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和平的分手
秦妈妈缓了缓神情，见儿子替郝佳说话，连忙点头说：“确实是这样的，该休息的时候也得休息。嘉舆说得对，你们都是有学历有文化的人，找工作这事，不就是易如反掌。”
郝佳没有说话，秦嘉舆说：“妈，工作的事情不能着急。佳佳只是想多看几家单位，再作考虑。”
“是是是，”
接下来的一餐饭看似平静地波澜不惊，但郝佳总觉得如坐针毡，她想着赶紧结束这场让她感到局促的饭局。
饭后，郝佳帮着秦妈妈一起收拾碗筷，秦妈妈不让郝佳干活，说是让郝佳跟秦嘉舆一起看电视。可是郝佳却全然没了心思，提早向秦嘉舆和秦妈妈告了别。
秦嘉舆送着郝佳下了电梯，二人到了停车场。郝佳心有不安，觉得很抱歉说：“对不起，嘉舆。我不该说我辞职的事情。”
面前的男人单手抄着裤兜，脸色并不好看，郝佳不想再多说，又说：“我先走了。”
“佳佳，我不知道最近你到底怎么了？我不过是让你向我妈撒个谎那么难吗？”
秦嘉舆冲着郝佳的背影喊道。
郝佳握着车钥匙的手一顿，她心头本还弥漫着愧疚的情绪，此时却消失不见了。她回过身看向了秦嘉舆，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嘉舆，你觉得你妈妈说的是对的吗？”
秦嘉舆微微一怔，没有说话。郝佳垂着眼眸，又开口道：“假设，我们结了婚，你是不是希望我在家里成为全职主妇？”
秦嘉舆没有说话，郝佳继续追问道：“所以，我应该向你妈妈撒谎，我还有工作。但是和你结婚后，我就应该辞去工作，在家做全职主妇吗？”
“佳佳，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嘉舆忍不住提高音调。
郝佳努力使得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说：“你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吗？”
“她希望我婚后做你的后援，躲在你的背后，为你做饭，为你照顾整个家庭，然后做你的背景板！”
郝佳没法控制住激动的情绪。
秦嘉舆沉默了下来，他滚了滚喉咙没有说话。
“我妈妈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了。”
“她是不想让我太辛苦，还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郝佳没忍住赤裸裸地揭穿了这一切，秦妈妈自始至终是在找一个保姆接任她的班去照顾她的儿子。
秦嘉舆一直知道这个意思，但是他却没有反对。
郝佳百感交集，如鲠在喉：“那么，这和我做全职女儿有什么区别？”
“我不能理解，嘉舆。我现在没有工作会让你妈妈看轻，但婚后，我又要辞去工作，因为我要为了你牺牲，对吗？”
秦嘉舆冷幽幽地看着自己，却没有反驳。
郝佳感到浑身都在颤抖，她是什么时候和秦嘉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们在一起五年了，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人很是陌生。
“佳佳，结婚后你想工作当然可以工作。我妈妈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秦嘉舆伸手板正了郝佳的肩膀又轻柔地问，“何况，我养你不好吗？”
我养你不好吗？
郝佳猛地后退了一步，她忽然想起了1203的程晴，忽然感到背脊发凉。
“嘉舆，你知道我为什么停下来吗？除了我妈妈生了病，还有我自己的原因。”
秦嘉舆不解地看着郝佳，郝佳抽噎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她努力微笑着说：“嘉舆，还记得当初我参加舆图社的时候，总是在各种交通工具睡着。我会在公车上睡到天黑，也能在地铁坐过站。你说我怎么能拥有这么好的睡眠质量。我还告诉你，对啊，失眠永远不会是我的烦恼。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失眠。”
“但是，现在，我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了，嘉舆。”
