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少女的祈祷
郝佳昨天没睡好，今天又收拾了一天的琴谱，早上也没出门买菜，傍晚干脆没做饭。她对着郝慧华说：“妈，今天我们去外头吃饭吧？”
“去外头吃饭？”
郝慧华打量了她两遍，问道，“这餐费算谁的？”
郝佳怔了怔，反应极快地介绍道：“为了合理安排您的饮食，我们除了平常的家常菜，也得安排精致的料理，特别带您去品尝一家上榜《黑珍珠餐厅指南》的江南菜，这家餐厅的主厨来自来自苏，他将以江南时令食材，让您体验最精致地道的江南菜。”
郝佳说的头头是道，郝慧华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说：“下馆子就下馆子，还能说的这么堂而皇之。”
“难得出门吃个大餐，”郝佳笑盈盈地又道，“放心吧，如果这餐超过每日餐费，我用薪水报销。”
“你啊你啊，薪水还没到手，还提前消费了？”
郝慧华反问道。
郝佳振振有词道：“妈不算提前，我这不是离职的时候，刚结算了上个月的工资。”
“行吧，那出发？”
“出发!” 郝佳得到郝慧华的同意后，笑盈盈地朝着郝慧华伸出右手说：“郝女士，请吧。”
接下来的几天，1203的练琴声开始稳定输出，不止早上9点开始，晚上8点后也有了琴音。而且这段时间楼上的沈琦然似乎一直不放过《少女的祈祷》这首歌
“真是阴魂不散的少女的祈祷！”
她猛有点气恼。
她今晚想睡个觉，可惜又被这首曲打扰了。
她看了看手表，时间停在了八点二十分。这个点弹琴不算犯法，她又躺回了床上。来回辗转了半小时，楼上的钢琴声仍然持续传出。她干脆出了房门。见到郝慧华戴着耳机在看ipad，她有点惊讶地看着女儿，问道：“佳佳吵到你了？我特地戴了耳机呢。”
郝佳摇摇头说：“不是。”
她抱着抱枕，坐在了沙发上，发呆了几分钟后，问道：“你听到楼上的琴音了吗？”
“我戴着耳机听不见。”
顿了一下，郝慧华，又问道，“你不是说要补眠吗？怎么？睡不着？”
郝佳懵懵地点头，又坐在沙发上半晌后，直接起身要往屋外走。
“佳佳，你去哪儿啊？”
郝慧华看着女儿穿着睡衣出门，一头雾水。
郝佳合上门的瞬间，回道：“指导人弹钢琴。”
“……”
郝佳还是按响了1203的门铃，半分钟后，房门打开，程晴看着面前的郝佳，笑着说：“郝小姐，你好。”
“不好意思啊，程小姐，有个问题，我想问下。”
“你问。”
“你女儿会一直弹这首《少女的祈祷》多久？”
郝佳问道。
程晴瞪大眼，有些诧异地看着郝佳。郝佳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无论早上还是晚上这个时间弹琴都是合时宜的，美妙的钢琴曲可以治愈人心。像沈琦然弹奏的这首《少女的祈祷》是一个18岁波兰的少女创作的，这首钢琴曲表现了少女对未来的遐想和期待……”
郝佳顿了一下，又微笑补充了一句：“但绝非是一种瞎想和幻灭。”
程晴也反应极快，还保持着礼貌的笑容，问道：“所以，郝小姐是要来指导一下什么是遐想和期待吗？”
“那我就献丑了！”
郝佳自信满满地进了门，她今天就是要让沈琦然好好理解音乐，要是像她这么弹琴，干脆放弃算了。
沈琦然呆呆地离开了钢琴位置，郝佳朝着沈琦然示意后，坐在了钢琴椅上，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忽然跃上心头。她翻开了琴谱的第一页，好不容易在钢琴上找到手指应该放的位置，下一秒，她就开始后悔了。
她肯定是昏了头。
她都十几年没弹琴了，认谱都认了半天，这下弹的更是离了大谱。
十几年前她靠着《少女的祈祷》拿到了钢琴比赛金奖，而今天她靠着这首曲子出了大丑。
她弹完第一乐章后就停了下来，气氛有点微妙。大家都没有说话，最后是沈琦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阿姨，你是来搞笑的吗？”
她……她当然不是来搞笑的啊！
她恐怕是来丢人的……
“小孩子懂什么，别胡说八道！”
程晴厉声地呵了沈琦然一声。
沈琦然虽然闭了嘴，但还是不服气地瞥了郝佳两眼。
郝佳觉得此时此刻要是有个洞，哪怕是老鼠洞，她都得装进去啊。
她又羞又愧，但无可奈何，她都十几年没练琴，想当初她像是沈琦然这个年龄的时候，那钢琴大奖也是拿到手软。
她面红耳赤了半天，还是清清嗓子说：“我过了钢琴十级了。”
郝佳这话一出，沈琦然更乐了：“这么看十级也不是很难嘛！原来钢琴十级就这水准啊？”
“沈琦然！”
程晴制止了沈琦然的胡言乱语，又口吻淡淡地对郝佳道：“抱歉啊，郝小姐，你别和小孩子计较。”
郝佳只好借着程晴给的阶梯下来：“不是，是我冒昧了。对不起。”
