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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推巨石的西西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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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城又下雪了,没有横冲直撞的冷风,素白琼芳就那样安静地,缓慢地,落进人间。

    圆滚滚的篮球橡皮撞上书摞起来的高墙,又弹回谢云最的掌心。

    他低着头,余光里都是干净如新的课桌,即使不用探头去看,他也知道,旁边的桌洞也早已经是空空荡荡。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被他装在了脚边的箱子里。

    明天开始期末考,班主任徐业成照例在讲台上进行他的考前注意事项的讲解,絮絮叨叨的声音,落到他的耳旁,成了模糊的消音。

    元旦假期结束,她没有回来。

    他去教务处把奖品篮球领了回来,她还是不在。

    他想,胆子那么小,又敏感如水的蘑菇头,刚和亲人重逢,又要承受亲人离世。

    肯定是需要时间来平复难过的心情。

    可昨晚,谢云最接到佟聆的电话,说虞声的姨妈想请他帮忙,把虞声在学校里的所有的东西整理一下,然后,寄到海城。

    挂断电话后,谢云最好长一段时间都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某处,像在数对面墙上挂着的画里到底有多少朵玫瑰。

    谢云最知道自己幼时脾气不好,耐性极差,若不是后来跟着老爷子,他现在可能就是个一点就燃的炸弹。

    慢慢长大后,谢云最都没眼看自己以前做过的没脑子的蠢蠢的傻事,全成了那些发小用来调侃嘲笑他的黑历史。

    小学,初中,谢云最都是在西郊的学校。

    当时父亲谢庆康工作变动,调往藏地军区医院,母亲佟聆正在准备去往国外著名精神科研究所学习,谢云最整天都心情不爽,阴沉着脸,但即使这样,依然有很多人愿意往他身边凑,谢老爷子可是齐城军区首长。

    越是这样,谢云最越是暴躁易怒。

    后来顽皮混蛋得出了格,被老爷子强制执行了几次“谢家惩罚”,犯一次错,就去山里负重越野,老爷子亲自开车跟在后面监督,还拿着个大喇叭时不时地喊一句“谢云最,是不是皮松了,跑这么慢,蚂蚁都要赶上你了”。

    越野跑得多了,也磨炼了性子,谢云最才开始学着收敛他的脾气,每逢节庆日遇到那些腆着脸上门的沾亲带故,从通通无视让人尴尬到一律客气冷漠对待。

    谢老爷子和谢云最说,懂事早是好事,懂得多也是好事,但太早看透就不是好事了。

    老话说得有道理,天生早慧,易折易伤。

    对自己这个极其聪明又毫无耐性的孙子,谢老爷子总是又心疼又心狠。

    怕他歪了路,又怕他心性不够坚定。

    就这样,谢云最在不断打磨自己的脾气和性格的曲曲折折过程中,读完了小学和初中,除了大院里的几个发小,其他人都是淡淡之交。

    都要上高中了,谢云最也没小时候那样逗猫招狗惹人嫌了。

    谢老爷子觉得,是时候了。

    孩子与父母相处太少不好,谢云最又回到了齐城解放军九零三医属小区。

    母亲温柔知性,父亲虽远在藏地,但仍经常与谢云最电话联系,谢云最的性子也沉淀了很多,一家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可谢云最总觉得好像是少了点什么,年岁渐长的他,清淡疏离的他,也会有莫名浮躁、渴望的时候,不再是浮于表面的言浅,而是直触灵魂的深交。

    青春的悸动,少年的躁动,似乎在看见桌上趴着的那安静柔软的女孩时,好像一切都找到了归处。

    …………

    巴尔扎克说:一花凋零,荒芜不了整个春天。

    道理都懂。

    可接受却是另一回事。

    一花凋零,可能不会让春意变得浅薄,也不会让春风少了馥郁芬芳,可花农总会伤心,总会自责,总会胆怯。

    谢云最撕过一张纸,盯着看了许久,简短写就,又收了笔,弯腰从书箱里抽出语文书,将白纸折叠压进书里。

    很快合上的书页,极短地露出半幅画面,那是在推巨石的西西弗斯。

    …………

    新年第一天,在齐城的五人组收到了来自澳洲的礼物。

    他们聚在谢云最的房间,围坐在一起,看着那大大的快递箱。

    陈立跃挠挠头:“我们要拆开吗?”

    关山月表情严肃:“拆。”

    荀旸双手一撑,往后倚上谢云最的床,淡笑:“开吧。”

    谢云最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那我拆了?”陈立跃拿着把小刀,手悬在胶带封条上一厘米处,又试探地看向三人。

    “别废话,赶紧拆。”关山月心里有气,语气不好。

    虞声一句话也没说,不告而别,离开齐城,回到海城。

    关山月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未发的气。

    “刺啦——”

    陈立跃划开封条,像是忽地想到什么:“月姐,你真没有虞小声声的□□或者微信?”

    关山月冷着脸:“没有。”

    陈立跃实在是吃惊:“虞小声声是山顶洞人吗,这一下子连联系都没法联系。”

    关山月冷哼一声:“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朋友。”

    “月姐,过了啊。”荀旸不着痕迹地把视线从谢云最身上移开,看向关山月开口,声线平稳,又温和。

    还没等关山月开腔,旁边的陈立跃激动地一把拉住她:“月姐,月姐!”

    “找揍啊你,”关山月被扯的歪了一下,转过头咆哮,眼前却猛地被放大一张熟悉的图画,她瞬间睁大眼尖叫,“啊!是凯莉·米洛的亲签《aphrodite》,还是内部典藏版!”