郝佳觉得自己不该自欺欺人了，她和秦嘉舆之间早就存在着很大的裂痕。就像一个小小的裂缝，最后时间渐渐推移，终于要土崩瓦解。
“我失眠了很多年了，但你不会知道。因为我觉得我的男朋友很忙，他焦头烂额了，我凭什么因为睡不着的事情而麻烦他呢？他会觉得我很烦吧，会对我小题大做感到为难吧。”
郝佳深深地吸了口气，滚烫的眼泪在眼眶来回翻滚。
郝佳咬紧了牙关，说：“我辞了职的原因，除了我妈妈之外，还有一点，在那样巨大的压力之下，我没办法好好睡觉，我觉得我已经病了。”
“嘉舆，我想享受一个漫长的假期而已。但那不意味着我永远不工作了，我不想像你妈妈说的那样，为你牺牲成为全职家人。”
郝佳眼里的一切变得模糊，可秦嘉舆听到“漫长的假期”五个字却来了气，他尖锐反问道：“郝佳，是，你想享受假期没有错。谁不想休息一个月，一年两年的？”
“工作不都是那样吗？我的工作压力不大吗？你以为我每天都能好好睡觉吗？我每天能睡六个小时，我都很感谢了。”
“是，你说得对。因为你在做你喜欢的事业，但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销售，我不喜欢左右逢源，不喜欢应酬，不喜欢说违心话！”
郝佳的双肩在打颤，她咬住嘴唇，又道：“嘉舆，可是我不想那样了。”
郝佳把眼泪憋了回去，心头百感交集：“我只不过想停下来，重新想想人生的旅途而已。”
“佳佳，我妈妈刚刚确实说的话不是很对，但是……”
“嘉舆和你妈妈没有关系，是我们之间出了问题。”
秦嘉舆神情一滞，眼里弥上了深深的怅然。
郝佳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嘉舆，停赛状态的我已经不配和你一起奔向你所想的未来了。”
秦嘉舆难以置信：“佳佳，你想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嘉舆。”
话毕，她又低着头说：“谢谢你，嘉舆，这五年谢谢你，谢谢你包容我，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秦嘉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任何话，郝佳决绝地上了车，她在后视镜看着孤独立着的男人变得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了。她才放声哭了出来。
眼泪如决堤的河堤，无法止住，使得她不得不把车停泊在路边。
秦嘉舆没有挽留她，也没有给她打电话。
她想她应该感谢秦嘉舆，给了她提分手的机会。这是他给她最后的尊严了吧。
郝佳打开化妆镜看了看自己，自己的脸哭的肿的跟猪头一样，这样还怎么回家啊
她单手撑着额头，抽了口气和叶谊谊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她就开门见山地告诉自己的闺蜜，她和秦嘉舆分手了。
叶谊谊本来还打着呵欠，这下彻底被这个消息给砸醒了，连忙说：“该不会是我的乌鸦嘴，导致你们分手吧。我就不该提什么假性亲密。”
郝佳呼了口长气说：“谊谊见个面吧。”
二人约在了东区的一家不知名的奶茶小店见了面，郝佳始终没有说话，半晌，叶谊谊问了句：“后悔了吗？”
郝佳觉得这家奶茶实在是太难喝了，主要是甜的齁得慌，她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
“我提的分手，怎么能后悔？”
“他什么也没说？”
“成年人的体面。”
郝佳总结道。
叶谊谊哼笑了一声说：“哪有什么体面，只不过他把做坏人的机会给你了。”
“不过你等等回去怎么跟你妈说啊？”
叶谊谊问道。
“还怎么说，就是我和秦嘉舆分手了啊。”
郝佳捧着双颊，哀叹了口气说，“这下真的双失了！”
叶谊谊冷瞥了郝佳一眼，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我说你今天不是去见家长吗？这是好事变坏事？”
郝佳没有说话，叶谊谊握住了她的手，又道：“佳佳，睡个觉明天就会好的，这世界上缺少谁都能活下来。”
郝佳和叶谊谊坐到了奶茶店关门，郝佳还是决定回家，郝慧华要是见她这么迟不回家肯定担心的不行，加上母亲的身体不好，她还是不能让母亲担心。
可到了小区门口，她又后悔了。她无法强颜欢笑地应对郝母，也无法告诉郝母今天她见了秦妈妈，可她却向秦嘉舆提了分手。
