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情天孽海
夜色已深,葛天彪已喝的酩酊大醉,今日幸遇贵人,怎不使他欣喜非常?自贱内去世,他常常孤枕难眠,有时庄内琐事太多,倒连个与其商量之人都没有。近来察觉自己两鬓又新添了些许白发,愈发觉得老之将至,难较当年。当下,趁着醉意道:“先生助我脱困,我……我感激不尽。来,再饮一杯!”
那老者亦是喝的烂醉如泥,摆了摆手道:“庄主你……你太客气了,老朽云游四方,欲济天下黎民于水火,岂敢言报乎?若能谏人以善,施惠于万民,则为老朽毕生心愿。”言罢,酒杯也端不稳了,里面的酒都泼洒了出来,溅的桌上都是。
两人絮絮叨叨又说了些话,这才各自回房,不提。
待回到房中,那老者眼见房中无人,不免大吃一惊。
原来那老者和那后生乃丁琨父子所扮。憋了这许久,丁琨早已趁着两人喝醉之际,偷偷溜了出来。眼见这青城山庄房屋众多,正不知从何处着手打探,恰巧,望见两名丫鬟一人提着宫纱灯笼,一人提着食盒,从另一条青石板路远远走了过去,忙即尾随在后。
幸好有夜色的掩护,又不敢靠的太近,这才便于跟踪。
两人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去,并不曾有所察觉,直至来到一处地下密室。在门口与两名守卫禀明了来意。随即走了进去。
丁琨见两人径直走了进去,心中感到蹊跷,暗道:“这两名婢女定是给人送饭,只不知这里面关着的是些什么人。”陡然一惊:“难道……是萧大哥?且待两人出来再说。”
他本是胆小之人,虽跟着萧墨学了个把月剑法,但生性谨慎,又是第一次来此山庄,正拿不定主意,是该闯进去还是先回去告诉老爹,亦或是跟踪两位婢女。犹豫再三,还是等两位姑娘出来再说。
此次进到青城山庄,虽说是为打探消息而来,但也存了另一种心思:自那晚月光之下,见到葛云雪的第一面起,就再也难以忘记她的音容相貌。故而借打探消息之机,欲再睹姑娘一面。
此时,他立在暗处,正思如何能接近两名婢女,以便套出葛云雪的所在。
正没计较处,却见到两位婢女,远远的从门内走了出来,一人仍然提着宫纱灯笼,只另一人手中不见了食盒。
两人依旧沿着原来青石板路返回,丁琨暗暗跟在其后。
夜色已渐渐加深,寒意也渐浓,两名婢女也逐渐加快脚步,向着绣阁而去……
绣阁里,葛云雪依旧半倚在床头,眼睛呆滞的望着别处。
自那晚月夜归来,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曾经那个天真烂漫,巧笑倩兮的小姑娘,已不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峨眉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往日桃花赛雪的面颊,如今也因受伤而变得过于苍白,没了半点血色。
“君过之兮,巧笑颜兮。为心忆之,不可得之!”口里反复念叨这几句话,似是有无限凄凉之感,不由落下泪来。
她正自伤心落泪,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人已走了进来。
“小姐,我二人已按照您的嘱咐将食物送至密室。”其中一位婢女道。
葛云雪方才还黯然伤神,待转过头来却是另一副尊容,柳眉上扬道:“哦,你二人可有见到他用食?”语气中凛厉、严苛,仿佛在审讯犯人。
那两名婢女战战兢兢道:“奴婢将食盒放下,转身就走了,未曾见到。”“那守卫说……不能多待。所以……就……”
葛云雪听完已明白怎么回事,不免语气和缓了些,道:“你二人快去盯着,待他用完吃食,再将食盒取回来,明日照旧,不可疏忽!”
“是,小姐”两人躬身缓缓退下。
两名婢女方才走到廊檐下,这才埋怨道:“唉,夜这么深了,还要去取食盒,冻的我浑身不自在。”“是呀,我也是。”
其中那稍高一些的婢女又接着道:“你不觉得小姐有点奇怪么?”
另一人不解道:“奇怪?有什么奇怪?”
