觉得难以入目，早知道就拿药涂好了。
师樾看着那双闪躲的眼睛：“你当时说的，让我同意什么？”
在柳雨时背着自己往上爬的时候，师樾其实清醒过一小会儿，模糊的视野中隐约只有寒潭、黑泥、粉衣，还有那句“当你同意了”。
她当时觉得，再没有比粉色衣裳更好看的东西了，小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都会同意。
柳雨时的呼吸顿了好几息，见师樾似乎不知道他的上一句，才轻轻笑开：“我说以后不大想穿粉裙了，让你以后别买。”
望着小姑娘这一身有些破烂的粉裙，师樾不知可否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窗外飞雪呜咽，车厢里地光线不甚明亮，
柳雨时打开车窗看了看外面地群山，这如梦似幻的景，不禁让他又想起了师樾的“梦里人”，暗中瞥了好几眼团坐在原处的师樾，终于忍不住问：“你……梦里的那人是谁？”
师樾抬眸：“不认识的人。”
“……哦。”
马车外，季无忧刚刚升起的火又被雪花盖住，天实在是太冷，这方圆十几里有没有躲雪的地方，好容易等雪停下想升堆火都办不到。
他叹了口气，把马儿重新套上，驾着车继续往前走了，希望沿途碰见可以躲风避雪的地方。
白雪晃人眼，天色渐黑，周遭的环境变得灰蒙蒙的，雪终于小些。
“哎？这里怎么有个奇怪的房子？”
季无忧裹在厚重的皮袄子里驾车，出了这片松树林之后，陡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破败的建筑。
被风化了大半的白墙琉璃瓦，是季无忧从未见过的建筑样式，隐藏于这白雪皑皑之中，若不是恰好在眼前不过几丈，一打眼都看不出。
不过修真界许多奇奇怪怪的建筑，几年前，他还见过被修成碗的膳食宗。
听见季无忧的话，柳雨时掀开车帘望了过去，灵识放过去探查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便说：“今夜到那里修整一宿，明日就可以到了。”
把马儿牵到大门进去不远的一处背风的墙角，
师樾走得很稳，她抬头看着这雪白一片的建筑，圆顶空殿，风格有些像欧式的白色宫殿，只不过这里却只有一部分，且还是被毁了大半的，看起来有些凄凉，
但是从墙角屋顶的一些描金装饰的图腾，依稀可辨这里曾经的辉煌。
师樾推开了一扇门，里面的白色雕花大柱还立在原地，浮夸的风格在这白雪皑皑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边角落里已经升起来火堆，柳雨时走到师樾身边：“你在看什么？”
“这房子，不大像是这地方的，更像是出现在沙漠里的。”师樾才说完这句话，就自己否定了，“这里哪来什么沙漠？是我想多了。”
外面的雪又下的更大了，屋里的人裹着被子陷入沉睡，
风发出“呼呼”的嚎叫，轻飘飘的雪砸在屋顶上，却发出类似于沙暴过境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尽管是在陌生的环境，这一夜师樾睡得尤其好，太阳光透过阳台打进来，她扯过薄被遮住眼睛，身下柔软的床让人舍不得动弹，
等等，哪来的床？
就在这时，身旁有少女轻缓的声音响起：“王子，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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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雪白长发的男人捂着胸口躺在简陋的草棚子里，脸色和发色一样苍白，漆黑的衣袍上沾了血迹，
阙舍闭了闭眼，他从未想过，自己已经这样高的修为，居然还会险些败给那个半人不魔的杂种。
当初耗费心力，抓了九百九十九个正道修士筑成阵法为自己提升修为，也没什么大用处！
也幸好当年的仇人寿元耗尽的耗尽，飞升的飞升，否则自己这个模样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
外面又开始下雪，阙舍算着，现在距离自己逃走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现在提不出灵力的他甚至比普通的练气都要弱，现在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杀了他。
雪被踩踏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用茅草做的门被刨开，一个长着狗儿眼的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儿钻了进来，又谨慎的转身把拨开的茅草合拢，冰天雪地的，小姑娘的手脚被冻得通红，但是她却笑得很欢。
“你醒啦？”
只见她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烤红薯，应该是因为掌握不了火候，大半都烤得焦黑，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红薯掰开，红薯带着焦糊的独特气味就在着中空的草垛里弥漫开来，她把不怎么糊的一半儿递给阙舍，“这是你的。”
阙舍没有接，也没有看，他不会吃人类的东西。
小姑娘也不在意，小手抹了把本就乌黑的脸，抱着焦糊的红薯啃得正欢，“这是阿娘今天落在篓子里的红薯，我今天烧火的时候一并烤了，原来红薯这样好吃啊。”
“今天我帮虎子写了两页大字，他的字好丑……”
“大花今天下了两颗蛋……”
面前的大个子是有一天自己捡柴的时候捡到的，他长得和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很好看，比山谷里的兰花还要好看，她瞒着其他人偷偷把人带到她的秘密基地，
然后就有人听自己说话了，虽然他从来都不说话。
阙舍就这么被迫听着女孩儿絮絮叨叨的话，在对方打算离开的时候，拉住了她单薄的衣摆，将一旁的红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小姑娘拿起来，瞬间笑开：“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