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飞虎镖局
马车终于停在镖局的大门口,这一路颠簸,足足有四个时辰。车夫勒住马头,吁了一声,叫道:“老爷,到家了。”
裴方雄起身先下了车,接着是蓝瑛夫人,最后是萧墨。
萧墨探出头来,弯腰一望,眼前的大门上端悬着一块匾,上书:“飞虎镖局”,门口有两位看守。
那守卫一见到裴方雄,立即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嗯,我走之后,家里可有什么人来过?”
那守卫道:“只张大人来过一次。”
“哦?张知府来过?他来何事?”裴方雄一面和夫人搀扶着萧墨,一面问道。
那守卫很是诧异,不答反问道:“老爷,这位是……”
“噢,这就是我与夫人失散多年的大公子。今日终于找回来了。以后你们见到他,可要叫少爷。”
“是,是,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又转头面向萧墨,呵呵道:“见过少爷!”语音中充满喜悦。
萧墨倒是有些腼腆,点了点头。
待三人到了内堂,早有婢女迎了上来,笑嘻嘻道:“老爷好!夫人好!”
“梅香,快吩咐厨房给少爷接风洗尘。对了,叫兰香去打扫两间屋子,给少爷居住。”蓝瑛夫人忙不迭的吩咐道。
唤作梅香的那婢女一脸怔懵,心道:“难不成眼前这个俊逸非凡的公子就是少爷?”
“夫人,我看还是请薛神医来给麟儿看看这些伤再说。”裴方雄一脸凝重道。
“对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瞧我这记性。”蓝瑛夫人拍着脑袋道。
“夫人,你就是太高兴,太高兴了。”裴方雄喜道。
“是呀,好不容易找到麟儿,啊,我这一高兴都乐糊涂了。”蓝瑛夫人掩面而笑。
那梅香依旧立在那儿,不知所云。
蓝瑛夫人又催促道:“梅香,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呀!”
“噢,是,是。”梅香转身步出。
萧墨一时间倒有些不适应,只立在那儿,窘迫非常。
裴方雄面露微笑道:“麟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住在家里,先把身上的伤治好再说。”
萧墨点了点头,虽然长大至今从未见过父母的模样,但内心深处却渴盼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自己的父母。今日喜获双亲,怎不让他欢喜非常!只是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家里,还未适应罢了。兼之,他木纳少言,秉性稳重,故此谨以点头示意。
“麟儿,该开口叫爹了吧?”裴方雄一脸期待道。
萧墨心里忐忑,虽不排斥,但毕竟从未叫过,张了张口道:“爹。”
“好麟儿,爹盼这一天,已经盼了二十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裴方雄抑不住满心的激动之情,伸出双臂来拥抱萧墨,情不由衷道。
旁边的蓝瑛夫人也是喜极而泣。
半个时辰后,府中下人已摆好酒席,裴方雄拥着萧墨入席,蓝瑛夫人尽拣平日里那些吃不着的珍馐美食,一股脑的放进萧墨的碗里。
裴方雄喜道:“麟儿,今日给你接风洗尘,你陪爹喝一杯。”说着将一杯酒递给萧墨,示意与他共饮。
萧墨端起酒杯欲饮,旁边的蓝瑛夫人却伸手挡过,面向其夫道:“方雄,你忘了?麟儿身上有伤,不能饮酒。”
“哦,对对对,我怎么把这给忘了!那就以茶代酒。”他说着又要去倒茶。
“娘,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萧墨久未饮酒,一闻到酒香,倒觉精神了不少,端起杯,一饮而尽。
“好,麟儿,再来一杯!”裴方雄又将酒杯满上,劝道。
正说话时,忽听一少女叫道:“娘,你们吃席,怎不叫上我?”门帘掀处,有一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双圆圆的眼睛,显得灵动非常,着一身绿色绸衫,娉娉婷婷的走将过来。
蓝瑛夫人望着她,道:“我方才唤梅香去叫你,她说你出去了。玉婷,你去哪里了?快过来,娘告诉你,这位是你兄长,快叫麟哥哥!”
那少女好奇地凝眸向萧墨打量着,娇嗔道:“我哪来的兄长?我不是只有一个瑾哥哥么?他是哪里来的亲戚?”
