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
刘天转身透过后面的车玻璃还能看见站在原地目视着他们远去的应该称之为大伯的男人，男人的脊背似乎比来时他们见到的又弯了不少，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而已。
车里一直安静，直到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刘天才将头转过来：“爸，妈，能讲讲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在开车的刘父和坐在副驾的刘母对视一眼，片刻后已经调整好情绪的刘父率先开口：“怀英啊，这次让你看见这不太愉快的一幕是干爸干妈的原因，有没有吓到你啊”。
顾怀英连忙摇头：“没有，是我要跟来的，我永远向着干爸干妈”，早在刘父接到电话那刻起，顾怀英便有些担心，按道理来讲，这是刘家的家事，他本不该跟着的，而且还有刘天陪着，但他还是放不下，也许是因为感激让他也能享受来之不易的温馨，也许是因为他叫刘父刘母一声“爸妈”，所以他在餐桌上与刘天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打算后，最终选择厚着脸皮跟来了。
刘父刘母听出了顾怀英话里的意思，兀的一笑，原本车里有些僵硬的气氛缓解了下来：“好小子，既然小天想知道，那就跟你们讲讲，反正这么多年我们也过来了，你们就当听个故事吧”。
刘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一名党员，曾在公安部门任职，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刘爷爷带着家人举家搬到了农村，那时候刘父还没出生，而刘奶奶一直对刘爷爷放弃大好前途成为没有背景的农民这件事耿耿于怀，回村后因为认识几个字便在村里的大队部当妇女主任。刘奶奶本身就是个性格强势的人，在村里获得了一些小权力后便更加以自己为中心，控制欲越来越强，恨不得所有人都被捏在她手里，她说东大家就都不能往西。
当年，刘父刘母因为是自由恋爱，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刘奶奶的认可，刘母又多少是读过几年书的，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追求自由和平等，而这些偏偏是与刘奶奶所要求的相悖，所以刘母就成了一个最大的不可控因素。
刘母在嫁给刘父度过了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后，心中再多不舍刘父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他还要赚钱养老婆，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他打工临走前也曾告诫过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妈和几位喜欢没事找事的姐姐。
那个时候刘父心里还存有很多的侥幸，他感受的到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对妻子不是十分满意，但他们已经结婚了，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她们也不该再为难妻子，可终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也低估了她们的无耻。
趁着刘父外出打工，刘奶奶带着一大家子没少挤兑刘母，刘母年轻时候温柔、腼腆，像一株生活在花盆里的含羞草，略微碰一下都会羞红了脸蛋把自己埋起来。刘母话虽不多，可她心里门清，就算是为了不让丈夫夹在中间难做，她也一而再再而三忍让，可这却让这家人觉得她软弱可欺，愈发得寸进尺。
一直到刘天出生，两方积累的矛盾逐渐恶化。
刚出生的刘天像只小老鼠，又红又小，初为人母的刘母难免有些手足无措，那时候奶粉并不普及，大多数家庭依旧选择传统的母乳进行喂养，刘母自然也不例外。
想要孩子可以吃到醇厚有营养的母乳，母亲日常的饮食习惯尤为重要。那时候家里不富裕，月子里的刘母也不能下床，刘奶奶竟一反常态，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和蔼，一顿不落的连着三天给刘母端来白米饭。
刘母懂得也不多，最开始的时候虽然有点怀疑是不是刘奶奶又暗中使了什么绊子，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毕竟不管怎样孩子都是她的亲孙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总不能连畜生都不如吧，所以后来刘奶奶再端米饭来她也就吃了下去。
