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不死之心
四月十六日，宜嫁娶。
赵剌史家独子大婚，满城官宦来贺。
兴道坊内宾客云集。
粉头玉面的赵元素骑着高头大马，趁着夜色将杜月儿迎回了家门。
迎亲的队伍便须随着新娘的莲步一路转移接铺，一群青衣奴婢如同接力一般转接拼铺起一条锦绣之路，赵府钟鸣鼎食之家的豪奢和气派显露无疑。
跨过火盆，新婚夫妇除去身上晦气，福气会从天降； 新郎新娘共跨马鞍，可保一世平安; 跨过米袋，新郎和新娘日后生活丰衣足食;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新娘被送入了洞房。
新郎由于吹过了牛逼，和纨绔们一人一碗地拼酒，长安的纨绔们闹起事来从来不嫌大，说了要让赵元素三天不能人事，少一刻都不行。新婚三日无大小，你赵元素敢不喝酒，纨绔们敢把酒泼在你婚床上，不信你赵元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入洞房行好事。
赵元素终究为他吹过的牛逼买了单，赵玄良亲自出面为赵元素求情，人事不醒的赵元素才被抬入了洞房。
枯坐半夜的杜月儿还满心期待和夫君一起喝合卺酒，喝了合卺酒，再将自己优美的舞姿和完美的胴体一并交给夫君，从此夫妻音韵调和，举案齐眉。
看着婚床上酒气醺天的赵元素，四仰八叉地躺着，大红喜被也被他压在身下，腰如细栁的杜月儿一时犯了难，她贴身丫鬟一起也抬不动赵元素，别说合卺酒了，所有对洞房花烛夜的幻想在事实面前通通破灭，杜月儿的浪漫情思如雨打浮萍，如高空崩石。
坐在床边枯等的杜月儿，左右不见赵元素酒醒，便打发贴身丫鬟去外间休息，她也和衣坐在床头，时刻准备赵元素醒来，喂他醒酒的汤茶。红烛摇曳，仿佛也在替杜月儿表示不值。但大家闺秀杜月儿充分展示了她杜门的优良家风，戴着凤冠，粉面含春，心里气急却不露神色。嫁给赵元素，进了赵家门，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三更。
撕心裂肺的焦渴感，让赵元素挣扎着起来找水喝，酒精的麻醉使他失去控制，刚从床边探出头，就支撑不住，一头朝床下栽去。赵元素的动静惊了床头安坐的杜月儿，在赵元素刚要栽下床头时，被杜月儿飞身一把抱在怀里，拉回到床上，两个人滚在一起。
杜月儿粉颈在侧，加上少女幽幽体香，更让醉酒的赵元素意乱神迷。但体内的焦渴感更使他兽性大发，雪崩时跌落墓室后每天吃生肉喝鲜血的冲动再次冲破潜意识，听着耳边杜月儿砰砰的心跳，感受到了她粉颈下沽沽而过的鲜血，那无比鲜美的滋味，在滋滋地钻入自己的心肝。原始的兽性再也不受控制，赵元素张口咬开了杜月儿颈下的血管，大口大口地吞食着杜月儿颈上迸射出来的鲜血，无比解渴。
正期待夫君的温存体贴，幻想着夫君替自己解下凤冠，再轻解罗裳，温柔地对自己说些情话，抚慰自己焦急的心，再将自己从少女变成少妇的杜月儿，怎么也想不到，夫君凑向自己粉颈的嘴，不是亲吻她，而是狠狠地咬了她的脖子，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夫君的小情调、小癖好，保持着少女的矜持，直到赵元素咬开血管，她再也吃不住疼，惊叫一声，乍变之下气急攻心昏死过去。
杜月儿的惊叫吵醒了外间侍候的丫鬟香儿，香儿也本以为是她们夫妻调情之事，没怎么上心，只要主子夫妇不吩咐，她是不会主动到床边观摩的，小娘子准备了那么久，今天一定要尽兴才是。
一定要主子尽兴的丫鬟，失去了救主的最佳时间。
在墓室里喝过半个多月鲜血的赵元素，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激射进口内的鲜血如琼玉液，既满足了口渴之感，又满足了不知什么时候迸发的贪婪兽性。可怜的杜月儿，还没有来得及和她的心上人说上一句体己话，为了取悦于夫君勤加练习半年，半露肚皮的舞蹈，她搜肠刮肚写的闺房情诗，她绵软可人的细柳小腰，再也没有机会给也心爱的夫君展示，一代倾城才女，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她希望的少妇，就此香消玉殒，命丧洞房花烛夜。