“哎,你可真真正正笨死了……小姐这么关心那位刺客,难道你还不曾……”两人行色匆匆,在寒意的浸袭下,走的更快了……
丁琨欲再继续跟踪,谁曾想到了绣阁,那两名婢女一个转身,不见了踪影,这下可让他犯了难。只见眼前这绣阁临水而建,毗邻两侧的都是曲廊,称的上是精致、小巧。
当下,略一思忖,便即移步至曲廊。寒意浸袭,他快步走了过去,直向着绣阁亮有烛光的窗中而来,渐渐靠近……
待到了窗前,伸指将那纸窗戳了个小窟窿,望见屋里有个人半躺在床上,绣缦遮住了,看不见头脸。不过仅凭房间陈设,和那雕花雅床,亦可断定,必是位小姐的闺房无疑。
过了一会儿,床上人儿起身下床,走到桌前倒茶,丁琨这才看清此人正是葛云雪。只见她拿起茶壶,慢慢地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放入唇边 啜了一口,细细地品尝着……其姿态之窈窕、端淑让人挪不开目光。
就在此时,丁琨立在窗下,才发觉穿回女装的葛云雪倒是没有了那晚月夜的凛厉与冷傲,反而多了一些矜持与端淑。不由暗道:“我只道那晚月夜一身黑衣、女扮男装的她已是英姿飒爽,既泼辣亦复冷艳足以另人动容,没曾想换回女装又是另一种美态,端淑、妩媚而又高贵。俨然如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矣。如此绝色,我丁琨若能每日多看她几眼,亦是福份不浅了,若能一亲芳泽……唉……”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夜风清冷,冻的他直哆嗦,忍不住咳了一声。
“谁?谁在屋外”葛云雪疾步走到门前,只见窗上人影一晃就消失了。心中不免纳闷:“这么晚了,谁呢?”推开门,左右张望,依旧不见其人。门外只有夜风吹动落叶发出的簌簌声响,别无其他。
匆匆疾奔至曲廊,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好在自己腿脚够快,若不然被她发现,一切就都露馅了。”丁琨一溜小跑,暗自庆幸的同时,不免又惋惜道:“可惜这么美貌的姑娘,我丁琨却不便相见,待打探出萧大哥的行踪,日后再做打算……唉……”
当下隧沿着曲廊,一路狂奔,依原路返回。
才回到客房,发现丁伯倚在门前翘首盼望,想是担心不已。见到他回来,老远挥了挥手,道:“琨儿,老爹在此!你胆子何时变的这么大了?你瞧你冻的手脸都凉了,快进屋来,外面风大。”
二人进得屋来,丁伯又道:“可曾打探出什么来?”
丁琨这便把适才这一路所见所闻说了个大概,只漏去绣阁偷窥葛云雪一节未说。一则是时机不成熟,二来也是与礼不合。
丁伯听后,一脸凝重道:“这么说,你萧大哥被他们关起来了?既是有人把守,定是里面关的有人。唉……这孩子看来是要吃些苦头了。今日已晚,明日再想想办法吧!”
“嗯。”丁琨望着饱经风霜的父亲,知他心中也牵挂着萧墨,竟无言以对。
此时,葛云雪躺在雕花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总是浮现出萧墨那张愤恨的脸,还有冰冷咒骂的声音:“葛云雪,你诡计多端!心狠手辣! 人神共愤……”
“自己让他这么讨厌吗?若非自己不是仇人之女,那么他还会这么讨厌自己吗?从小到大,谁人不知我葛云雪美貌?见着我的年青男子又有几人不喜欢自己,偏偏这个萧墨何曾正眼瞧过自己。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萧大哥,我心悦你,你可知你射我短箭,我不怪你,只要你能留在青城山庄,让我远远的看着你,我便也心满意足了……”葛云雪思来想去,心潮难平,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朦胧睡去。
长夜漫漫,不独她一人,相思难解。与此同时,萧墨亦是辗转难眠。只从被关进这密室的那一刻起,便不见了阳光,里面若不是这几盏酥油灯亮着,怕是伸手难见五指。
“不知此时此刻,素菊睡了没有,她若知道我被困在这里,定是着急非常。丁琨见我多时不归,肯定会回去报讯。唉,丁伯一向忠心耿耿,万一……我何忍心因我一人,置他们于险境?萧墨呀萧墨,这份恩情你该铭记于心。本想替素菊报仇,只可惜那一箭没有射中要害,不过,即便如此,也够她受的了。葛云雪呀葛云雪,你当真是城府很深呀,怪我当初轻视了你,至有今日之灾。”萧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更兼地面冰凉,虽铺有稻草和草席,亦是难以入眠。
凝思之际,仿佛素菊又浮现眼前,依旧是背着竹筐,笑容可鞠的模样。纯真的像个孩童,就连自己骗她说自己是个浪子,她也深信不疑。
“唉……”萧墨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一幕幕往事又萦绕心头……素菊巧笑嫣然为他烹制花茶、共品佳茗;做拐杖、做花样扁食;为他清洗伤口、研制解药;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尽心尽力。此刻想来,仍是热血沸腾,情为之摧,魂为之动。
正是:情字何解?竟惹心伤,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缘来缘去总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