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十张的贺卡
郝佳驾着快车,趁着黑夜回到了家中,她按下密码锁,打开了家门。
客厅的灯都暗了,郝佳以为妈妈去睡了,没想到的是书房还亮着光,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站在书房的门外,没想到郝慧华竟然手持着他们刚刚演奏的琴谱,小心端详。
她听到了动静,抬头看着女儿,笑着问:“把小姨安全送回家了?”
“嗯,妈,你在看琴谱啊?”
郝佳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郝慧华的身旁问道。
郝慧华忽然感慨了一句:“我随便看看,其实我有点后悔,当年没让你坚持学钢琴。说不定现在的你就是一位钢琴家了。”
“妈,您想啥呢,您女儿没天赋。”
郝佳笑着回了一句。
郝慧华瞥了女儿 一眼说:“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天赋,你当时也是喜欢钢琴的,就算没有天赋,只要一直学,也可以选择音乐系,出来当个钢琴老师也不错啊。”
“这样的话,你就不会选择你最不喜欢的市场营销,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郝佳心头有千言万语堵着,她最后揉住了妈妈的脖颈,伏在妈妈的肩上。
郝慧华嫌弃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说:“你那么重,要把你妈压扁了啊。”
“妈——”
“说话!”
“我不会一直啃老的。”
“傻孩子,妈妈又没嫌弃你,别胡思乱想了。”
郝佳从母亲的怀中抽离开来,牵了一个笑容说:“妈,您早点睡吧,晚安。”
这一天的折腾,郝佳累了,她洗了个澡,就在床上沉沉睡着。可到了半夜,她忽然听到了楼上传来影影绰绰的哭声。她猛地坐起身子,又仔细地听了会儿,哭声确实从楼上1203传来,好似是程晴的二儿子沈伽舟的哭声。
郝佳又合上眼,想要再进入梦乡,但楼上的动静更大了,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孩子的哭泣声更加此起彼伏。
郝佳实在无法安睡,她随身换了一身衣服,想去楼上看看情况。但这次,她上楼不是去兴师问罪的,而是想问问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她小心翼翼地出了家门,上了楼按响了1203的门铃,很快门打开了,程晴一手抱着沈伽舟,一手开门。孩子一直在哭,程晴神情焦虑地看着郝佳,开口先抱歉道:“抱歉啊,郝小姐,是不是又吵醒了你?”
“需要我帮忙吗?”
郝佳问道。
程晴有点意外地看着郝佳,郝佳直言道:“刚刚伽舟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哭了。”
程晴连忙开灯让郝佳进门,说:“伽舟不知道为什么半夜烧了起来。琦然可能回来吃了个冰棒,也有点低烧。”
郝佳没有育儿经验,只是没想到几个小时前两个孩子还好好的,怎么来她家开个演奏会回来就病了。
“该不会是吹风吹得吧……”
郝佳有点自责,程晴看出了郝佳的心思说:“孩子就是这样,说病就病,没有关系,我再哄哄,就伽舟这孩子哭声大了点,吵到你了。”
郝佳捂了捂沈伽舟的额头,滚烫地像是一块炭,当机立断道:“我来开车吧。你让琦然也起床,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
程晴万分感激地看着郝佳说:“谢谢啊。”
程晴赶紧去喊沈琦然起床,沈琦然只是有点身体发热,但状态不差,自己穿好衣服和鞋子,跟着郝佳下了电梯。郝佳把车开出地库的时候,程晴背着一个妈咪包,抱着一个孩子在一盏路灯下等候。
沈伽舟烧的迷迷糊糊,一直呜咽不停。一路上程晴不是哄着孩子喝水就是给孩子贴降温贴,好不容易到达医院。程晴一个人又是带着沈伽舟挂号又是在急诊室前排队。郝佳看着她忙里忙外,忍不住想为她分担:“晴姐,我来帮你抱一会儿伽舟吧。”
“不用了,你把我和孩子们送到医院,我已经很感谢了。这么迟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
程晴催促着郝佳回家休息。
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人来人往,人声鼎沸,郝佳有了种是白天的感觉,可一看白墙上的时钟,明明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她看了看报号器上的号码,排到程晴的两个孩子还得好长时间,她找了两个空位让程晴和沈琦然坐下,然后说:“我不急,反正我回家也是失眠。我给你搭把手吧。”
程晴有点意外地看着郝佳,心头猛地一暖:“谢谢你郝佳,要是你今天不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那么能干,一定有办法。只是我在了,你会节约一点时间。”
郝佳客气地看着程晴,又说,“何况,今天琦然特地在我家表演了一场演奏会,作为回报。我应该当这个司机的。”
沈伽舟终于在等候的途中,消停了会儿。程晴看着取号屏上的号码,像是对着自己说话一般:“有的时候我也想自己不要那么能干。”
郝佳沉默地看着程晴,程晴的眸光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刺痛,她说:“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家,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家。”
“所有人都可以消失,可以因为有事而离开,唯独我,必须永远坚定地站在那个位置。”
“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儿媳 ,永远没有消失不见的权利。”
程晴呼了口气,意识到今天的自己有些情绪失控。她又抽了口气说:“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晴姐,你说的没有错,而且成为你的倾诉者,我觉得很荣幸。”
郝佳侧头看向了程晴,笑着说:“我去医生那边看看,应该快到我们的号了。”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程晴的两个小孩才看上病,沈伽舟烧的比较厉害,在医院打完吊瓶,沈琦然先吃点药,回家观察一下症状。郝佳提出先送沈琦然回家休息。待把沈琦然哄睡。郝佳也回家睡了会儿。到了快天亮,郝佳才听到楼上有了动静,她提着早餐上了楼,程晴一脸疲惫地打开了门,见门外站着的是郝佳,憔悴地笑了笑:“郝佳,是你啊。我刚带着伽舟回来,还好他的烧退了。”
程晴松了口气,郝佳也说了句“还好”随即递过手中的塑料袋说:“我煮了点白粥还蒸了几个馒头,将就当个早餐吧。”
程晴感谢地接过郝佳递过的早餐,说了声谢谢。
郝佳莫名地感觉似乎昨天晚上那场仲夏家庭钢琴演奏会后,她和1203的这位邻居家的关系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郝佳跟程晴告别后,程晴给两个孩子喂了点热粥,自己也随便吃了几口,终于得以去睡了会儿觉。睡到一半,她听到家里有了动静,她有些头疼,摇摇晃晃地去开门,见是沈易成。
他刚从工地现场回来,风尘仆仆,工作服上还带着现场的土灰。他见家里静悄悄地,妻子很少这个时间还在睡觉,心里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了,程晴,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不舒服,昨晚两个孩子忽然发了烧,”顿了下,程晴又补充了一句,“还好楼下郝佳帮了忙,不然我手忙脚乱的。”
沈易成忙问道:“怎么样,烧退了吗?”
