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B-9
“轰——”
“轰——”
“轰——”
遥遥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接连响起。
屹立十年不倒的高墙塌陷,缓缓沉下,没入沙尘。
b-9派遣来的强击机和轰炸机精准有序地投下对地武器。c-3内横陈着上千尸体,黑夜来临后,尸体会变成丧尸。所以它们的任务不仅是杀死丧尸,也是尽量粉碎尸体。
末世里的武装力量格外珍贵,b-9没有投入可以炸毁整个c-3的弹药。
天黑后,丧尸依然会增多。
[c-3再见。]
乌鸦的叫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它们是对敌作战飞机,”火光一明一灭,路止的眼神终于在这一明一暗中冷漠到了极点,“不是炸遗体的。”
“attacker-9强击机的飞行速度是1300km/h,二十分钟就能抵达这里。如果你们及时求援,局面不会这么难看。你们的错误判断让总部失去了c-3。”
现在是救援任务结束的十分钟后。
鹰组01小队的新任务是护送救援车辆回b-9基地。b-9派来的作战飞机在“清理”战场。路止正准备和总部通话。
对面长官的声音年轻且暴躁:“何来去呢?死了?不见了?啧,现在谁是c-3最高负责人?”
“陆副指挥官。”
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男子惶恐地抬起头,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我,我,我只是副指挥官……”
“让他跟我讲话!”
副指挥官真的要哭了。他是个咸鱼官二代,父亲在十年前的大战中立功成了c-3的作战副指挥官,不久后父亲病逝,这个位置到了他头上。
很幸运,高墙保护下的c-3非常和平,他继任后基本没有认真工作过。日常大小事务都是总指挥在处理。
不幸的是,在这十年,他从军校学的东西都还给了老师,真成了草包。
今天总指挥突然消失了,他看情况失控就计划着逃跑,只是发现直升飞机不见了才没跑成。对于战场的情况,他还不如旁边的一个伤兵知道的清楚。
路止把通讯器递给瑟瑟发抖的副指挥官。副指挥苦着脸接过,小心翼翼地问:“这,这是?”
路止平静地说出了让副指挥官差点尿裤子的话:“少将。”
“少,”副指挥官像被人掐了脖子,尖叫,“少、少将?!”他根本没来得及慌,通讯已经开始了。
“叫个屁!”
车里响起了男人高昂的怒音。
“c-3他妈没了!你们当指挥官的这么多年就让三级丧尸吃好喝好地长起来?养着玩呢?!以为丧尸都是吃素的吗?!你们脑子呢?!”
“从开战到鹰组01小队发现情况足足有一个半小时,期间你们为什么没有向b-9发出求援信号!?”
“北门他妈地都能被击破了,为什么没有首先击倒三级丧尸?!”
对面的男声字字清晰,浑厚有力,骂得副指挥官回不过神,只是磕磕巴巴地憋出了一句:“丧尸,丧尸会用榴弹炮。”
“继续扯!他妈哪儿来的榴弹炮?你送的?!”
“这,这……”
窝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伤兵忽然开口:“报告长官。榴弹炮是d-14的。75mm口径。”他半张脸都是血和土,低垂的睫毛上也是土粒。
这位伤兵是唯一在北门作战后存活下来的,胳膊被弹片划伤,体温有升高的迹象——虽然没有在天黑后产生异变。救援车队不愿意接纳他,所以路止将他也带回了自己队。简安分了毯子给他盖。
副指挥连忙重复了一遍。
“75mm口径的榴弹炮算是重武器,只有c级以上的基地配备。d-14哪来的?!”
“这……”副指挥官像扔炸弹似的,忙不迭地把通讯器塞到虚弱的伤兵手里,“少将问你呢,给我好好回答!”
伤兵年纪不大,声音里带着少年清亮的底色:“报告长官。十年前大战后留下的,当时已经损坏了。经同意后留在d-14作展览品。炮身刻有向日葵。”
“你谁?又怎么知道?”
“报告长官。我隶属c-3北驻军2队,编号c3010207,”伤兵捂嘴咳了咳,嗓子一下就哑了,“半年前从d-14升调到c-3。家人定居在d-14。炮身上的向日葵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刻上去的。”
d-14。
车内所有人都看向伤兵。
包括简安。
通讯器里气势汹汹的声音停了一停。
“节哀。”
“但你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少将吐息的声音都很清晰,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极具压迫感,“榴弹炮来自d-14意味着丧尸有预谋地突袭d-14抢走榴弹炮,通过某种方式修好了它,还弄到了弹药,然后用它攻破了c-3的北门。三级丧尸没有聪明到这种地步!”