喝足了鲜血的赵元素，打了个饱嗝，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看着身边的女子，自己刚娶回家的杜月儿已经因为过度失血，脸色变得煞白，那扭曲的表情，仿佛述说着她死前内心的恐惧，凤冠染了血，再也没有戴在杜月儿头上时那般威仪。
赵元素回手给自己两嘴巴子，疼，那不是在做梦，看着毫无生机的女子，明白自己吸干了夫人的血，让她送了命。
“求求各路神仙，救我家娘子一命。”
“求求各路神仙，救我家娘子一命，我赵元素愿以身家相抵。”
“求求各路神仙，救我家娘子一命，我赵元素愿以自己性命相抵。”
“求求各路神仙，救我家娘子一命，我赵元素答应任何条件。”
“求求各路神仙，救我家娘子一命，我赵元素先奉上我的心。”赵元素拿起挑灯花的尖刺，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心脏部位，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汗出如浆。
虽然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赵元素也没有忘记祈祷：“请各路神仙纳了赵元素的诚心供奉，救我家娘子一命。”
赵元素感觉弥留之际，一条雪狐闪进他的洞房，转身化为一个窈窕女子，那女子神情似有气愤。
只听那女子说：“玉奴诚心救你性命，却未料你如此不济，反而让你害了别人性命，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救你这蠢人。你们这些人啊，口口声声自标君子，行起事来个个却禽兽不如。”
自称玉奴的狐女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先将赵元素心口的尖刺拔出，又从口里吐出一片生肉，如果仔细看，那竟是一瓣心尖。玉奴将吐出的心尖分成两半，一半堵住赵元素的心头创伤，一半堵住杜月儿的颈上伤口，只见两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弥合，转眼完好如初。
“救你家娘子不难，你只要答应我几个条件。”玉奴对赵元素说。
赵元素听杜月儿有救，连忙以头抢地，给玉奴磕了几个头，边磕头边说：“请仙子娘娘救我家娘子吧，我什么都答应！”由于磕头太过用力，赵元素的额头鲜血直流，流经眉毛再到眼角流下，十分渗人。
玉奴不嗔也不喜，对赵元素说：“你先别急着答应，先听听我的条件！”
赵元素接口说：”仙子娘娘什么条件，不妨先说吧，我娘子她——“
赵元素还没有说完，就被玉奴打断了。
”首先，你吸了她的血，就有你一半的血，救你娘子，你可愿意？“玉奴说了一个条件。
”愿意！仙子娘娘快快动手吧！“
”你今生只能独宠她一人，不得再寻花问柳，也不能再纳妾，你可愿意？“玉奴又说了一个条件。
”我愿意！我赵元素今生独宠杜月儿一人，如违此誓，就叫我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如违此誓，你赵元素也别不得好死了，就不能人事就行了。愿不愿意？“
赵元素再磕了一个头，马上回答：”我愿意！我赵元素今生独宠杜月儿一人，如违此誓，就叫我一辈子做太监！仙子娘娘你快快救我娘子吧！“
”爽快！“玉奴对赵元素的回答看起来比较满意，接着对他说：”只是要救你娘子，你赵元素还得再发一誓，你要做个十世好人，不得行恶！“
”我愿意！我赵元素在此起誓，从今以后不做恶行，十世之内做个好人！如违此誓，轮入畜生道。仙子娘娘，可以救我娘子了吧？”
玉奴再次郑重地对赵元素说：“赵元素，记住你今日的话，你若违背誓言，不但你本人要得报应，你家娘子也难逃厄运！你可明白？”话语里有几分教训的语气。
“赵某谨记在心，请仙子娘娘速救我家娘子吧！”赵元素已经急不可奈了。
