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想当一个快乐的普通人
初学《伤仲永》时，大家都只当看个热闹，纵使为主人公感伤，但因为身边没有相似案例，也大多学过就忘了。
严与时换到新班级后终于体会到了正常的高中生活，有了和善且一视同仁的老师，有了内向话少却总往她课桌里塞大白兔奶糖的同桌，有了看不懂也写不完的理科作业……
好像生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变回了和煦温暖的样子。
只除开一件事——
起初只是巷口几位经常凑在一起的阿婆，一边嗑瓜子一边惋惜：“诶呦，时老爷子家那个小孙子哦，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成绩下降的厉害，听说学校都喊了好几回家长喽~”
旁边的阿婆自行脑补了好一出大戏，再开口时仿若自己真切经历了一遭：“那小娃子，搞对象啦，我家二闺女经常看见前些日子有个小女娃进出哩，啧啧啧，半大小子真让爹娘操心。”
巷口晒太阳的阿婆隔一段时间换一茬，所以时安逸因为谈恋爱成绩下降这件事，以极快的速度被编排成好几版口口相传，但最终都是被各家用来教育自家不学好的小孩。
说来好笑，以往时安逸在别人嘴里总是：“你看看人家时安逸，你怎么就不能有人家一半好？”，现在却变成了：“你可不能学时安逸，你看看把自己糟践成什么了？！”
虽然都还是别人家孩子，但已然千差万别。
严与时知晓那些消息时只觉乏味，这个时代，造神容易，毁神更容易。
她的新同桌破天荒主动和她搭话，问她记不记得《伤仲永》。
“你朋友，现在就是别人眼里的仲永。”
葛葛心急火燎，拉着她和方芳逃了一节课出来商讨应对措施。
严与时翻看着一中学校贴吧里一位老师的发帖，解释着出入时安逸家的同学只是班级暑期正常的优差帮扶学习任务，虽然被小吧主加精置顶，但评论依旧寥寥无几。
大家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因为时安逸成绩下降是事实，在这一基础上，原因是什么倒真的很不被人在意。
葛葛抓着头发想了许多诸如“盗取一中下次考试试卷”、“黑进一中校内网帮时安逸改成绩”等一系列既不好操作，侥幸操作成功也极容易被逮进去的损法子，被一一否定后带着帮不了朋友的懊悔跑回教室自闭。
方芳看着他的背影笑得一脸温柔：“他上次没办法帮你就很难受，现在又没办法帮时安逸，应该又要难受很久。”
严与时想了一下自己被所有人孤立时，葛葛依然大张旗鼓天天跑来和她打个招呼的情形，瞬间明白了很多，当时她还以为对方只是让她充当自己爱情的见证者。
果然，她不在意细节的样子曾毁了好多温柔。
方芳拍了拍她的肩膀先一步回了教室，严与时请了一节课的假，心安理得地席地而坐。
和时安逸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上次他问“新班级怎么样”，她的自动回复“没有”上，算算时间，她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和对方联系过了。
可哪怕没有人愿意听一下他究竟为什么成绩下降，她也还是固执的想知道。
“你成绩下降了很多吗？”
对面回复很快：“你逃课了？”
严与时没有解释自己合法请假，只跟着回复：“你也逃课啦。”
仿佛是在懊恼自己不小心的暴露，时安逸隔了一会儿才又发来消息，却逃避了逃课的问题：“下降了一些，还在可控范围。”
“为什么？”
所有人都说，他谈恋爱了、他受家里破产影响了、他分手了，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说他让女生怀孕了。
严与时想起开学第一天时，初见新班主任，因为诧异于对方对自己的和蔼，忍不住脱口而出：“老师你不讨厌我吗？”
那位年过半百但依然精神抖擞的女士被她逗笑，一直到把人笑到面红耳赤才开口：“我一直教我的学生，不要在别人的嘴里去认识一个人。”
她和时安逸一起长大，除了情之一字她不太懂，其它过往对这个人的所有认知都清晰地告诉她，那些人嘴里的，全都不可信。
时安逸看见那句为什么，也开始疑惑，为什么呢？
他当了十几年别人家的孩子，爷爷纺织厂效益最好的那段时间，他更是被十里八乡捧成了神童，谁不知道时老家的小孙子，三岁学钢琴，五岁学奥数，七岁就能拿着算盘算数，十岁学编程，十二岁学围棋，只要有考试次次考第一。
可严与时知道他钢琴只会弹小星星，奥数课经常弯下腰流着哈喇子偷吃棒棒糖，只有打算盘是真的会，因为小神童觉得掰手指算数实在太没面子，编程课偷偷玩扫雷，围棋只会背公式，考第一是因为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
所有人都说：“你真厉害啊，你得什么都会，你得特别聪明，你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不丢你爷爷的脸”。
说多了就变成戴在他头上的枷锁，他不得不去花十一分的精力去维持这些别人加给他的人设。
如果没有严与时，他可能还在犯着困强撑自己去学那些听不懂的《肖邦》《卡农》，然后一日日的用时间磋磨着自己把那些曲子练成肌肉记忆，以确保再出现在那些人眼里时，总是多才多艺、闪闪发光的。
但他遇见了严与时，她不爱上兴趣班，喜欢下完雨穿着雨衣在水坑里打滚，喜欢举着爷爷做的小风车绕着巷子跑，喜欢把棒棒糖的塑料棍一起塞进嘴里装老妖怪，喜欢捞了蝌蚪看它们变成小青蛙，结果收获了一罐癞蛤蟆。
但她真的超级快乐，快乐到他觉得他只想学会一首《小星星》，只想在无聊的兴趣班偷吃零食，只想在那些说着为你好的人面前装乖，等到转身就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因为……
“因为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会偏科，会失误，会让人不满意。”
“吓死我了，你没有喜当爹真是太好了！”
时安逸：……？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