裴方雄瞪视着她,道:“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就知道玩!什么亲戚?这是你麟哥哥,叫大哥。”
“娘,你看爹……就知道凶巴巴的。”那少女摇着蓝瑛夫人的手臂,撒娇道。
萧墨一时间,窘迫非常,不知开口说什么好。
蓝瑛夫人语重心长道:“娘跟你说过的,你和瑾儿有一个兄长,还不到一岁的时候,被匪贼抢了去,就是他,他可是你的亲大哥。”
那少女拍掌笑道:“好呀好呀,我可是有两个哥哥了,一个瑾哥哥,现下又来了一个麟哥哥,那我就有两个哥哥保护我啦!麟哥哥,小妹这厢有礼了。”说着,转身到萧墨跟前,欠了欠身道。
萧墨拱手还了一礼,道:“小妹,不必拘礼。”
裴方雄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于小节。瑾儿,怎么还不过来?”
那少女接口道:“爹,你们走后,瑾哥哥也出去了,到此刻还未回来。”
“张大人来过了?他有没有说何事啊?”裴方雄心中甚是担心那件五彩羽衣,如若对方问起来实是不知如何应对,因此双眉紧锁,焦虑非常。
蓝瑛夫人见状,问道:“方雄,你怎么了?”
裴方雄抬起头,问道:“夫人,你可还记得那件五彩羽衣?如若张大人来取,该当如何?”
“天呐,我将它送给我们的干女儿云雪了,若不是你提及,我早忘了。”蓝瑛夫人惊讶道。
“唉……这可如何是好?”裴方雄忍不住长叹一声。
便在此时,门帘又被掀开,一位锦衣绣袍的少年闯了过来,只见他白净面皮,眉眼间依稀与裴方雄有几分神似,约摸十七八岁年纪,手中握着一支白玉短笛,大呼道:“爹……”及至看到萧墨时,微怔了一下,道:“娘,这位是……”
“哦,瑾儿,你来的正好,这是你的亲大哥,麟哥哥。就是爹常跟你提起的,那失散多年的大哥,就是他。”裴方雄还未等蓝瑛夫人开口,已抢先说道。
“爹,这真是我那失散的大哥么?”那少年半信半疑道。
“那还有假,麟儿脖子上还挂着爹给他买的麒麟玉佩,错不了!”裴方雄,方才还为五彩羽衣的事焦虑,此时倒似忘至九霄云外了,眉眼都舒展了。
那少年便走过来,双手一揖,道:“麟哥哥在上,小弟有礼。”
萧墨腼腆笑道:“不敢,小弟不必拘礼。”
当下,裴方雄又将密牢救出萧墨,认子一事,简略说了一遍。
此时,全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裴方雄自是心花怒放,而蓝瑛夫人望着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也是由衷的喜悦。
筵席过后,府中管家已将薛神医请来,替萧墨诊治鞭伤。
那郎中五六十岁年纪,两鬓斑白,提着一个黑檀木的药箱小匣子。在蓝瑛夫人的引见下,来到萧墨床前,予以察看伤势。
萧墨身着一件白缎子里衣,那衣衫上仍有斑斑血痕,只因这一路颠簸,伤口与衣衫摩擦,早已将胸前染红。
裴方雄自是牵挂,亦随薛郎中一起步入。此时见状,难免心疼,问道:“薛先生,我儿这些伤痕会留下疤痕么?”
那郎中细细的察看伤势,又让萧墨伸出舌苔,以便于辨认病况,而后又让萧墨伸出手来,搭他脉搏。
做完这一切后,才道:“令郎脉象虚弱,加之鞭伤严重,是以需要时日调养。我开几副调养精元的药,先吃着再说。至于这些鞭痕,我这儿有一些清凉、镇痛、消炎的药粉先敷上。”说着,从打开的黑匣子药箱里取出两个小瓷瓶来,又道:“待结痂之后,再涂这些药膏,大致不会留疤。红色瓶塞里装的是药粉,绿色瓶塞里装的是药膏。”
闻听此言,萧墨震惊不已,而裴方雄和蓝瑛夫人却是大喜过望。
之前他右腿胫骨中了毒镖,虽然痊愈,亦留下疤痕。素菊曾费尽心力配制药膏,只为替他祛除那碍眼的疤痕,奈何奏效甚微,那疤痕依然如故。此番,薛神医若能使伤口不再留疤,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裴方雄伸手接过,打开那红色瓶塞,果然一股清凉的气息散了开来,便道:“好麟儿,你忍着点。”示意给他上药。
萧墨依言将里衣解开,裸着胸膛,躺卧在床上。
裴方雄上前将那药粉轻轻地洒了上去,甫一接触,甚是疼痛,萧墨忍不住皱起双眉,双目一闭,啊地痛呼出声。蓝瑛夫人在侧望着,心疼不已,只道:“薛先生,你不是说这药粉可以镇痛么?何以他还痛的更厉害了呢?难不成这药早已失效?”