玉奴教训了赵元素，也不再多废话，便对赵元素说：“你和你家娘子面对面躺下吧，你抱紧她！”
赵元素依言侧卧床上，将杜月儿面对面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到她的体温在变凉。
玉奴嘴里念念有词，一声轻“敕”，赵元素感觉自己胸口心脏部位一阵刺痛。
原先玉奴为救赵元素吐出的那半瓣心尖，竟从赵元素心口刺出，形状就像一个皮管，慢慢地向杜月儿心脏部位生长，那粉红的血肉越来越长，就像一条蠕动的蚯蚓，与此同时，杜月儿心口也同样长出一条皮管，像蚯蚓一样慢慢蠕动向赵元素心口，不到半炷香，两条不断生长的皮管连接在一起，肉眼可见地，赵元素的心头血，慢慢地流向了杜月儿心头。那洒落在凤冠和喜被上的血迹，如同被蒸发了一般，一起隐入杜月儿体内。
紧接一声轻’敕‘，杜月儿停止的心脏开始跳动，已经微弱的体温开始上升，渐渐有了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十几息后变得平稳，挺拔的鼻尖开始有细微的汗珠，煞白的脸逐渐有了红润。
一直到了四更鼓，堂上的红烛燃尽，灯花爆了一下，屋内瞬间变得黑暗，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洞房里再无任何声音。
没有人知道玉奴什么时候进来的，同样也没有人知道玉奴什么时候退出的洞房，她如同一阵清风，来去无影。
日上三杆也不见新人起床，等着新妇敬茶的赵玄良打断老夫人的抱怨，儿子为了赵家有后，也算是辛勤耕耘贡献很大，老婆子不应该再挑三拣四。转头吩咐厨房多备补身子的汤饭，随时准备少郎君进膳。
赵元素和杜月儿一觉醒来时，两人下身赤祼纠缠在一起，杜月儿忍着不适喊来丫鬟香儿打扫战场，一张粉面通红，却怎么也想不起两人昨夜是怎么一回事，只隐隐记得赵元素在她耳边说了好多的情话，让她初受创的身心十分慰贴。
香儿看到赵元素却吓得惊叫起来。
一夜之间，赵元素双眼塌陷，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人怀疑他昨天钻进了烟道，玉面小郎君成了一个黄皮病痨鬼。
“少郎君为了赵家有后，这是要拼命嘛！”
“少郎君以前可不是没有经验呐，你问问燕儿就知道了。”
“这少主母真是利害！”
“少主母不会是狐狸精吧，听说狐狸精一夜就能把人榨干呢！”
“你家才狐狸精呢，你全家都是狐狸精！”听到闲话的香儿宁可翻脸也要维护小娘子的清誉，虽然她心里也有些疑惑，出嫁前老爷想要让她先来替小娘子试婚，最后还是被小娘子叫住的呢。
赵家内宅的风言风语很快就平息了。
不是大家探明了真相；
也不是少主母自证了清白；
更不是少郎君又变得龙精虎猛；
而是老赵刺史发了狠，只要是听说谁传风言风语的，第二天保准不见了人，赵刺史处理下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这才叫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谁知少郎君结了婚就变得菩萨心肠，说服老赵改了家规，男的去采石矿，女的进勾栏，几天少了十几人，赵家门风为之一紧，再没有闲言碎语。
结婚不到两个月，杜月儿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喜得老赵进祖庙里烧香时手都是抖的，让祖宗们保佑赵家世代昌盛，老赵从祖庙里出来时，连胡子都是直的。
闪过年，杜月儿为赵家诞下一子，小名望哥儿，小家伙刚出生时就有一头茂密的黑发，刚满月就会自己翻身，三个月就能自己坐直身子了，引得赵家人不住地称奇。
“大娘子肯定是仙子下凡了，生的娃娃都这么利害！”下人们开始有些议论，他们完全忘了当时也是他们中，有人指责大娘子是狐狸精再世的。
更神的是，这杜月儿刚出月子不久，又怀上了。
不知道是他老赵家种子强，还是老杜家女儿的地力肥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