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机血海
“师尊！师尊！你快醒醒！出事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恐惧，边哭边喊，双手将门板敲得几乎要碎裂开来。
谷问柳猛然惊醒，心脏狂跳，头脑发懵，好似大梦一场仍未醒，双目失神，无法理解自己眼前的一切。
门口又传来一阵猛烈的拍打声，他心头一震，漂浮的心神终于被门外的呼喊引回现实，赶忙下床将门打开。
房门一开，外面扑进来一个半大少年，他没收住力气直接摔在地上，连滚带爬才站好，手里提着把剑，两只眼睛哭得红肿，紧紧抓着谷问柳，好似虎口脱险后终于见到了亲人。
谷问柳上下打量一番，想起这少年刚才在门外喊自己师尊，试探道：“方慕源？”
自己离开天机宗时他还小，几年不见就长了这么高，变化太大，实在不好认。
方慕源强忍着哭腔：“师尊，师兄疯了！他杀了好多人！师祖、师叔也被……”
“什么？”谷问柳脑子嗡的一声，难以相信林皓玄居然这么快就彻底成魔了。
他抬手召出龙羽，没穿外衣就直接冲了出去。
天梁殿是天机宗主殿，正对着山门的方向，修得碧瓦朱檐，雕栏玉砌，平日里掌门待客、长老议事都在这里。
林皓玄悠闲地将腿搭在主位一侧扶手上，手里正用软巾细细地擦拭一柄宝剑，剑身通体银白，寒光闪烁，魔气浓得几乎要凝出实体。
殿内血腥气挥之不去，天机宗掌门及各位长老被绑在柱子上，个个浑身是伤，堵着嘴，对林皓玄怒目以视，恨不能将他扒皮抽筋。
忽地，伴着一声巨响，虚掩着的殿门裂成碎片轰然倒塌，烟尘四起，露出了门外的尸山血海，满地鲜血比殿内漆柱还浓艳三分。
今日天朗气清，大好日光洒在这堆歪七竖八的新鲜尸体上，分外讽刺。
谷问柳踏着血迹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龙羽直指林皓玄，利刃森寒。
“师尊醒了？”林皓玄不慌不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提剑踱到大殿中间，对来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枚虎牙尽显稚气。
方慕源喊道：“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皓玄歪头看了他一眼：“这样不好吗？”
“他不是你师兄。”谷问柳伸手把人护到身后。
林皓玄垂下眼：“师尊可真是无情啊，这样就不认我了。”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谷问柳的声音寒若坚冰，“林皓玄，幽荧魔君，直到昨日我还觉得你是冤枉的！”
“现在呢？师尊后悔了吗？”
“天机宗哪点对不起你？”
“仙君，你也太天真了些，本座杀人，需要理由吗？”林皓玄一边说话一边扫视被绑得整整齐齐的众人，唇角带笑，似乎对自己的作品极为满意。
不需要，或者说，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理由并无差别，林皓玄今日必须死。
不死，不足以告慰亡灵。
龙羽流光浮动，带着杀意劈向大殿中央的人。
谷问柳生平第一次将它作为杀伐之刃，就对上了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爱徒。
他觉得自己真是十足的可笑，十足的可怜，居然妄想能够力挽狂澜，到头来却害了所有人。
前世那些人没有骂错，他确实是个扫把星，不管靠近谁，都要给别人沾上晦气，这就是他的命数，即使今生主动避开也于事无补。
殿内众人拼命摇头，目眦欲裂，以眼神示意他快带着方慕源逃走，不要以卵击石。
这样的行为当然是不自量力，连掌门和师姐都被抓了，区区一个谷问柳又怎么可能胜得过全盛时期的幽荧魔君？
可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能就这么离开，那样太懦弱了，自己欠下的债，无论如何都得偿还。
林皓玄格开龙羽，笑道：“师尊，不要着急嘛，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整个修仙界还有很多人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谷问柳全力一击被轻松挡开，五脏六腑如遭重击，鲜血从唇角流到下巴，一滴滴染红雪白的衣衫，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凤眸中怒意滔天。
“我想怎么样？”林皓玄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师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这个疯子！”
“没错，本座就是疯子！可你睁开眼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走狗又有哪个来替天行道了？他们不敢！哈哈哈……”
神态癫狂，他已经彻底疯了。
“……就为了这个，”谷问柳喃喃道，“杀这么多人，值得吗？”
林皓玄恨声道：“当然值得！只有这么做，你才能看到我，你的心才会全放在我身上，不再整日高高在上修什么狗屁的无情道！”
……什么心？杀心吗？跟魔族讲道理果然是白费口舌。
谷问柳并不想给他找理由，他只是不明白事情为何一夕之间就走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如果自己不能杀掉林皓玄，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为祸人间？
龙羽是仙器不假，可幽荧剑随主人堕天前也是仙器，林皓玄还是个天赋极高的剑修。
谷问柳表情木然，顺着柱子一个个看过去，这群大祸临头还想着他的人，还有那些堆在门外的尸体，都是自己害的，可自己居然连仇都报不了。
废物！
平日里衣不沾尘的人，此刻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斑，满目颓丧，唇畔一抹深红，鲜艳刺目。