那郎中笑着摇头,道:“非也非也,片刻之后,你再看就晓得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痛感渐消,萧墨紧皱的双眉也已舒缓开来。蓝瑛夫人见状,关切道:“麟儿,疼得好些了么?”
萧墨轻轻点头,称是。
那郎中转身走到桌前去开药方,泼墨挥毫,立时写就,然后道:“照此方抓药,连服七日,记住:忌食辛辣,不可饮酒。”
萧墨闻听,大吃一惊,不让他喝酒,这如何受得,便道:“少量饮酒,也不可么?”
那郎中笑着摇头道:“这药与酒相冲,待七日后,公子尽管饮酒就是。”
“什么药方可否让我一阅?”萧墨伸手欲要,蓝瑛夫人便接了过来,递给他看。
只见药方上写的是:黄芪、党参、田七、血竭、何首乌……下方的署名竟是薛己!
“这名字似曾听人提起过,对了!素菊曾提及此人是一代名医,与其父相识。”萧墨心中动念,即问道:“不知薛神医可认得一位故人?那人称作‘半仙道人’程佑璟。”
“程半仙?我如何不认得?我与他交非泛泛,前些年他过世,我还亲去吊唁。怎么公子认得他么?”薛神医凝眸望向萧墨道。
“只是听人提起过,并不相识。”
“哦,原来如此。时候不早了,老夫告辞。”那郎中伸手提起药箱,边说边往外走。
裴方雄和蓝瑛夫人相送步出,不提。
房中只剩下萧墨一人,此时却思潮起伏:“不知素菊怎么样了,她的箭创虽痊愈,那背上势必也留下很深的疤痕。如若这药膏能祛除我身上的疤痕,那应该也能祛除她的。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忍心背上 留疤的。这一切都是葛云雪干的好事,如若不是她,我和素菊又怎会受伤?”
过不多时,蓝瑛夫人已回来,关切道:“麟儿,你好好休息,娘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萧墨点了点头,蓝瑛夫人转身步出。自出密牢到此刻,心中始终觉得:“若不是苍天有眼,自己或许会久困密牢之中,也许此刻早成了青剑鞭下之鬼,别说不能与父母团聚,只怕再也难见素菊之面。”心中思及此,不免长叹一声,无限惆怅。
车马劳乏,倦意袭来,不知不觉朦胧睡去……
翌晨,裴方雄及众镖师在大厅商讨五彩羽衣之事。众人闻听总镖头已找回爱子,喜不自胜,都称贺不已。
便在此时,府中管家匆匆而进,一脸凝重道:“老爷,张大人府上的请柬,请你过目。”说着将其递过来。
裴方雄接过一看,上写着:“丙寅年辛丑月甲子时于府内设筵,恭请裴总镖头携夫人前来庆贺,云云……”
看罢请柬,双眉紧锁,一语不发。
其中一高个子镖师道:“大哥何以如此?”
另一人道:“还用问么,一看就知道大哥这是碰上难处了。”
那高个子镖师道:“那张大人乃极其贪色之人,听闻新娶的这个侍妾,原本是个侍女,如今可谓登上枝头作凤凰了,因她姿容秀美,又极年轻,甚是受宠。那张大人若是计较起来,只怕不易搪塞得过。”
又一人道:“管他呢!不如另织一件,只消仿的天衣无缝,未必不能蒙混过关。”
众人觉得此法甚好,点头称是。
裴方雄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顿了顿,面向那管家道:“叫夫人来此!”
“是,老爷。”那管家转身步出,离去了。
过了一盏茶时分,蓝瑛夫人已来到大厅。
裴方雄一见,即将请柬递出,道:“夫人,请看。”
蓝瑛夫人接过请柬,翻阅后,皱眉道:“我只当那件五彩羽衣,不是甚要紧之物,便将它送给干女儿了,这……方雄,那张大人该不会真的怪罪吧?”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你送她什么不好,偏偏送那件五彩羽衣!那可是张大人费尽心力在京都让织锦坊绣出来的衣服,托我们镖局捎带的,只因彼时他人还在京都,未得其空而已。现下可好,他人已回来,索要那件羽衣,她爱妾生辰已近,你我拿什么去赴宴?”裴方雄说了这番话后,脸色阴郁,心中暗暗叫苦。
蓝瑛夫人没奈何,只得道:“好了,好了,大不了,我再织一件一模一样的羽衣还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