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我其实很弱鸡
看着退了烧的戴全，吕迟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湿衣。
吕迟脱下外衣，擦干了身上的水渍，眼看天色渐亮，趁着天气刚下过雨的凉快劲儿休息一下，随身的干粮淋了雨，索性分了给几个小乞儿，自己又依着墙恢复体力。
风也停了，雨也歇了，火熄了，黎明前一切都静静悄悄。不知不觉吕迟就睡着了。
周围的一切连同这雨后的空气都进入梦中。
土地庙四周变得一片空白，没有太阳，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和树林。
一个和尚从南边蹒跚来到吕迟身边，朝着吕迟双手合十。
吕迟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戴全戴义几兄弟就在旁边沉睡。
”阿弥陀佛！贫僧衡岳，吕施主有礼了！“
”大师找小子何事？“
”施主与我佛有缘！“
”大师从哪里来？“
”贫僧从来处来！“
”大师到哪里去？“
”贫僧到去处去！“
”哪里的臭和尚，你找俺什么事儿吧，直接说吧，别废话！婆婆妈妈啰里吧嗦唧唧歪歪！俺什么时候又和你佛有缘了？你佛长什么样俺都不知道，怎么会有缘，没事别烦我，正休息呢！“吕迟终于受不了和尚，下了逐客令。
”闻听施主玲珑心窍，今日一见果真心思灵巧，智慧超群！“和尚不为所动。
和尚的恭维把吕迟斗笑了，哈哈一笑道：”现在和尚也会违心奉迎了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和尚你是奸呢还是盗？“
”施主说笑了，你与我佛有缘，我本在长江边等你，你不来见我，我只好来见你。“
”你说的什么俺都听不懂，说人话！“吕迟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前的大和尚这么不奈烦，他以前与人为善，从不会一下子拒人千里，今天见了老和尚打了几句机锋，就像吃了火药一样。
那和尚依旧不怒不喜地说：”施主与我佛有缘，今天贫僧来送一份善缘给施主。“
”我就说吧，无事献殷勤！“吕迟撇了撇嘴，讥笑地对和尚说，只是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眼前乱象频生。
只见吕迟眼前蓦然出现吕德海一家被契丹人杀后，尸体排成一排的模样，接着吕家庄被大火吞噬，他看到契丹人趋赶着大群的汉人南下，很多人渡过黄江时落水而死，被滚滚的黄河水吞噬，他看到吊死在阳夏城外的父母、小妹和吕小明，他看到了烽烟四起，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不，这不是真的！“吕迟看到父母小妹时已经泪如雨下，浑身颤抖。
”施主是应劫之人。“大和尚趁机要向吕迟要说明前因后果。
却引来吕迟的暴怒，”哪来的什么劫，和尚道士没一人好人，就只懂得骗人。“
”施主可以不信，在贫僧见你之前，这里有一句谶语——此木青，双口生，聚龙兴。施主以为如何？“大和尚好像早就料到吕迟的反应一样，依旧是不动如山模样。
吕迟无语，这老和尚为了骗自己，连谶语都出来了。
”贫僧见了施主之后， 又有一句谶语——救一人，泽苍生。“大和尚语速稳定。
吕迟已经懒得说话了，都是和尚自说自话，随他怎么说就是了。
”我佛慈悲，贫僧今日助你，他日我佛门还需借施主善举。“大和尚最终向吕迟说明了来意，今日来给吕迟送好处，他是必是有求于吕迟之处。
”老和尚你早点这么说不就结了么？什么与俺有缘，你就明说有事有求与我不说行了吗？绕来绕去，切！“吕迟好似听出一些眉目，这老和尚遇到事儿了。
”善哉！善哉！“
”拉倒吧，老和尚，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很弱鸡！“吕迟实话实说了，你找别人吧，我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施主是什么鸡？“老和尚不明所以。
