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祸起龙气

    自打杜月儿进了赵家的门，肚子就没有休息过，一口气四年生了四胎，三儿一女。老大望哥儿三岁，已经可以自己读诗了；老二朔哥儿二岁，看到老大拿本书，就要上来抢，抢过来也不读，就是一顿撕；老三朓哥儿一岁；老四月奴，刚刚满月。

    老赵家彻底摆脱三代单传的隐忧。大功臣当然是十六岁就嫁入赵家的杜月儿。

    二十岁的杜月儿，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不停的生育不但破坏了她的身材，也摧毀了她的身体，勉强生下月奴后，杜月儿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月子里都没有照顾过月奴，当时她可是号称要亲自奶起赵家的后代的。而现在，一阵凉风都能把她吹出病来，哪里还有精力照顾奶娃儿。结婚前编排的肚皮舞，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豪言犹在耳，壮志不存心。生育机器几年来没有得到一点保养，即使有心，也没有那个力了。

    赵刺史也不是个呆鸟，怎么能看不出赵家功臣的隐患，花钱找关系给赵元素谋了个偏远地方的知县，让他撇下老婆孩子一个人上任去了，一干五年，虽是家书不断，却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由于除了搞工作，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赵元素很快干出了名堂，上任前常年排末的永清县被他搞得有声有色，被给了个上佳的考评。皇帝一看，这可是个人才啊，是人才不能埋没了啊，大笔一挥就要给他升官，要给他个蓟州知府当当。

    赵元素五年就熬出一个知府，这可是个轰动消息，一起玩的纨绔们都艳羡不已，可是却让赵家犯了难。

    那是因为皇帝下旨给赵元素升官的第二天，赵家来了个毛遂自荐的道士，道士自称是黄龙真人的再传弟子，自号石虚子。石虚子一派仙风道骨模样，赵家也没有起疑，请石虚子入内喝茶。

    石虚子喝了赵家的茶，收了赵家供奉，对着赵玄良打了个道揖，说：“无量天尊，贫道观施主宅气之上有龙气，安得福耶，岂非祸哉？”

    一下子把老神在在的赵玄良说得呛了一口水，忙不迭地让道士打住，“道长休得信口胡说，赵某忠心为国，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出家人不打诳语，赵施主须知，令郎赵元素应修行十世，消弥这些龙气后，必会为你赵家谋得一分气运，如若不然，如那汪洋里行船，一场风暴就让你赵家灰飞烟灭。”石虚子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述说他的见解。“不如让令郎随我出家，可保你赵家世代荣华——”

    “道长休要危言耸听，赵家世代忠良，岂是宵小之辈！”石虚子还要往下说，被赵玄良打断了。

    “道长请吧！”赵玄良说罢直接下了逐客令。

    宾主不欢而散。

    赵元素回京谢了龙恩，就要去蓟州上任，他这几年在外，杜月儿渐渐养起来了，不再是病怏怏的模样，丰满的体态也有了少妇的柔媚，三个儿子被她教养得彬彬有礼，老大更是出口成章，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子。

    赵元素正志得意满地奔赴蓟州，还未走出二百里，身后传来老爹的急报，要他速速返家。小赵不放心，验了一下真是老爹的亲笔信，就一路快马往家赶。

    到了家门口，赵元素就觉得不对劲了，走时温馨祥和的赵宅，现在一片死寂，满眼凄凉。

    “怎么回事，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赵元素拉着门子问。

    “少郎君还是赶快找郎君去吧！奴不敢说。”门子回答。

    入内见了满脸悲伤的老爹，赵元素匆匆行了礼就急切的问：“父亲大人究竟何事？如此惊慌的召儿子回来？”

    “我儿你要挺住啊！”赵玄良老泪就下来了。

    “你要急死儿子嘛？究竟何事？”

    “望哥儿没了！”