林皓玄脱下外袍扔在他身上：“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你想对师尊做什么？！”方慕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天梁殿，挡在谷问柳身前。
他方才趁着两个人不注意这边，试图把绑着的众人救出来，越急越忙死活解不开他们身上的捆仙索，反而听到一些不得了的对话，又看见林皓玄突然开始脱衣服，吓得跳出去要保护师尊。
“……”林皓玄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方慕源是不屑于当懦夫的，他正要给眼前的魔族来一剑，就听身后的师尊道：“快走！”
不能再死人了！这是自己唯一有可能保住的人！
谷问柳推开他，将最后一点灵力灌注刀身劈向林皓玄。
“师尊！”摔落在大殿门口的方慕源焦急万分。
林皓玄错身，任由利刃在自己左臂留下一道伤口，顺势将谷问柳拉入了怀中。
龙羽落地，再无光华。
谷问柳如同一只濒死的鹤，在天敌怀里挣扎着发出沙哑的悲鸣。
“跑！”他嘶吼，“跑啊！”
随后，谷问柳恶狠狠地咬住了近在咫尺的人，洁白的利齿深深陷入对方颈侧，尝到满口甜腥，眼眸中血丝密布，热泪盈眶。
他恨不得咬死这个自己教出来的孽障。
林皓玄吃痛，呼吸微颤，却还是不放手，反而将怀中人搂得越紧了。
“师尊，你可真是爱护弟子！”他冷笑着掐住谷问柳的下巴逼他松口，“为了别人可以不要命，那我算什么！”
捆仙索把方慕源吊到了半空中。
少年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到地上，拼命挣扎着骂道：“林皓玄，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欺师灭祖罔顾人伦不得好死！”
这种粗话对魔族毫无杀伤力，林皓玄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一双鸳鸯眼泛起奇异的光彩。
他没管自己的伤口，将谷问柳也绑起来，捡起滑落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全然不顾对方愤恨的眼神。
林皓玄扯起一个笑容，用指腹细细擦去谷问柳脸上的血迹，自言自语：“这样才好看，师尊应该永远都干干净净的。”
谷问柳嫌恶地扭过头，不愿多看他一眼，不愿再触碰他一分。
他也没再坚持，兴致盎然道：“师尊，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没有人回答，大殿里回荡着方慕源的骂声。
幽荧剑和龙羽刀都被扔下，林皓玄将谷问柳抱到座位上。
他语气温柔却恶毒：“师尊不愿意吗？那本座只好把他们全都杀了。”
“……等等，你想做什么？”
“和你拜堂成亲呀，”鸳鸯眼微眯着，笑容甜蜜，“正好诸位长辈都在这里，可以为我们证婚。”
一听这话，方慕源又爆发出一串人渣败类无耻之徒的辱骂。
林皓玄皱皱眉，将他的嘴也堵上了：“哼，牙尖嘴利！”
大殿里骤然安静，破烂的门口悄悄透进一缕阳光，在地砖上流淌开来，时明时灭。
“……好，我答应你，放了他们……算我求你。”
“师尊在这里等我。”林皓玄在他额上落下轻吻，在门口设了个结界，拎起剑出去了。
谷问柳感觉仿佛被毒蛇舔了一口，寒意从额头蔓延到全身，深入骨髓。
“唔唔！唔……”殿上被绑着的几人惊怒交加，不停挣扎，冲着他使眼色。
谷问柳深吸一口气，垂着眼不敢直视他们，一手掐诀，刚才躺在地上毫无动静的龙羽突然动了一下。
他控制着龙羽在殿内飞了一圈，将捆仙索一一割断，脸色变得惨白，又开始吐血。
仙器有灵，可以神魂驱之，他修为未到巅峰，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师尊，我们可以开始了。”噩梦般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林皓玄去而复返，只离开了半盏茶功夫。
众人都默契地装作还被绑着，打算找机会出其不意地抓住幽荧魔君，将谷问柳救出来。
林皓玄不知从哪里寻了两件喜服，看到谷问柳不住吐血，急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查看。
他伸手擦着对方满脸的血污，急切道：“我明明收了力的，你怎么样？”
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谷问柳侧头躲开，林皓玄表情一僵，手指停顿在对方嘴角。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怀中人的生命在不断流失，却看不出原因，也无法阻止。
“你……”他强撑着笑道，“你休想骗本座……”
谷问柳咳嗽两声，嘴角又溢出血液，雪白的衣衫被浸染得惨不忍睹。
这么瘦的人，却好像有流不完的血。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先放开我。”
“哦，好……好。”林皓玄慌乱地点头，解开绳索的双手微微发抖。
谷问柳给了他一个拥抱。
纤尘不染的仙君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大光明地、亲密地抱住了一个魔头。
林皓玄被心上人抱着，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双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才紧紧搂回去。
“师尊，你想通了？”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兴奋。
谷问柳没有做声，只是在双臂上又加了两分力道，死死圈着对方。
见此良机，众人立即悄无声息地扯开身上的绳索，朝林皓玄后方飞速聚过去。
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龙羽。
“噗——”
利刃穿透了两具交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