”就是我没有什么文治武功，想帮你也帮不了什么忙，你洗洗睡吧，赶紧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烦我！“
”施主的掌心雷很是利害，怎么说会弱？莫要妄自菲薄。“老和尚仍然非常肯定。
吕迟直呆住了，他好像听到自己汗水钻出皮肤的声音。这个老和尚是人是妖，他怎么知道我有掌心雷，他难道在吕家庄看到我了，也太巧了吧。
”老和尚净瞎说，我哪有什么掌心雷，掌心雷是什么？“吕迟装起傻来。
”善哉！善哉！出家不打诳语，相信施主是贫僧要找的人，今日一别，再难相见，施主莫再推辞，此物赠与你罢！“
说着老和尚凌空一掌拍向吕迟天灵盖，吕迟躲闪不及，只有心里默念臭和尚暗算人不得好死，头顶传来一丝暖流，从后脑跑到后背再跑到腰眼消失不见了。
不好，这老不死的和尚给我下蛊了。
老和尚拍了吕迟一掌后，刚才深邃的眼光变得混沌，脸色由红润转黄再变得灰暗，皮肤没了光泽还多了很多褶皱，身体明显佝偻起来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时，一只黄鹤从西边飞来，看似很慢，却眨眼到了面前，老和尚双手合十，坐在黄鹤上，不见黄鹤扇动翅膀，只见连人带鹤慢慢消逝，好像谁也没来过。
今天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确实很诡异。
吕迟静了静心神，睁开了双眼。
呼，原来是一场梦而已。
”恩公，你终于醒来了！“戴义见吕迟睁开了眼，欣喜道。
吕迟想伸开双手，左手碰到了墙壁，这才定睛环视左右，发现自己被摆放在土地庙的供案上，头西脚东的躺在土地公塑像前面，好像一只巨大的供品烤猪。
戴义刚要上来扶吕迟，只见吕迟曲身一下就翻身下了供案，双手扩胸，精神饱满。”睡了一觉，舒服多了，戴义我怎么睡到供案上去了？“
”恩公，你都睡了三天了，吓死俺们了，请来的郎中说你淋了雨，得了利害的伤寒。没有办法，恩公浑身发烫，只能靠你自己硬抗，郎中要让你平躺下来，你看看，没有别的位置能平躺了，土地公知道也不会怪罪恩公的。“戴义简要说了大概情况。
戴全也上来寒暄，看样子他恢复的不错。
”恩公为了救俺戴全，差点丢了性命，幸亏老天有眼，让恩公脱离大难，以后戴全的命就是恩公的！“说着戴全又给跪下了，情真意切。
”赶快起来吧，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我们从今以后谁也不欠谁什么，都说了别什么恩公恩公的了，多难听啊，难道你听不懂人话，滚起来！“
听的戴全破涕为笑，一骨碌站了起来。
稍事休息，吕迟一行五人朝陈留方向出发。
戴全、戴义、许二虎、常林誓死要跟着吕迟。吕迟告诉他们跟着我会饿肚子的，四人表示饿肚子也会跟着吕迟。
这让吕迟有些犯难，两手空空，养活自己容易，养活五人有点难，吕迟边走边想办法，一只手摸进褡裢里，却意外地掏出一只手掌大的紫金钵，金钵里有几颗散碎银子，一尊纯金的金刚，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梦里的那个和尚，确认自己做的不是简单的一个梦。
途经葛岗，找一处酒楼掏出二块碎银，要请几个人好好吃了一顿，虽然说了会饿肚子，但手上不是还有钱嘛。
伙计开始看吕迟几个衣衫不整的进来，十分地不顺眼，就没有什么好情绪的上来打招呼，眼看吕迟掏出了银子，笑脸很自然地又重新挂出来了。伙计招呼吕迟几位选了个上佳的位置，吕迟最大才十五岁，戴全十三，戴义十一，许二虎和常林十岁，都不喝酒直接上菜，五个人手抓巴拿地海吃一通，几声饱嗝连隔壁都惊呼利害，这是碰到饿死鬼出来了吧。
吕迟左手隔一个桌子上，半只烤羊，一只烤鸡，一坛酒。食客是个富家翁，头戴软角幞头，身着窄袖圆领袍，腰系黑色革带，足穿黑色长靴靴子。一手抓着羊排，一手端酒盏，浅饮慢尝，甚是优闲。
