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返孤儿院
阳光下,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微尘,李大江翻了个身,揉着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后,朦胧地睁开了双眼。
“你来了”他伸了伸懒腰后立刻起身,眯着眼注视着前方,好像早就预料到眼前的人一定会来。
此刻,森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最新一期的川河晨报,他抖了抖报纸,瞥了一眼李大江颓废的样子,皱着眉头开口道,“酒喝多了,不光是耽误正事,李叔,你的身体也很重要”。
“不多不多,下不为例”,李大江尴尬地冲着他憋了个笑。
森放下报纸,拿起了他床头的冰红茶,挑眉问道,“他答应入局了”。
“嗯,他那边开始了”,李大江深沉地看向他。
此刻,周思朝百年不遇地提出来调休,借口是家里的远房亲戚来了,需要处理有关房产的事情,必须要合法继承人到场处理。
院长并不想放他走,只见刘静开完会在院长边上嘀咕了几句,他顺利地请好了假。
“只给你三天啊!你们科室人手可不多”,院长瘪着嘴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周思朝深深地鞠躬道谢,低头的瞬间眼神凌厉,直到院长离开才起身,他攥紧了手心,默默思索着计划,三天够了。
气象万千,一会儿一变,昨天大雪纷飞,今天艳阳高照,车里的座位烫屁股。
周思朝打开窗户,一脚油门直奔孤儿院,往常这条路人迹罕至,今天倒是稀奇,看到接二连三的商务车往市区飞驰而去。
他提前打过电话,停好车以后,招呼院长他们几个来搬后备厢垫器材和书籍。
“小朝,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安装的感应夜灯,破费了”,院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停地将双手合十搓着手心。
周思朝拿起工具箱解释道,“上回来注意到灯光太暗,晚上怕孩子们起夜摔倒,想着这次来给咱们这儿布置一下,一步到位”。
院长一脸自豪地指着他对员工说道,“你看看,从咱们出去的孩子个个有出息”。
他停顿了一下后,点头附和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都是从这儿学到的”。
一行人朝着主楼走去的时候,他瞟到了操场那边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边是愿意资助咱们这儿的商人,来参观的,后期会接管开发这里的。我想你也听说了,要新开一个福利院,咱们这儿也有机会迁过去,这块地又老又偏,给孩子们应该换个更好的环境”,院长温柔地解释道,语气中带着自豪。
周思朝抿着嘴唇,微微点头说了两个字“理解”。
他仔细观察着每一个房间的布局,在心里做着记号,看似亲切熟悉的地方,如今在院长眼中已经沦为破旧不堪了,那些回忆只对长不大的小孩子重要,成人只看条件,有时候回忆只有在悼念死物的时候,才会让人感慨万分,留有余温。
周思朝在路过工具房的时候大声说道,“放在这里吧,我自己来弄就好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院长关切地问:“整栋宿舍楼安装起来也要好几个小时,你自己的话会不会很累?”
“不会”,周思朝拿起安装设备朝着宿舍楼走去。
院长给一边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一个矮个子的寸头男紧跟周思朝身后,接过了他手上的袋子,谄媚地笑着去帮忙了。
推开许久不见的玻璃门,墨瑾重新走进了工作室,她扫视着四周眼神中难抵失落,季浅宁站在窗边踱步打着电话,实习生打着哈欠紧盯电脑屏幕,然而,森工作室的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项目正式开启后,接手的就是他们那边联系的负责人,后边工作并不像之前那样紧凑,所以森工作室就搬出这里了。
“咦?小瑾姐,你回来啦~”
实习生一脸疲态地看着她,诧异地喊着。
季浅宁的视线立刻转向墨瑾,先是愣神,紧接着捂住手机对着实习生做了个“嘘”的手势。
实习生尴尬地闭紧了嘴巴,无所适从地拍了拍大腿,继续工作了。
墨瑾移步去自己的办公桌,注意到一张绿色的便笺纸贴在正中央,上面写着“注意身体,合作愉快——森”,她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取下来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
