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砖窑
冯春梅跟魏大勇结婚不久就怀孕了。
魏大勇很高兴,冯春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她也不敢说。
等孩子生下来,是个儿子,魏长生两口子还专门来春泉给孩子过满月,塞满月钱。同时来的还有郑弘毅,郑弘毅看着新生的娃,问魏大勇起名了吗,魏大勇说还没起。魏长生说郑弘毅是文化人,让他帮忙起一个,郑弘毅想了想,说:“你们老魏家到现在三代单传,就叫魏传宗吧。”
从那以后,郑弘毅再叫冯春梅到他在南城春晓的办公室去,冯春梅都会随身带个避孕套。
南城春晓大酒店有几个服务员老家是董家峪的,郑弘毅特意交代酒店经理,自己那一层的服务员,一定不要用董家峪来的人。
正好春泉在开糖酒展销会,南城春晓酒店作为指定接待酒店,在展销会期间全员上阵,忙得人仰马翻。原来给郑弘毅打扫卫生的保洁员,不仅要打扫郑弘毅那一层,还得兼顾着其他的房间。
郑弘毅头天在南城春晓住了一晚,去市里开会了,临走说中午还过来休息,告诉客房部尽快派人收拾出来。负责保洁的张阿姨来了大姨妈,疼得走路都得弯着腰,她实在受不了,跟另一个保洁员马姐商量了下,让马姐替她收拾收拾郑弘毅那屋。张阿姨知道,每次郑弘毅过夜,都得弄得一团糟,一两个小时收拾不完,她实在忙不过来了。
马姐是个仔细人,在郑弘毅的床缝里,捡到一个工牌,是冯春梅的。
冯春梅的工牌已经丢了快半个月,她也想不起来丢在哪,还去郑弘毅的房间找过,没找到,就去行政课补了一个。中午,郑弘毅开会回来,把冯春梅喊了过去。冯春梅一进门就看到郑弘毅的办公桌上放着她丢失的工牌。她问郑弘毅怎么找到的,郑弘毅说不知道啊,应该是保洁放在这儿的。冯春梅也没多想,就跟郑弘毅进了卧室。
过了几天,冯春梅回到家,魏大勇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跟她打招呼。冯春梅习惯了,去厨房给魏大勇和孩子做饭。吃饭的时候,魏大勇开了瓶白酒,喝得有点醉。
等打发孩子做完作业,睡了觉,冯春梅也收拾完自己准备睡觉了,魏大勇醉醺醺地把她扑倒。面对魏大勇一嘴的烟酒臭味,冯春梅有点恶心,想拒绝,又想想中午跟老郑的事,只好遂了魏大勇。可是魏大勇喝多了,怎么也搞不定,有点急,骂起来,骂冯春梅是个婊子,骂她不识好歹,骂她不干不净偷男人。
冯春梅怕把孩子惊醒,又怕魏大勇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仔细一想,她觉得不可能,应该是大勇想起了那个香港人,她只好压低了嗓子哄魏大勇:“大勇你喝多了,醒醒,我给你倒杯水!”
“我不要你这个烂货破鞋给我倒水!滚出去!滚!我嫌你脏!”
冯春梅一看大勇开始发酒疯撒泼,知道劝不住了,只好闷头闭眼,等着魏大勇自己退了酒劲。没想到魏大勇越骂越来劲,隔壁屋里孩子哇哇地哭,冯春梅实在捱不住,穿上衣服抱着孩子就出了门,回到酒店开了间员工房,安顿了一夜。
第二天,冯春梅接到警察电话,说魏大勇昨晚在香河新苑跟一个晚回的业主起了冲突,用防暴棍把人家打的胳膊断了,颅骨也裂了,现在被拘了,让她准备点生活用品给魏大勇送去。冯春梅一下就慌了,赶紧给郑弘毅打电话。郑弘毅还在开会,没接。等郑弘毅打回来,问清楚情况,让她不要担心,他去问问。
被打伤的那个人成了植物人,魏大勇因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被判了七年。
冯春梅在探视的时候告诉魏大勇,赔人家的钱是郑弘毅垫的,郑弘毅还托人让监狱的人关照魏大勇,让他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尽早减刑出狱。冯春梅还说,她会等他出来,不会跟他离婚。
魏大勇听到冯春梅说这些,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啥话也没说。
魏大勇坐牢的日子,郑弘毅没少关照冯春梅。冯春梅在郑弘毅的关照下打算攒点钱,等魏大勇出来之后一起做点啥,不再受制于郑弘毅。
冯春梅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一半,郑弘毅出事了。