直到三天后，刘母的母乳量逐渐减少甚至没有，不满一个月的刘天因为吃不饱饿得直哭，刘母更加慌乱，又着急又心疼，急忙询问刘奶奶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没母乳了，谁知刘奶奶慢悠悠，甚至有些愉悦的回答道，她忘了月子里的人不能吃太干涩的东西，就算吃米饭也是要就着汤水吃，不然很容易拦截母乳甚至是阻塞母乳的产出。
什么忘了，那根本就是借口，刘母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刘奶奶玩了，刘奶奶生养过六个孩子，这种重要的事情怎么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为母则刚，刘母爆发了自嫁进刘家以来与刘奶奶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
这次争吵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让刘父提前选择了分家，他也是被刘奶奶的这一番操作弄得又急又气，没人知道他急急忙忙从东北赶回来后看到自己刚生完孩子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妻子倚着枕头抱着孩子小声抽泣，而床前空无一人，自己的儿子饿的连哭声都几不可闻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痛。
那一瞬间，刘父的心都碎了，他不敢休息，连忙去烧水把带回来的奶粉冲好。奶瓶刚怼到刘天嘴里就听到一下接着一下“咕噜咕噜”的吞咽声，一向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刘父不禁红了眼眶，只见吃饱喝足后的刘天一声不吭，像只小狗似的在刘母怀里又乖乖睡了过去。
刘父拥着受了委屈的妻子低声安慰着，是他的错，是他的侥幸伤害了自己的妻子。一个月前，刘母预产期快到的时候刘父就准备向包工头请假回家陪产，而刘奶奶知道刘父有回来打算的时候极力阻止，还一度劝他一个大男人回来也没用，倒不如多赚点钱让自己妻子过得好一点，她在家里会好好照顾刘母及孩儿。
刘父天真的跟刘母有过一样的想法，就算以前彼此有过矛盾，但那都是在小事上，如今他们家即将诞生一个小生命，再怎么样之前的意见也该放一放，共同迎接新生命的来临， 更何况刘奶奶也曾在电话那头不止一次承诺会好好照顾这母子俩的，如今，就照顾成这个样子，他就是个大傻子，被自己的母亲骗的团团转。
更可气的是刘父这将近一年连续给妻子寄回来的几笔钱大多都被刘奶奶用在了刘景彩和刘景杰身上，而刘母更是一年都没有添置过新的衣物，甚至因为没有分家，就连刘母平常的吃食都被加以限制，就连这次刘母坐月子，刘奶奶还要算计，怪不得不让他回来，还让他多赚点钱，他的好母亲，可真是把两面三刀发挥到了极致。
刘父安顿好刘母和儿子以后便跟刘奶奶提出分家，刘家祖上有规定，男人不到二十五岁不允许分家，所以之前刘父每次提起分家的事都会被刘奶奶以族规挡了回去，因为只要一天不分家，刘父在外地打回来的钱都要经一遍她的手，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刘父怎么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不了了之，这次他哪怕一把火把族规给烧了，一斧头把祖祠给毁了，这家今天也必须得分，是他的那些亲人们不仁在先，怎么着他也要为自己的妻儿讨回一个公道。
起初刘奶奶依旧不愿意，甚至不惜放下自己一直坚持着的体面跟刘父大闹一通，大声咒骂刘父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但刘父态度坚决，且随时都要按捺不住脾气要动手的模样让她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同意，至此，刘父带着妻儿到了村子的另一头落户，刘父刘母与刘奶奶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再后来，刘父所在工地的效益越来越不好，他没有继续熬着，转身回家后准备另谋出路。而家里的刘母本以为分家以后能过个安稳日子，没想到刘奶奶每天有事没事都要经过她家门口，哪怕是绕路也得到刘母面前晃一圈。
当时分家的时候，刘父专门选了村头离刘奶奶住的那间房子最远的地方，就是怕刘母跟刘奶奶抬头不见低头见会想起不开心的事，他自己都没想到就算这样他这母亲也没少弄得人心里发堵，于是两口子一合计，带着不满一周岁的刘天就进了城，一开始虽然很苦，但没人总在自己眼前晃，世界都安静了不少，心情也越来越美丽。
刘父勤奋，刘母持家，日子是越过越好，恰逢a国经济改革，刘父搭了趟改革的末班车赚了投资的第一桶金，后来便用这钱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招聘了不少有能力有才干的员工，也算小有名气。
刘天八岁的时候，刘父事业基本已经步入正轨，刘母再次怀孕，十个月后生下了刘月，一家人过得很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