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文气公子哥，手材不高，偏瘦，右手持折扇一边拍打着左手，一边走过吃烤羊的老者，在走过去瞬间啪地一声打开折扇，姿态极是潇洒。
“潇洒哥来啦！”附近相识的人与他打起了招呼，被喊为潇洒哥的公子哥与人不停地回应着。
但恰恰是潇洒文气公子哥的响动，引起了戴全戴义哥几个的注意，潇洒公子哥多余的动作被戴全几兄弟全看在眼里，吃饱喝足正打嗝的戴全正需要活动一下消消食，一个眼神，戴全戴义在前，许二虎常林在后，堵住了潇洒哥的去路。
那吃羊老者对潇洒哥的来去视若不见，照样吃自己的羊，喝自己的酒。
吕迟走到老者当面，拱手一礼：”老丈请了，小子无礼，冒昧地问一下，可有东西遗失？“
老者稳如泰山，本不欲搭理吕迟，但看吕迟年龄虽幼却也一派温文尔雅，气象不凡，就起身擦了擦手还了个礼，检查自己随身物品，发现丢了银钱。
这时被围住进退不得的潇洒哥已经面红若紫，急不可奈，刚要趁机逃跑，被许二虎一只手举了起来，一时手脚慌乱，看起来很是滑稽。
吕迟挥了一挥手，戴全就从潇洒哥身上搜出几个钱袋，老者捡出自己的钱袋，这才双手搭手一礼，谢过吕迟几位。
酒楼掌柜亲自拈了两坛好酒，来到吕迟众人前，话里话外好似说合。听那意思酒楼掌柜搞不好与潇洒哥有什么私下勾兑，吕迟本来也不想多事，也不与潇洒哥纠缠，示意许二虎放过潇洒哥。潇洒哥朝吕迟拱手一礼，灰头土脸地飞出酒楼，这苦心经营的人设算是完了，偷鸡不成还赔了几个钱袋。
“平日看起来文文气气的，怎么是个惯偷！”
“幸亏被发现的早，我那七舅老爷家隔壁三婶的远房侄女说是要和这小子定亲，这得赶快告诉她去！”
前面还与潇洒哥热情地打招呼的食客们开始议论纷纷。吕迟没有管这些，盯着被偷的老者看了一会儿。
”老丈最近可曾出现头痛、头晕、耳鸣、心悸、眼花、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手脚麻木、疲乏无力、易烦躁、皮肤瘙痒？“吕迟好像犯职业医生的毛病，对着老者拱手道。
老者一怔，有点失态，道：”小郎君怎知老朽的毛病？“
吕迟微笑道：“小子初懂医术，无意冒犯老人家，还请多原谅则个。”
“果然英雄出少年，不知师承何处？”
“家师乃一云游高僧，自号衡岳上人。”吕迟把梦里的那位直接说了出来。
“噢，原来是龙兴寺齐己大师的高徒啊，幸会幸会！”
啊，还真有这么个老和尚嘛，还这么有名。
“不敢不敢，小子不及家师万一。”
“既然是大师的高徒，到了我这里，怎么能不招待几日，小哥请了，请到陶家庄盘桓几日。”那老者突然来了兴致。
原来老者姓陶名休，早年营商到江陵，住在江陵龙兴寺，与衡岳上人算是老熟人了。既然吕迟自认是故交之徒，哪有不款待之理，陶休便将吕迟几个请回家中。吕迟倒也不含糊，认真地给陶休把了脉，让陶休准备纸墨，刷刷一会儿就写了一个药方，三七、天麻、丹参、山楂、石斛几味中药互相配伍，活血化瘀、祛风降压、补气降脂、益胃、生津、降血糖，正对陶休当前三高病症。
陶休留了吕迟七天，说是要吕迟等陶休出门在外的儿子几天，陶休要介绍儿子陶大靖与他认识。喝了七天吕迟开的药，按照吕迟要求合理饮食，坚持清淡饮食不喝酒，药效明显。
虽是故交之后，不过据陶休所知，衡岳上人不善医术才是，果然名僧不是浪得虚名，刚收不久的弟子都这么利害。
陶休本是半信半疑，见药到病除，大喜之下，要赠吕迟几位每人纹银五十两，吕迟几番推托不掉，只得收下。听说吕迟要去开封府，便手书一封信交于吕迟，说是开封城里有一人名叫梁宽，为人四海，任侠仗义，是陶休多年的朋友，有事可持书信到他府上。
又在陶府盘桓两日，嘱咐陶休按时吃药，吕迟便告辞。
陶休要摆车架送吕迟几人，被吕迟一并婉拒。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日便过了陈留，到达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