董家峪的一个建材老板出事,把郑弘毅带了进去。
背靠冯家峪村的那座山,翻过山头,是马家沟村。马家沟村的马姓和冯家峪村的冯姓很久很久以前据说是一家两兄弟,为了躲乱世,分别在山北山南建村,一家还是姓冯,一家去了两点水,姓马。
马家沟的马兴隆是当年帮着郑弘毅修新公路和新乡政府大楼的八个老板之一,人送外号马五爷。马五爷起家的生意是砖窑,马家沟沟深土多,烧砖正合适。在旧社会,这里就是砖窑,给附近几个村镇供砖。再往前捯饬,山南县老县衙门的砖,就是马家沟的砖窑烧的。
刚进新社会那会儿,马家沟附近闹土匪,砖窑老板一家子被土匪绑了去再也没回来。镇压土匪之后,县里派人来砖窑,笼络原来的老师傅,这砖窑成了村集体的大锅饭,还给县政府那个苏联风格的大楼供过砖。后来,马家沟的砖窑熄了火。
时来运转,国家开放了,砖窑被马五爷盘了下来。原来的老师傅到那时候已经老的老,死的死,正好邻县的国营砖厂经营不善要倒闭,马五爷把邻县国营砖厂的老师傅高价挖来,机器买来,出的砖质量好量又大。正赶上全国大搞建设,当年别说全国,单论春泉市,还有山南县,用砖量极大,马五爷的砖根本不愁卖。盖董家峪乡政府一半的砖,是马五爷的砖窑出的。
随着郑弘毅当官当到春泉,马五爷赚钱的路子也到了春泉。马五爷跟董家庄的董三爷控制了春泉市各建筑工地的砖石供应,还跟董三爷一起合股开了新材料公司,让董三爷大学毕业的儿子抓生产,专门生产新的建筑材料。这个董三爷的儿子,也是马五爷的女婿。
马五爷只有一个儿子,是马五爷第二个老婆生的。生小儿子的时候,马五爷的大老婆正在生重病,这个小儿子出生不久,马五爷的大老婆就病死了。马五爷跟第二个老婆扯了证,算是明媒正娶。只是这第二个老婆是马五爷从外地夜总会带来的,除了会花钱,啥也不会。自从她给马五爷生了儿子,趾高气扬起来,马五爷的父母被这个儿媳妇活活气死,马五爷扔给她一套房子,让名下的建材厂每月发给她三千块的零花钱,也不离婚,再也不管她,任她自己折腾。
马五爷的儿子,就这么成长起来。
父子情深,生意还是要交给自己人,何况马五爷就这么一个儿子。
时代进步了,红砖已经慢慢退出城市的建筑市场,只在乡村盖房还用,马五爷的新建材公司由闺女和女婿把着,赚钱赚得与时俱进,马五爷也在春泉市区安了家,以雇保姆的名义,找了个相好的。老家的红砖厂,扔给了二老婆和这个儿子,让他娘俩自己讨生活。
这个儿子叫马宪虎,人送外号虎子哥。
这个虎子哥从小在村里就撵鸡追狗,打老欺小,用句俗话说,砸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事没少干。要不是马五爷几个叔辈兄弟们镇着,虎子哥还真能折腾出几条人命。眼见着靠烧砖赚钱越来越少,马家村里的青壮劳力基本都外出打工了,要么投靠马五爷的新材料公司,要么去其他什么地方上班。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虎子哥人品不咋地,除了几个没人养的孤寡闲汉,没人去他的砖窑干活。
马宪虎接了他爹的砖窑,开始自谋生路,心思好歹正了那么一点,知道要花力气赚钱了。可是,没正到位,他想了个馊主意,四处搜罗智商不咋地的,脑子有问题的,或者年纪比较大家里又没人照顾的人,来他的砖窑打黑工。他也不开工资,每天管顿黑窝头烂面条就咸菜配稀菜汤。谁要是敢偷懒不干活,他就打。
有需求就有供给,还真有人专门给马宪虎搜罗“工人”,这些人都自称中介。其中有一个中介,马宪虎也叫不上他的名,他是自己找上门的,自称“德叔”。
德叔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带着三个“工人”,马宪虎给了他一千五百块钱。往后,德叔陆续给马宪虎送过几次工人。德叔送的这些工人马宪虎都很满意,听话,能干活,不闹事。最后,德叔还给马宪虎送了个老婆来。
马五爷知道马宪虎有了老婆的时候还很惊奇,说这小子不声不响娶老婆还挺有能耐的,就他那个挨千刀的熊色儿能娶上老婆算是祖宗积德。当他听说马宪虎的这个老婆来路不太正的时候,马五爷来了一句:“山那边冯家峪,有几个光棍的老婆是来路正的。”
从那以后,马五爷更不管马宪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