她心不在焉地处理着邮件,脑海中浮现出宴会的场面,本想趁着回工作室的时机,仔细和森谈谈,没想到他们已经离开了。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阵子?”季浅宁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端过来一杯咖啡放在她的桌子上。
墨瑾回过神来,磕巴地说,“那个——就——好多了,虽然瘸,但是不耽误走路”,紧接着望向空荡的隔壁桌,“他们搬走了”。
季浅宁一脸兴高采烈地说,“当然,终于不用面对那个背后金猪难缠的森了,今天进屋觉得空气都新鲜了”。
她拉住季浅宁挥舞的手臂,闷声问道,“他的金猪,什么意思?拉赞助不是林景晏公司”。
季浅宁赶紧捂住嘴巴,墨瑾拽住她让她解释清楚。
“那你一定要保密!咱们这位合作伙伴可真厉害,拉的赞助都是数一数二的,风远是他背后的金主,我看不惯他们负责人,才叫‘金猪’,不过多亏他们,推广拉满,效果拉满,越来越多人愿意和咱们合作,名气比之前打开了。”
墨瑾听着季浅宁滔滔不绝的解释,越往后听,耳朵里如同塞了棉花,季浅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心里反而有一个声音,森撒谎了。
——叮咚——
手机传来的消息提醒,让她的精神抽离出来,林景晏说晚上在宋燃的酒吧见面。
“小瑾,你和宋燃那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季浅宁眯着眼睛审视着她。
墨瑾想到小姨那茬子事情,觉得目前不是最好解释一切的时候,岔开话题说道,“能有什么逃过你的眼睛,你说的风远具体什么情况”。
季浅宁一听这个来劲了,一五一十地把上次宴会的事情讲了出来,听过事情经过的墨瑾没有附和她,胳膊拄着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了吧,晚上我们去吃烤肉还是火锅?”
“今晚不行,家里有事,你也知道周思朝最近都在忙,我们——”墨瑾撒了谎,她不想伤害季浅宁。
季浅宁话听了一半,摆手道,“没关系,那就过两天,我懂,毕竟周思朝在你住院期间,没少操心呐”。
主楼下面偌大的草坪上,有几个正在清理雪的工人,午休过后的孩子们上学的坐着校车已经离开,剩下年幼的正被阿姨带着在操场做活动,嬉闹的声音在上空中盘旋。
周思朝和那个男员工正在赶工安装感应灯,虽说是冬天,但是长期干活使他的衣襟湿透了。
“来擦擦吧,周老师”,只见男员工从口袋里递过来一张揉巴过褶皱的纸巾。
“谢谢”周思朝接过后,沾着两鬓的汗水。忽然,周思朝小声问道:“我想喝点温水,您方便帮我接点过来吗?”
男员工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周老师还有什么要帮忙的,院长吩咐了,协助你完成这些活”。
“没有了,就想喝口热乎水”,周思朝举起自己的空水瓶递给了他。
眼看着男员工朝楼下走去,他起身开始张望,目光锁定在那棵大树,紧接着开始寻找小男孩豆子的身影,只见豆子孤零零地站在操场旁的草坪上,起初目光呆滞,在和周思朝对视的瞬间眼神布灵布灵的闪烁着。
“豆子,一会儿我去找你”,周思朝夸张地做着唇语。
小男孩不吵不闹地微微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
周思朝悄悄注视着那群资助人,他们指了指大树又指了指整栋楼给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手脚并用地解释着什么。院长站在几个资助人的身旁,穿着相比早上更加正式,是新的白色呢子西装,她点头哈腰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周老师,你的瓶子不保温,我洗了个新杯子给你”,男员工小心翼翼地端着带盖的陶瓷杯走来,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
“谢谢你啊,辛苦了”,周思朝捏了捏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笑了笑。
他量着距离,不经意地说道,“这些人好气派呀,都是什么来头,羡慕这种有钱做好事的职业”。
男员工撇了撇嘴,讽刺地说道,“还是老实本分地赚钱睡觉舒服,周老师不是医生吗?你这种直接的帮扶可比给钱来得实际些”。
周思朝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话是这么说,我要是能赚几个亿,大概也不会总捐物资给你们,掏钱改造多好”。
“可别这么说,有钱的不对等付出可不长久,有利才有得”,男员工不屑地看向那黑压压的人群,戏谑地说着,“不过,商人嘛,无非就是付出和回报罢了”。
周思朝听他话里有话,询问道:“他们问院里要钱了?”
只见男员工笑出了声,压低嗓音说:“咱们院哪有钱,钱不值钱,周医生工作就没有些其他收入?”
周思朝摇摇头说道,“我没那本事呦”。
男员工接着说:“院长那么喜欢你,你要是说出自己的困境,她没准还能帮帮你,毕竟你是学医的”。
周思朝疑惑地看向他问道:“学医的?什么意思?”