“没什么，每个人对音乐的理解不一样，郝小姐对《少女的祈祷》这只钢琴曲的理解确实与众不同，别出心裁。”
与众不同？别出心裁？
郝佳有点生气但又不能发作，高手的你来我往得不动声色，保持微笑。
谁先撒泼谁就先败下阵来！
郝佳硬生生地牵起了一抹笑意：“今天我也认识到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保持学习的重要性。今天不算数，从明天开始，我也会重新捡起钢琴的演奏。”
话毕，她又向程晴告别道：“程小姐，打扰了。”
见郝佳就要出门，程晴喊住了她：“郝小姐，等等——”
郝佳在门口定住脚步，程晴兴冲冲地从厨房提出了一个塑料袋，递给了郝佳说：“郝小姐，准备了点水果，特别适合今天吃。”
郝佳有点疑惑，但她如今只想着早点回家，便匆匆接过塑料袋，下了楼。
打开家门后，郝佳沮丧地递过了塑料袋给郝慧华说：“回来了，程晴送的。”
“沈太太送的？”
郝慧华不知道郝佳去楼上找沈太太发生了什么事，此时郝佳面色土灰，看起来很不开心。
郝佳闷闷地瘫坐在沙发上，回了一句“说是适合今天吃。”
“鸭梨？”
郝慧华困惑反问。
郝佳听到“鸭梨”二字，忽然起身，看了看郝慧华取出了三个鸭梨，郝佳反问了一句：“为什么适合今天吃？”
“问你啊，为什么适合今天吃？”
郝慧华随手抓了个鸭梨，仔细地瞧瞧，囔囔地说道，“不过这鸭梨应该挺甜的，要不给你炖个冰糖雪梨……”
“降降火。”
郝佳忽然接了郝慧华的话，面不改色道，“她是让我降降火。”
“天干物燥的，你确实需要降降火了。”
郝慧华随口应道。
郝佳丧气地往卧室去，郝慧华还在问：“那还吃梨吗？”
“不吃了，我得睡了。”
顿了一下，郝佳倏然回身道，“妈，你觉不觉得我们家少了一架钢琴？”
“什么？”
郝慧华不解地看着郝佳。
郝佳郑重其事地道：“妈，从明天开始，我打算为您每周安排一场仲夏音乐会，这项服务免费。”
“音乐会？”
郝慧华无语了，自己的女儿是哪里抽风了吗？
第二天，郝佳送完郝慧华去完学校后，去菜市场买完菜后，她去了一次琴行。看着琴行各种型号的钢琴，她忽然有些失神。她这些年没有什么积蓄，每月还完车贷后，就是两袖清风。除了公积金账户上的3万块，她没有其他积蓄，但随随便便一架钢琴最便宜都得两三万。在琴行徘徊了一遍，后，她还没下决心。倒是琴行的员工，问她：“小姐，你是想一架怎样的钢琴，我可以为你做些介绍。”
她想要一架怎样的钢琴，她想要一架和童年一模一样的钢琴，又或者是一架可以像儿时可以带来梦想的钢琴。
可她不会说出这让人可笑的话，她微笑地说：“我只想要一架价格适中，适合初学者的钢琴。”
她选好了钢琴，花了2万8千块钱，琴行的员工说第二天就会送到家中，还送了三次调音的售后，郝佳很满意，
订好钢琴后，郝佳接到了秦嘉舆的电话，他问她在哪里，郝佳随口回了一句在琴行。秦嘉舆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去琴行做什么？找到工作了？”
“没有，”顿了一下，郝佳说，“嗯，我买了一架钢琴。”
“是送给你侄子的吗？”
秦嘉舆问道。
郝佳默了默，觉得要是和秦嘉舆说自己要重新学琴，肯定会遭到奇怪的疑惑。
她决定隐瞒秦嘉舆自己想要重拾钢琴的想法，她淡淡回道：“嗯，郝仁最近要学琴了。”
怕秦嘉舆多问，郝佳急忙换了话题：“嘉舆，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秦嘉舆这才晃神，自己打这个电话是有正事要说：“佳佳，我妈这次从惠市上来看我，我想让她见见你。”
见郝佳没有说话，秦嘉舆又说：“佳佳，我们年龄也不小了，我一直跟我妈妈提起过你，她也一直很想见你。这周末你有空吗？”
郝佳闻言有些局促，她好不容易才缓了缓口气说：“这周末吗？我有空。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想见我妈妈吗？”
秦嘉舆笑了笑，“说起来，我都见过你的家人了，可是你还没见过我妈妈。放心吧，佳佳，我妈妈很好相处的。”
“那……我到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吗？”
郝佳担心地问道。
秦嘉舆噗嗤了一声说：“你什么都不要注意，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秦嘉舆还有事要忙，不能一直聊。匆匆挂了电话后，郝佳莫名其妙地有点焦虑了起来。她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礼物，或者应该买一套适合见家长的裙装才能见人。但钢琴的到来很快让郝佳忘了周末要见秦嘉舆妈妈的事情，她提早收拾了一下家里的书房，腾出了一个位置给钢琴。