“你有看到那只三级丧尸吗?”
伤兵咳了两声:“有。”
少将声音里仍有压抑的火气,但语气却耐心不少:“什么情况,仔细讲讲。”
“报告长官。像人。会笑。”伤兵虽然烧得有点神志不清,语句简短却准确,“它在开炮后离开了射程范围,我们没法攻击。咳咳……”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用望远镜看到它的眼睛。金的。”
“金系异能……”少将陷入思考,留电流声“滋滋”地响,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其他的呢?”
伤兵:“报告长官。没有了。”
“好。刚刚那个,c-3副指挥官姓陆的……是叫陆任家吧?”少将记忆力极其可怕,随意报出了一个从未亲自见过面的军官的名字,此时听来像阎王在点名,“抵达b-9后立马滚来见我!”
“是……是!”
少将声音沉稳:“编号c3010207也来。我还有事想问你。”
“现在把通讯器给路止中校。”
————
从c-3逃出来的人只有三车。
亲眼目睹家园被炸毁,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沉重的精神打击。尤其是c-3的住民,他们被高墙保护得过于好,对外界的信息又一直持有漠不关心的态度。
“c-3没有人想到有一天会这样吧,”说话一向俏皮的元宝盯着窗外的光亮,低声道,“对他们来说,十年了都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三级丧尸也很久没出现了。他们都要忘了,这片荒野上都是那种东西。”
天黑了,路过的城市废墟和荒野都是一片混乱。丧尸在互相厮杀,也在进化。那场景看不见,但听得见。
阵阵的吼声令不少人崩溃。
好在与b-9派出的车队成功汇合,一路有惊无险。
“你们有看到我的未婚夫吗?我未婚夫在十五区的补给站工作。”
在b-9相关部门的安排下,c-3的原住民暂时被收容在六区的临时收容所。他们没受伤,却都狼狈不已,而难堪的沉默中又混杂着询问、哭泣的声音。
“妈妈,我要妈妈……”
入口支起了一次仅过一人的临时通道。军人持枪严阵以待,穿着全套生化防护服的医疗人员正在执行检测程序——核酸检测、体温监测、身份登记。
以往的认知中,被感染者和丧尸都可通过体/液以及细胞外液唾液传播病毒。
普通被感染者有两种方式通往一种结局:一,在日落前被感染,立刻出现各种以高烧为代表的症状,并在日落后异变为丧尸;二,在日落后被感染,十分钟内迅速异变为丧尸。
所以以往只需要检测体温即可。
然而,最近出现了一例无症状感染者,没有高烧症状,不会异变,仅通过体/液传播的方式如输注带有病毒的血液、性接触和母婴垂直传播将病毒扩散出去。
研究人员认为可以从无症状感染者身上得到对应的抗体。如果能研发出疫苗,也许就不再畏惧丧尸病毒的入侵。
不仅是丧尸,人类也在进化。
为防止无症状感染者混入普通住民,检测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都将被隔离在临时收容所。
“为什么又要测?上车前不是测过了吗?”
“呜呜呜我要回家……”
争执声骤然响起。
除开护送的军人,车上的人大部分在c-3有不错的地位,或是高级研究员,或是权贵,或者是军官家属。总之,要么是价值高,要么是有关系。听到临时收容所的那一刻,他们几乎都露出了不满意的神色。
“我父亲是b-9十四区的区长的朋友,我要见他!”
“你们别走!我是被授予贝诺突出贡献的生物学家,我要见你们的领导!”
b-9的军人们没搭理他们。
他们只按照上级的命令行事,不配合就上枪。
“枪还给你。谢谢。”
简安也被安排在临时收容所,她需要去接受检查,下车前将毯子都盖在伤兵身上,又把漆黑手/枪还给路止。
路止接过。
他打开弹匣,挑眉:“没用?”