“我得闭嘴了,院长知道该扣我工资了”,只见男员工将手举起放在嘴边,做了个拉链合上的闭嘴手势后,埋头开始干活了。
几个小时后,工作结束,周思朝让他先把东西拿去工具室,自己去上厕所了。
“哥——哥哥”
周思朝刚出厕所门口,被豆子抓住了手腕,他吃惊地看向豆子说道,“小豆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豆子看着他低头嘀咕着,“我——我一直——盯着——盯着你”。
周思朝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后,缓缓蹲下,捏了捏他圆乎乎的脸蛋,平视着他耐心地说道,“我是叔叔,不过你喜欢就叫哥哥吧,最近半夜还是偷跑不睡觉吗?感觉比上次瘦了不少”。
豆子指了指自己的兜里,然后说,“画——画画,她——是——是坏人”。
周思朝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抱在怀里朝着楼下走去,刚好碰上那个男员工,只见对方惊讶道,“豆子?他怎么又胡跑”。
“没事儿,我在他这个年纪也好奇心重”,周思朝赶忙打起了圆场。
之后,三人一起去了食堂,里面整整齐齐按照长幼顺序坐着孩子们,每个人面前的餐盘里都放好了饭菜,他们津津有味地吃着。
豆子不肯坐在孩子们那里,无奈院长只好拜托周思朝让豆子挨着他坐。
晚饭过后,他们还有活动的时间,周思朝提议进行读故事的活动,院长和其他的工作人员都表示赞同,组织好孩子们去阅读室。
豆子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眼神紧张地看着四周,周思朝看出了他的惶恐,把他抱起,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时不时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哥哥在的”。
一轮故事分享结束之后,豆子依旧不肯坐在孩子们中,他挨着周思朝身边,时不时怯懦地朝着人群里瞥两眼,紧接着他捂着小腹哼唧了几声。
周思朝闻声关切地问道,“肚子疼吗?哥哥陪你去厕所好不好”。
豆子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院长他们正陪着孩子们做游戏,并没有注意到离开的周思朝和豆子。
豆子匆匆地拉着周思朝跑出来,并没有向厕所走去,而是再次拉他去了大树那里,临近树根下面,他冲着那个神色的土地指了指,“睡在下面”。
“什么睡在下面?”周思朝温柔地问着,豆子俯视着土堆嘀咕着,“弟弟死了,藏在里面”。
“你是说弟弟埋在土里吗 ?”周思朝略显惊讶地问道。
豆子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豆子,不能胡说,人只有离开地球才会变成土,不然是不可能藏在土里的”,周思朝尽量不用“死”字,他一直觉得生死不应该常常被孩子挂在嘴里。
豆子抿着嘴巴,语气弱弱地说,“可是——他真的——在这里”。
周思朝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柔和地看向他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还有其他事要做,你愿意继续给我画你看到的吗?”
“嗯”,豆子的瞳孔闪烁着孩童稚嫩的光芒。
紧接着周思朝看了看那片土,拉起豆子的手回到了教室,然后,他站在了中心大声说道,“我们接下来锻炼小朋友们的想象,每人一张白纸,随意画画,画得好了有奖励哦”。
只听孩子们兴奋地答应着,人手一张纸,仔细地涂画着。
院长起身走到周思朝旁边夸赞道,“还是你有办法,平日可没这么多活动,你也知道白天的年轻人识字,晚上都是以前的老员工,他们很多不识字,也没上过学,只是对孩子有耐心,也没办法读故事画画”。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对了院长,家里的房子有点事要办手续,我想看看钟家还有什么亲戚没有,咱们院不是收养前都有详细资料吗?可不可以借阅一下”,周思朝一本正经地问道。
院长疑惑道,“听说他不是都去世了,你没有去办继承手续?肯定有,不过你得等我翻翻”。
周思朝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就是怕后面牵扯太多事,回来就没有急着去办手续,对了,办完事情以后,我想卖了那栋房子,部分捐给院里用于孩子们后期培养兴趣爱好”。
院长一听他的话语,立马眉开眼笑地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我让档案库的老师明天带你找找看”。
周思朝鞠躬道谢,“辛苦了,院长妈妈”。
繁星点点的夜空,四下沉寂。
周思朝没有开灯,他躺在床铺上,久久无法入睡,默默展开了豆子的画,一想到那些可爱活泼的孩子,他就心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