她指挥着师傅，让师傅小心一点，把钢琴摆放在了书房的一个角落，然后兴奋地拉着郝慧华来看她的大宝物。
郝慧华显然不明白郝佳买了一架钢琴的理由，她疑惑道：“好好买什么钢琴啊，你的再就业方向跟钢琴有关系吗？”
“妈，人为什么活的那么有目的性？”
“啊”郝慧华真的不解了。
郝佳解释道：“就不能单纯因为想去琴行就去琴行，想弹钢琴就买钢琴吗？”
郝慧华环着双臂看着女儿，说：“那我能单纯因为想吃晚饭，让我们家的全职家人做饭吗？”
“得令，小的这就去。”
郝佳向郝慧华比了个遵命的手势就去厨房忙活。
吃饭的时候，郝佳把秦嘉舆妈妈这周要来榕城的事情讲给了郝慧华听，又向郝慧华征询要带什么礼物去见秦妈妈才好。
“第一次见未来的婆婆，得精心准备一番。秦妈妈喜欢什么，你问了吗？”
郝慧华问道。
郝佳摇头说：“没有。而且什么未来的婆婆说的太早了吧。”
“什么太早了，你都25岁了，可以考虑婚姻了。”
郝慧华说。
郝佳闷闷地回了句：“停赛选手结什么婚啊？”
“你在说什么呀？”
郝慧华疑惑地看着郝佳，郝佳想起了秦嘉舆说的现金流游戏，自己现在处于“失业”这一格，正处于停赛的状态。
她笑笑说：“失业了不就是停赛了。何况，她妈妈应该不希望我是个无业游民吧。”
郝佳总觉得现在这个时机去见秦母不太好，但听筒里秦嘉舆那般期待的口吻，让她不忍拒绝。
“你也不比嘉舆差，暂时失业不代表什么。妈妈不同意你的看法。”
郝慧华拧拧眉头，认真严肃地看着自家的女儿，“你啊，不许妄自菲薄。”
郝佳看着妈妈认了真，连忙换了个话题说：“妈，那你觉得，我应该要送什么给秦妈妈的。”
郝慧华提了些意见，郝佳都记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彻底定了下来。
晚上，郝慧华去散步，郝佳坐在钢琴前，正好听到楼上传来影影绰绰的钢琴音，她深吸了口气，打开了琴谱，然后也开始练琴。
她的目标是这个月能流畅自如地弹奏《少女的祈祷》
十几分钟后，门铃响起，郝佳看了看摄像视频，站在门外的人正是程晴。她笑着问了声好后，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有事吗？”
“郝小姐的小侄子是也在学琴吗？”
程晴问道。
“不是。”
郝佳摇摇头。
程晴刚刚在楼上明明听到了一户人家也在弹奏《少女的祈祷》这个旧小区隔音效果本就不好，如果楼上楼下弹得是同一首曲子，总是会互相干扰。程晴心里想着确认，这户的琴音来自哪里。因为女儿一直抱怨这户的琴音影响她的发挥。
“那我可能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程晴低声准备告别。
下一秒，郝佳道：“是我弹的。”
“你弹的？”
程晴震动地看着郝佳。
郝佳微笑说：“上次在沈琦然面前献丑了，确实学艺不精。所以我买了钢琴，决定重新学琴。”
程晴难以置信地看着郝佳，郝佳又点点头说：“怎么了，程小姐你好像很惊讶？”
当然很惊讶啊，程晴有点不理解郝佳的操作。
前几天早上突然敲响她的门说钢琴影响睡眠，程晴觉得邻居之间不要计较太多，一次两次的谦让不算什么。没想到，过几天晚上又敲响了她的家门，说是要指导沈琦然弹琴，这都算了。今天，干脆买了钢琴，说是要练琴。这明显是挑衅的意思吧？
程晴有点生气，努力扬起了一个笑容：“郝小姐，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女儿让我萌生了要练琴的想法。”
“我们家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郝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们都是在正常的时间练琴，也控制了音量，如果郝小姐有什么意见可以提的，不需要特地买个钢琴打擂台吧？”
“是你误会了”郝佳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单纯地想弹琴，另外，我也愿意和你女儿共同进步。”
“共同进步？”
一个大龄青年要和她女儿一同学琴，共同进步？
程晴有点匪夷所思，但还是点头说：“郝小姐的想法很好。”
出了郝家，程晴总觉得郁结难舒，她打开家门的瞬间，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在外漂了一个月的丈夫沈易成突然回到了家中，他晒黑了，也瘦了，但眼睛还是闪着灼灼光彩，他笑着看着妻子问道：“怎么样，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