“嗯。”
六六先反应过来:“队长你的枪怎么在——你会用枪啊。”
简安:“不太会。”
盛叔没有说话。他没看到简安用枪,毕竟她一直用的是十/字/弩。但这样的人不会用枪才怪。
路止的眼神从简安手上滑过,他之前看到了上面的枪茧。教她开枪的时候,对方的手很稳。她和枪有过很多接触。身份可疑。
“那个路中校,”副指挥官趁机往门外挪着,讨好地笑,“我最好也去接受检测吧,要是把病毒带给少将就不好了——”
路止回头:“不用。”
他冷漠地道:“你会被单独隔离在b-9军事监狱一级牢房。少将将以视频通讯的方式与你会面。”
副指挥官挣扎:“那要是在车上感染了你们……”
“你以为你是无症状感染者?”坐他右侧的常欢笑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想用体/液感染?你试试?”
她撑着下巴,戏谑道:“说真的,你要是无症状感染者,主动点去实验室当小白鼠,少将肯定会饶你一命。”
常清卿一言不发地将副指挥官按回座位。
“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简安在这沉默的间隙说,“我会记得你们的恩情。”
乌鸦跳到了她的肩上。
简安从越野车上下来,终于松了口气。她一直遮着脸降低存在感。毕竟刚刚听到那位伤兵也来自d-14,她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等等!”
就在此时,元宝突然喊住她,指着窝在角落里的那位伤兵道:“刚好你们都是d-14的,老乡啊,我看你们在车上都没怎么说话。互相认识一下呗,d-14估计就剩你们俩了。”
简安僵住,回头。
[哦豁。]
伤兵看向她,漆黑的眼瞳映出简安的脸——只有同盖一条毯子的交情。片刻后,他言简意赅地说:“我不认识你。”
[哦豁。]
元宝:“不认识,怎么可能。”
他指着简安:“她,我们从d-14门口捡回来的。从小就在d-14生活。你是不是忘了啊。”
伤兵:“不可能。”他无声地望着简安,与满脸的脏污不同,他有一双清澈明亮的黑色眼睛。
乌鸦幸灾乐祸地嘎嘎叫:[他嗅到了谎言的味道。]
[让你继续编。]
简安感到了视线的集中,她面不改色地道:“不认识我很正常。我是私生女,没有被登记在d-14的住民里。”
元宝:“……!?”
他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伤兵:“……”
一车的人:“……”
简安镇定地点头:“我没有登记身份。父亲觉得我丢脸,一直不让我见人。我也不认识你。”
伤兵:“你父亲是?”
简安坦然道:“我不想说。”
元宝机智地明白了此时的氛围之糟糕,立马大声道:“哎呀这个就不要问了,人家是私生女肯定不想说爸爸是谁的啊,你就不要再提她是私生女的事了。”
简安:“……”
伤兵:“……”
一车的人:“……”
乌鸦:[真是个聊天鬼才。]
六六忍无可忍地拍在元宝头上:“你会不会说话!”
无论如何,怀疑暂时解除。
“照顾好自己,”盛叔扶着方向盘,开口,“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毕竟——”他眨了眨眼:“你帮我戒了烟。”
“那件事我很抱歉,”简安只是挥手,“再见。”
元宝和六六几乎是同时叫起来:“欸?什么?你们有秘密!什么秘密!”
盛叔:“哪有什么秘密,小孩子别瞎想。”
“不嘛——”
路止看了简安一眼:“保重。”
他收回眼神:“出发吧。少将在等。”
车门合上。
车外后视镜里,穿着绿色恐龙睡衣和拖鞋,自称是私生女,肩上站着一只漆黑乌鸦的女生逐渐融入夜色。
路止觉得她很像十年前的人。
她的姿态很从容,神情也没有忧虑。忽略一些奇怪之处,她更像一名随处可见、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不过,那是十年以前。
那一年,路止十六岁。他跳级参与高考,考上顶尖的名牌大学,意气奋发。报道的那一天天气晴朗,他是下午去报道的,像任何一个新生一样,被沿路的学姐学长塞了满怀的宣传单,被抓去社团体验各种活动。
那时候他还不会用枪。
日落后,他被带到快翻新好的图书馆办理借记卡。门外传来骚乱,人咬人,人吃人。身旁的学长学姐倒地不起。再然后,他用装修工人丢下的射钉枪,杀了为他引路为他介绍学院的——丧尸。
他从此就无法离开枪了。
路止望着前挡玻璃外已然清晰的b-9军事中心大楼。楼顶盘旋的直升飞机尾部闪着红色的警示灯。
那天的日落是这种颜色。
那只丧尸的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