沈易成本想去卧室看看孩子,但碍于身上都是灰,只能急急刹车。
“退了,孩子都在睡觉。你小声点说话。”
程晴嘱咐道。
沈易成点头说:“那我去洗个澡。你辛苦了一夜,去睡个觉吧。我今天休假,中午我做饭。”
程晴又回房睡了个回笼觉,她睡得不安稳,又听到客厅的阳台好似一直有人在说话。她趿着拖鞋走到客厅,看到丈夫站在阳台打电话。
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句。
“陇南市离榕城的距离也太远了。”
沈易成轻轻吁了口气又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
“对,我需要时间和家人商量一下,谢谢张总,嗯,我明白。”
程晴见丈夫就要从阳台走出来,连忙又闪过身,回到了卧室。
就刚才的三言两语,她差不多听明白了些情况,沈易成的下个工程应该也不在榕城,她深吸了口气,心凉了半截。
接下来的日子,丈夫很可能会常驻在大西北,他们又要开始长久分居的日子,而她要重新出来工作的想法,又要扼杀在摇篮里。她感到无比失望,重新躺在床上,等到丈夫喊她吃饭,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收拾自己出了卧室。
昨天折腾了一夜,程晴让孩子多睡会儿再喊他们吃午饭。沈易成很久没有在厨房忙活,厨具用起来有点不合心意,他搞得厨房动静很大,好不容易做了三个菜,厨房彻底成了战场。沈易成也有点不好意思,对着程晴说:“好久没去做饭了,厨房有点乱。不过今天我来收拾!”
沈易成笑着把菜端上桌,又给妻子打上了一碗粥。
二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竟然沉默了下来,
沈易成觉得自己好久没有单独和程晴吃饭了,也好久没有和妻子享受二人时光。二人面对面的时候,他竟然有点害怕。
他笑着夹了块红烧肉到妻子碗里说:“以前你说我做的红烧肉最好吃,快尝尝我的厨艺退步了没有。”
程晴吃了一口,实在说不出称赞的话:“太咸了。”
“不会吧,真这么咸?”
沈易成不信地吃了一口,下一秒他就觉得不止是咸,是咸的难以下咽。他端起红烧肉说:“别吃了,我倒了。”
“别浪费了,待会儿放点水再炖会儿,味道淡了就好了。”
程晴说。
沈易成这才放下瓷盘,二人相顾无言。程晴这时忽然有点局促,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丈夫的沟通,或许是一直以来的聚少离多,他们之间的对话永远围绕着孩子和老人,却从未真正聊起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
程晴忽然想起,他们已经结婚第十年了,每一年丈夫给她的结婚周年礼物都是一张贺卡和一束鲜花。
这十年,她收到了十张贺卡。
第一年是:结婚第一年,谢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晴晴。
第二年是:我们有了琦然,谢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晴晴。
就这么过了十年,沈易成不知道是偷懒还是词穷,他的贺卡上一直有一句话:谢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
程晴想,丈夫写下这句话的那一瞬,她仿佛就牢牢被这句话绑架了。
因此,她不喜欢这句话,也厌倦了这句话。
半晌,程晴开了口:“你很久没有下厨房,手生是正常的。”
顿了会儿她又说:“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沈易成有点诧异地看着程晴,犹豫了会儿说:“是……是有点事。”
“我也有事和你说,”程晴打断了丈夫的话,“我找到工作了,下周可以上班。”
沈易成有点意外地看着妻子,他憋住了想说的话。倒是程晴轻巧地笑了笑:“你好像很惊讶。”
“我是很开心你这么快找到工作。”
沈易成起身说,“为了庆祝你找到工作我们喝一杯吧。”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程晴淡淡笑笑。
沈易成闻言又坐回了位置,程晴喝了口稀饭,抬头看了看有心事的丈夫,又问了句:“易成,你是不是有心事,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
沈易成猛地一顿,他显然有话要说,但还是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半晌,他才道:“在找到合适的保姆之前,让妈先过来帮忙,你怎么看?”
程晴知道自己撒了谎,她还没找到工作,她在给丈夫下最后通牒,她为了自己自私了一回,但眼下怎么解决育儿问题呢?
就算她真的找到工作了,也得面对这样的问题。
她点点头,即使心头有些不愿意,只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