    “什么没了？什么意思？”感觉不妙的赵元素一阵晕眩。

    “望哥儿死了。唉，造孽啊！我赵家安分守己，竟遭此大祸！”赵玄良一下子就捶胸顿足起来，望哥儿可是他赵玄良的心头肉，他赵玄良如今心都碎了。

    赵元素稳住心神，也顾不得多安慰父亲了，急忙冲后院找杜月儿去了。

    杜月儿见到赵元素，心力憔悴之下，跌坐在他身前，还一个劲儿的向赵元素请罪：“都是妾身不好，没有照顾好望哥儿，大郎要怪就怪妾身吧！”赵元素看杜月儿那光景，哪里还敢再怪罪她的意思，不怪罪她，也已经内疚地不行了，一身皮囊都是在强撑着。

    “娘子休要自责了，望哥儿究竟怎么了？”

    杜月儿这才一五一十地说了前因，原来赵元素出门第三天，一大早风和日丽，望哥儿早早地起床，洗漱完毕打了一套拳，就去找赵家请的老师请教早课，谁知好好的走到院中，竟晴空出了一道霹雳，直接将望哥儿打翻在地，下人跑来禀报时，望哥已经没有了生息，周身都检查了，也没有找到什么伤痕。望哥儿虽没有了生息，却一直如同睡着了一样，体温还在，身体柔软，就是没了呼吸和心跳。

    这时候门子又来报，上次那位不请自来的道士，又在门口叫嚷。

    赵元素忍着悲痛请了那石虚子入内，宾主落座，奉了茶。

    “赵施主，前些日子贫道曾与令尊有言，赵施主应修行十世，消弥一些业障，不然恐对贵宅不利，虽然赵施主刚刚痛失爱子，贫道不应雪上加霜，但子孙自有来处，也自有去处。你若跟随贫道修行，或许与令郎还有再见的那一天。如何？”石虚子开门见山，直说来意。

    “妖道，花言巧语，谁知是不是你在背后搞的鬼！”听说前些日子那鬼话连篇的道士又来了，赵玄良可忍不住，拿着一根棍子就来驱赶。

    道士还想再说，赵玄良完全不听道士的解释，举着棍子将道士逐出门外。道士无奈，看了看赵宅上空，飘然而去。

    赵元素在家休养了三个月，再度启程蓟州赴任，仍然是刚刚走出二百里，身后传来急报，要他速速返家。

    “朔哥儿没了！”快马报信的人说。“我望哥儿一样，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像是睡着了一样。”

    要不是赵元素紧紧抓住马鞍，他几乎从马上掉下去。

    赶回到家的赵元素，见到了赵玄良的最后一面，弥留之际的赵玄良痛悔没有听从石虚子道长的劝告，让他赵玄良痛两个爱孙，如今才五十多岁赵玄良仿佛八十多岁的老人。见赵元素赶回来，赵玄良回光反照般地强撑起身子，一字一句地对赵元素交待：“我儿，咱家三代单传了，照顾好朓哥儿，别做官了，找到那石虚子道长，跟他修行吧！”

    赵元素跪在老爹的床前，含泪答应了他的要求，“孩儿一定去找到石虚子道长，一定会想办法救回望哥儿和朔哥儿！”

    四个月内，老赵家接连去了四口人，赵玄良的发妻紧随赵玄良而去，一时间赵府愁云密布，因接连痛失爱子倍受打击，一直病怏怏的杜月儿在公婆离去后，勇敢地挑起了赵家大梁，在赵元素辞官以后，将赵家打理得上下同心，夫妻二人更多些亲昵的沟通。

    晚上夫妻躺在牙床上，杜月儿依偎着赵元素，“阿爷去前交待，咱家宅上有龙气，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龙气，害了咱家儿郎的性命，大郎，早晚妾身要给咱赵家生个龙子出来，这辈子不行，下辈子妾身还找你。”杜月儿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估计这辈子也难走出来了。

    “娘子，你才是咱赵家的宝贝，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为夫我不日就出发去寻那道长，想这破解之法，救回望哥儿和朔哥儿。”