    关山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封面上金色的签名,宝贝地从陈立跃手下拿过来:“小心小心,别碰脏了。”

    陈立跃:“月姐,你刚刚还说虞小声声不拿你当朋友。”

    “哼,”关山月很傲娇,“我先暂时原谅她一会。”

    荀旸扫一眼纸箱里的礼物,笑一笑,说:“声声小妹这是发财了?”

    “何止发财,是发大财了!”

    陈立跃刚打开上面写有他名字和礼盒,里面放着一张卡片,是熟悉的虞声的字迹:《圣斗士星矢》射手座圣衣应该还在派送中,希望你喜欢。

    他张大嘴巴,一脸惊喜呆了的表情:“虞小声声,也太够朋友了。”

    小心又宝贝地把卡片收好,陈立跃把最后一个盒子抱出来:“呦呵,还有点沉。”

    荀旸看着那熟悉的logo,眼睛亮起:“unitree。”

    “什么?”

    “机器狗。”荀旸也有点激动。

    “我靠,”陈立跃震惊,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牛逼。”

    看似在最外围,实则视线一直未离开的谢云最淡淡开口:“拿开上面的隔板。”

    陈立跃照做,拿开上层纸板,看到满满的包装盒,眼睛瞬间又瞪大了:“我靠我靠我靠!”

    他拿出一个,递给谢云最:“哇吼!迈凯伦塞纳gtr。”

    又拿出一个,满脸惊叹:“呦呦,法拉利488gte。”

    持续惊叹:“lamborghini,厉害。”

    再次惊叹:“哦吼,路虎卫士。”

    更加惊叹:“哇靠,保时捷911赛车。”

    更更惊叹:“兰博基尼,漂亮。”

    惊叹到极点:“机械组bugatti,nice!”

    全部机械组成员被拿出来后,露出了最底下的黑色盒子。

    陈立跃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剧烈摇晃荀旸:“老荀老荀,你看到了么,你看到了么!是豪华千年隼和帝国歼星舰!”

    荀旸拍开肩上的手,笑了:“你冷静一点,不是你的,都是最哥的。”

    这边陈立跃放开了荀旸,去近距离观摩那些宝贝了,荀旸又往后考考,屈肘捅捅谢云最的手臂:“感觉怎么样?”

    是一脸直白的不加掩饰的揶揄和看戏神色。

    其他人不了解谢云最是什么样的人,荀旸还能心里没点数?

    谢云最虽说没小时候那么暴躁那么性急,但现在也绝对不是一个有耐心喜欢拼乐高的人。

    大概是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耐性总是需要加强的部分。

    谢云最淡淡一笑:“很好。”

    荀旸眼睛微微眯起,抬手推推眼镜,笑得像狐狸一样狡黠:“你和虞声声说过什么?她怎么会以为你喜欢这个?”

    …………

    自习课。

    谢云最正在写数学错题整理,忽然感觉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头也没抬,笔下动作不停,低声说:“讲。”

    “你喜欢这个?”

    “什么?”

    “就是这个。”

    虞声又扯扯他的袖子,谢云最搭眼一看,是他画在物理书上的导弹发射车的草图,他点点头。

    “也喜欢这个?”

    翻过一页书,上面是一个草草几笔的军越车框架。

    谢云最瞥一眼虞声:“你借我物理书抄笔记,就是在看画?”

    “当然不是,”虞声拿起笔,看自己迷迷糊糊时漏记的例题,耳尖却红了红,“我这是在关心你友爱同学嘛。”

    “蘑菇头同学,”谢云最敲敲他书上的公式,声音低缓清越,眼眸似乎蓄着笑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知道了。”

    …………

    谢云最想起那天,兀自摇摇头,屈指弹了一下包装箱上的帝国歼星舰,笑的很无奈:“呆蘑菇头。”

    “都是虞声声的心意,你可不要辜负了。”荀旸满眼都是调侃的兴味。

    “啊!”

    两人转头看向尖叫的关山月。

    关山月一脸惊喜地扬着一张卡片:“声声给我留电话了!”

    “哪里哪里,”陈立跃立马凑过去,“我看看我看看。”

    陈立跃皱眉:“这号码怎么这么奇怪?”

    荀旸问:“澳洲号码?”

    关山月也想了想:“应该是。”她拿出手机:“不管了,我一定要打电话问问她,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转学?”

    号码很快拨出,关山月按了免提,谢云最听着那边的待机声,莫名有一丝紧张。

    “hello?”

    一个年轻的陌生的男声从那边传来。

    谢云最微微挑眉,牙关紧咬。

    关山月愣了愣:“你是谁?”

    “中国人?”那边顿了一下,又问,“声声的朋友?”

    “是,你是?”

    “evan。”

    关山月皱皱眉:“声声呢?”

    “她和妈去商场了。需要我告诉她给你们回电吗?”

    “好,谢谢。”

    电话挂断。

    “这个evan,”关山月看着三人,“是声声的表弟?还是表哥?”

    他们知道虞声现在和她在澳洲的姨妈在一起,还知道她姨妈有个儿子,除此之外,他们竟然没有更多的消息。

    荀旸耸肩:“不管是哪个,总归是虞声声的家人。”

    谢云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唉……”关山月双手拿托腮,有些失落,“本来还以为今年会是我们五人小组第一次一起过年,唉。”

    荀旸扶扶眼镜:“以后总有机会。”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他们第一次打通那个号码,也是最后一次。

    当天下午,虞声回到家,立马回拨了回去,那边却没有接听。

    因为关山月和父母去影院时,被人摸走了手机,错过了虞声的来电。等去营业厅注销号码,重新办卡时,关山月又给虞声打了个电话,那边却没接。

    因为,evan的手机掉进了热汤里。

    …………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

    阴差阳错,阳错阴差。

    过错还是错过?无缘还有有份?

    谁又能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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