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郝主任
这些五类分子被批斗的多了，早都变得麻木了，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这一百多斤就交给组织了，随你怎么折腾。
底下的社员们见得多了，觉着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新奇的。
秦玉香甘心就此罢手，她厉喝一声：“把人带上来。”
两个年轻人推着一个女人走上戏台，站在戏台中央。
女人低着头，散乱的长发杂乱的垂落着，让人看不清她本来的面目。
场中，唯有杜宁知道，这个女人是胡雪梅，她穿的还是那天的那件衣服。
“跪下。”
一个青年在她腿弯处一踹，胡雪梅顺势很丝滑的跪在地上。
看的出，她的动作很熟练，仿佛是被训练过千万次一样。
实际上确实是训练过的，自从被打倒后，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跪了多少次。
刚开始，她也不想跪，没有人生下来膝盖就是软的。
可是经历了一次次的毒打，羞辱，她成长了，学会了。
跪的快点，能少挨点打。
秦玉香这个女人不会因为她跪的快，表现的自觉乖巧就会放她一马。
“胡雪梅，你拉拢腐蚀知识青年，宣扬资本主义思想，你认不认？”
秦玉香尖锐的声音盖过了全场社员的窃窃私语声，回荡在戏场里。
杜宁愤怒的望着耀武扬威的秦玉香，这个知识青年是是何人？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原来这个该死的女人在这里等着他呢。
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柳青瑶这个名字她放过了自己，却又将这一切强加在胡雪梅的身上以此来泄愤。
戏台上跪着的胡雪梅身体一僵，没有想到秦玉香竟然给她安上这样一个罪名。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身上的虱子多了不怕痒，已然看不到希望，再多一分罪名又何妨。
“是。”
她的声音很小，小的可能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一个饱经折磨，基本上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女人，指望她中气十足，那是不可能的。
旁边的一个青年，为了讨的秦主任的欢心，很自觉的抓起胡雪梅的长发，在她的左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嘴里还骂道：“秦主任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对于组织的调查结果不服。”
胡雪梅没有痛呼，也没有哭泣，她好像早已经麻木了，刚才被抓头发、被扇耳光的人好像不是她自己。
“是，我认，我承认。”
她好像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近乎嘶吼着喊出来。
接着她又主动转过来右脸，那青年又在她右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是她总结出来的经验，一巴掌不足以让这些人那变态扭曲的心理得到满足的。
之所以主动转过右脸，是为了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在打她的时候顺手一点。
“我是想拉拢腐化下乡知识青年，可是最终被组织给识破了，我反动，我没有改造好。”
“我是满脑子的资本主义的狗崽子，我有罪。”
挨完打她又很自觉的反省起来，这都是必不可少的流程，进行的多了，都不用人提醒。
杜宁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现在上去跟那个恶毒的女人拼命。
刘国旗一把拉住他，劝道：“你不要再添乱了，她已经够苦的了，你还想给她再添点什么麻烦？”
杜宁松开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是啊，那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够苦的了。
秦玉香并没有因为胡雪梅挨了一顿打，或者反省而满足，“胡雪梅，组织给了你悔过自新的机会，让你接受贫下中农教育，以洗清你满脑子的资产阶级思想。”
“我们是宽容的，对于能悔过的同志我们抱着最大的善意，但是对于死硬分子，一条道走到黑的这种人，我们就该行霹雳手段。”
“将她上衣扒了，让所有人好好看看，这就是对抗组织，不好好改造的后果。”
胡雪梅的灵魂好像终于回到了躯壳，她挣扎起来，不断地摇着头，嘴里祈求道：“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我错了，我真心悔过。”
她是个母亲，是个老师啊。
挨打、下跪，这些她都能接受，可是当众被扒掉衣服，就等于扒掉了她最后的一点尊严，她连当母亲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以后被别人指着鼻子说，你的母亲曾经在大庭广众下被扒光衣服，供成千上万人欣赏。
她的哀求注定是徒劳的。
旁边两个青年好像没听到她的祈求一样，一个一脚踩在她的腿弯处，固定住她的双手，另一个开始撕扯着她的衣服。、
戏台上的其他青年，也兴奋起来，大家争先恐后的上前帮忙。
“慢着，住手，你们还是公家的干部吗，简直禽兽不如。”
刚才还低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的郝主任忽然一拍桌子，愤怒的指着秦玉香跟这些年轻干部。
这个曾经南征北战的老兵这一刻的怒火终于喷涌而出。
他们流血牺牲，为的是什么，难道为的就是让这些失去人性的畜生站在万千大众前，耀武扬威的对别人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
在郝主任的怒吼中，那些年轻干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郝主任走到胡雪梅前面，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胡雪梅被撕扯的凌乱不堪的衣衫。
他那瘦的跟麻杆一样的身体挺得笔直，像极了一棵青松，正在对抗着漫天的风雪。
胡雪梅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背影，满含泪水的双眼中有了些许光彩。
台下的杜宁也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有些社员们却失望的叹着气，一样米养百样人。
当众虐待一个女人，有的面露同情，心里不忍，有的却兴奋的满面潮红，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那点怜悯之心都懒得施舍。
“秦主任，不管什么斗争，最起码的底线你要遵守，因为你是个人，不是个畜生。”
郝主任开始对着秦玉香开炮，他后面的有些干部连忙拉着他的衣袖，意图阻止他再说下去。
可是这个老兵现在除了愤怒，脑子里再容不下任何东西了。
郝主任，跟他的姓一样，是个好主任。
这是大源乡所有社员的共识，他总能跟所有社员打成一片。
他很瘦，但是个头很高，所以社员们很形象的叫他瘦主任。
瘦主任可以算是大源乡的明星人物了，而且是不过气的那种，关于他的话题很多，最多的就是瘦主任的走路、瘦主任的鞋还有瘦主任爱劳动。
社员们经常调笑，瘦主任虽然瘦的像是麻杆一样，可是他根大，风吹不到，就像是被扒光叶子的玉米杆子一样，直挺挺的，但是在地里扎的深。
这是因为郝主任走路很稳，每走一步好像要经过测量一样，一厘米也不能多，一厘米也不能少，每一步也踩得很稳，而且每一步踩下去，还要顿一顿。
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想要将地球踩个洞才罢休，或者是脚底下好像有什么让人恶心厌恶的虫子一样，一定要把它踩死，再碾两下。
实际上，所有人不知道的是，这是郝主任当年参加战争时受过伤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