她在昏暗的小区逛了许久，沿着路灯绕过小区公园的小路，最后还是来到了家楼下。
她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坐在了家对面的花坛。她思来想去，还是给郝母编辑了一个微信【妈，我今晚去谊谊家，不回家睡了。】
母亲大人【在哪里？】
【在谊谊家啊。】
【狗屁，说实话！】
知女莫若母，郝佳放弃了，回了句【在家楼下。】
回完微信后，郝佳给郝慧华打了个电话，偏偏被郝母按了，她本想着让郝慧华不要下楼找她，自己马上就回家了。可不等她想好措辞，郝母已经牵着“嘘嘘”下了楼。
一整排路灯默默地俯瞰着小区两边的粉白相间的羊蹄甲，影影绰绰的花香弥漫着整个小区。
倏然间，郝佳听到了一声狗叫声，透过微凉的路灯一看，朝她走来的一人一狗正是她的妈妈和她家的大金毛。
嘘嘘冲着郝佳又吠了两声，郝慧华连忙呵道：“嘘嘘，不许乱叫。”
她松了狗绳，嘘嘘亲切地朝着郝佳奔过来，到了跟前就舔了舔郝佳的脚。郝佳摸了摸狗的脑袋，说了句：“我溜你的时候，怎么就不乖呢？”
母女二人坐在了花坛旁的长椅上，嘘嘘乖巧地趴在了水泥上，深夜的小区，万籁俱寂，只是偶尔窜出几声低吟的虫叫。
郝佳有点愧疚，小声问道：“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谊谊说的。”
“她说的？”
郝佳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郝慧华冷冷瞥了郝佳一眼说：“她说了什么，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郝慧华略显无奈说：“她说，你最近遭遇了人生的两个重大打击，不仅失业还失恋了，怕你想不开。让我多关注你一些。”
郝佳有点恼了，她这是交了什么损友啊，讲的都是什么鬼话。
“你别听谊谊的话。”
“我知道啊，你不会想不开的。”
郝慧华笃定道。
郝佳无语了，喊了一声“妈！”
郝慧华笑了起来说：“佳佳啊，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担心你。我只是觉得与其你一个人消化这一切，还不如妈陪你。”
郝佳低垂眼眸，郝慧华说：“其实，辞职是你选择的，今天分手的事情，也是你提的。”
“佳佳，你做的很好。”
闻言，郝佳吃惊地看着郝慧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自己的母亲觉得自己和秦嘉舆分手很好？
郝佳不得其解地问道：“妈，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女儿失恋诶，您也不安慰安慰我。”
郝慧华笑了笑说：“你别急嘛，听我说完话啊。”
郝慧华目视前方，像是陷入了回忆：“佳佳，妈妈那个年代，经常就是服从父母的安排，服从单位的安排。当时嫁给你爸爸，我也不懂对不对，但是家里人说了，女孩子到了年纪，就是要嫁人。挑一个可靠又老实的男人，就可以了。妈妈不懂什么是爱情也不够了解你爸爸，就嫁了。我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才掌握了人生的主动权，最后发现和你的爸爸的婚姻是一种错误。”
“后来，工作了，妈妈文化程度不高，也不懂什么是会计，就因为有人带着做就去做了。我不喜欢会计，又为了几斗米折腰做了几十年。”
沉吟了会儿，郝慧华很是感慨：“佳佳，掌握人生主动权这件事真的很难。”
郝佳心头有骇浪在翻滚，她泪光盈盈地看着郝慧华说：“妈，我很难过。”
郝慧华点点头说：“妈妈懂你。”
“我以后要是不嫁人，一直赖着你的话。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郝佳的眼泪簌簌落下。“
郝慧华为难地看着郝佳说：“佳佳，有些话能不能回家再说。”
“为什么啊？”
郝佳哽咽地看着郝慧华。
郝慧华起身，周遭蚊虫散去，她猛地拍了拍膝盖，为难地看着女儿说：“这地方蚊子真的太多了，妈被蚊子盯的，真的没法再跟你聊人生了。”
郝佳“噗嗤”地笑出声来，说：“那我们回家？”
“对，回家，”郝慧华朝着女儿伸出右手，温和地说，“走吧，跟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