    夫妻商定，赵宅开始遣散下人，只留下几个必要的和老弱不能养活自己的，其余全都遣散了。杜月儿要赵元素纳了香儿做小妾，能多给赵家留下些香火，也被赵元素坚决地拒绝了。

    赵元素出门寻找石虚子道长，两年内一无所获。放心不下家中妻儿，回转时碰到一个自称法庆的和尚，法庆和尚大腹便便，双耳垂肩，见人便眯眯笑，非常讨人喜欢。法庆和尚自称有法术吸取赵宅龙气，并能救回赵元素的两个儿子，只要赵元素皈依在他门下，跟着他修行二十年。赵元素有些心动，但也没有当场答应，表示要回家与夫人商议一下。

    不满三十岁的杜月儿这几年历经沧桑，从幸福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在尘埃，生活给她带来了磨难，却坚定了她向往美好生活的意志，好不赞成郎君去做和尚，那肯定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渐渐地，单纯找到石虚子成了赵元素的执念，他答应了父亲一定要找到石虚子，至于为什么要找到石虚子，找到石虚子后要做什么，显得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又十年过去了，石虚子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赵元素再也没有听到过石虚子的名字。好在赵元素也有了一些奇遇，在他一个一个道观寻找石虚子的过程中，他渐渐地踅摸到了一些修道的法门，道行和法术也在随着他的远途跋涉而不断提高。

    赵朓被杜月儿教育的很好，比乃父当年更胜一筹，二十一岁的他，已经开始做县令了。

    为了寻找石虚子，赵元素错过小儿子的成长，错过了他成婚成家，错过他生子升官，仿佛在孩子的成长中，父亲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知道他的存在，但很少在眼前出现过。月奴也早已出嫁，有乃母当年风范，五年内生了四个娃，两男两女，也算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曾经的纨绔子弟，在追寻石虚子的路上，见到了很多人间惨状，很多人比他家惨多了，妻离子散都是小事，灭门绝户都时常发生。他那颗冷冰冰的心渐渐有些松动，碰到力所能及的时候，赵元素开始尽力帮助困顿之人，由于他不为名利，只求心安，所过之处竟赚了不少的香火，多少渡过苦厄的人们都会在早晚为他祈祷，祈祷上苍保佑赵元素早成大道。

    再十年过去了。

    曾经的风华正茂，变得两鬓风霜。

    当赵元素再一次回到家时，杜月儿就在他怀里静静地睡着了，就这么一睡，再也没有睁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夫君没能找回两个儿子，她心里有些遗憾，更有对造成她家宅不宁的龙气满腹怨念，但她依然面带微笑地睡着了。

    赵元素本应坚固的道心，第一次有了松动。

    完全击溃赵元素道心的事，最终还是赵宅上空盘居的龙气，他那一直做县令的小儿子赵朓，最终还是被皇帝认为是个人才，像他父亲当年一样被任命为知府，赵朓的知府刚上任，被赵朓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又莫名其妙地死了，赵家再次变为单传。

    新仇旧恨、执念、怨念彻底吞噬赵元素的道心，将他内心的清明全都遮蔽。子孙两代的不幸遭遇，全都被赵元素算在了那龙气之上，他决心不再逃避，要和龙气正面对决。

    赵元素从此离了赵家，再也没有踏入赵宅一步，他发誓不除龙气，他赵元素死不冥目，所以当法庆和尚再次找到他时，二人一拍即合。那法庆和尚原来是弥勒教的教主，赵元素摇身一变成了弥勒教的大护法，法庆和尚十分欣赏赵元素的才华，将自己的衣钵尽传于赵元素。

    入了弥勒教的赵元素，像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修为突飞猛进，一身道法惊世骇俗，犹其是拿手的‘惊神三斩’飞刀，无往不利，一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被法庆和尚默认为他之后的教主不二人选。赵元素也真给法庆和尚长脸，自赵元素入了教，弥勒教不断发展壮大，经过十几年发展弥勒教一时名声大震，几乎有超过佛道的趋势。赵元素终于找到法门收敛起了赵宅上的龙气，但他没有停止下来，在他收了盐贩子王仙芝和黄巢做徒弟后，整个长安上空的龙气成了他下一个目标。

    四十年了，赵元素终于要报复那让他妻离子散的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