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章 新篇章
佐藤真寻被女人甩了。
下午五点，在很多人吵闹过头的veloce。真寻一副失魂落魄的无防备模样。
“我们才刚认识不久——”
“不过和佐藤同学在一起很开心……”
“所以今后也要当好朋友，好吗？”
遭到对方连续三次攻击，真寻仍然沉默低头。
右手无意识地握着吸管的袋子。
吸管袋子无助随着空调的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真寻弯腰驼背，将充满浓厚烟味的空气吸入肺里。
坐在空有其名的禁烟区，真寻对面的人是可儿那奈子。
双耳的耳环闪闪发光，鲜艳珊瑚粉红的嘴唇稍微噘起，用吸管喝了一口冰红茶，睁着大眼睛，仿佛在观察刚被甩的真寻脸上表情。
她似乎是在等待真寻开口。
奈子挺直背部，将原本拿在手里的玻璃杯摆到小托盘上。
但是真寻依然沉默。
就连可儿那奈子也尴尬地往下看。
两人毫无动静地过了几分钟，一直低头看着对方的手边。
（我忍不住从真寻背后介入尴尬的沉默，插嘴说声：「哎呀呀，给我等一下！」）
（经过刚才的攻击，这家伙的精神还没反应过来！只要稍有状态，他的脑袋就会陷入混乱，完全看不见眼前的世界！这也是因为这家伙刚才跑回静冈老家，在那里看见某个东西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只是无论我多么大声开口，都不会有人听见。）
（正因为我了解这点，才会沉默地坐在真寻斜后方的座位。）
（没错，无论谁也听不见我的声音。谁也看不见我的样子。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因为我已经死了。）
（简单说来，我现在是幽灵。）
（身为没有肉体的游魂，我只能像这样一直在真寻身边飘荡。）
（……毕竟活着的人一定不相信。我自己还活着时也不相信幽灵的存在。事情发生到我身上，我才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这一面。）
（我现在仍不确定飞碟是否存在，不确定姆大陆是否存在，不确定土龙与尼斯湖水怪是否存在，不确定超能力是否存在。只能确定幽灵确实存在。）
（还在世时的我是佐藤真寻。我是佐藤真寻，打从离开娘胎这十八年里，一直是以佐藤真寻的身份活着。）
（十八岁的春天，我从桥上跌落河里，当时只有「我」这个内在脱离肉体，原本是佐藤真寻的我成了没有生命的灵魂。）
（另一方面，失去灵魂、只剩下肉体的真寻变成「失去记忆男」活下去，平安成为大学生，甚至还被女孩子甩了。这些事情我们都有经验。）
（现在活着的佐藤真寻穿着牛仔裤的臀部坐在狭窄的椅子上，弯腰驼背茫然嘟嘴，视线一片迷蒙，鼻子呼吸充满烟味的空气，然后沉默地小口喝下冰拿铁。）
（他的心里想必正在狂风暴雨——）
（我从斜后方伸出手搭在真寻的肩上拍拍他，总之先冷静下来。我的手中确实感觉到活着的身体，但是真寻感觉不到，他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只是不断眨动眼睛。）
（或许连他也没发现自己正咬紧牙根，这举动让左下的智齿流血并且隐隐作痛。）
（真寻心中吹起狂风暴雨的原因，我也完全能够理解。如果可以，我想助他一臂之力。我既知道真寻想知道的事，也愿意回答他，可是无论我如何费尽唇舌，真寻也不可能听见我的声音。我什么也不能做。）
（搞乱真寻的犯人是莉莎——不，不能这么说。不是其他人，就是我。）
几个小时前临时决定回家一趟的真寻，在静冈老家看到的东西……就是发生意外醒来之后，一直尘封的高中毕业纪念册，以及夹在里面的几张照片。
（是我生前的纪录，也就是真寻不知道的过去，扰乱了现在的真寻的心。）
（然后到了现在，真寻面前坐着昨天才告白的女孩，她在几分钟前干脆地拒绝真寻。）
可儿那奈子不解地偏着头发问，“……佐藤同学？呃、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真寻突然抬头，“咦？唔、嗯！我在听！”
真寻怎么说的同时并且莫名其妙用力点头——
“唔哇！”
还剩下半杯冰拿铁的玻璃杯顺势打翻。
“乓！”
滚落地上的玻璃杯轻松碎裂，在店内引发巨大声响，原本嘈杂的其他客人瞬间全体静默看向这边。
（连我也忍不住遮住眼睛。啊啊，糟了……我既然是幽灵，就该像个幽灵在空中接住他的玻璃杯才对……可恶。）
真寻连忙起身，“唔哇啊唔哇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十分抱歉！我不小心打翻了！对不起，要不要紧？对不起！”
一边找来店员一边绕圈朝四面八方低头的真寻，将可儿那奈子原本摆在地上的东西拿到椅子上，抓着一把餐巾纸企图阻挡在餐桌上形成汪洋的拿铁流动。
只是滴落的咖啡依然在真寻的牛仔裤上留下一点一点的污渍。
可儿那奈子也从包包里拿出面纸帮忙打造堤防，可是桌巾与地上早已一片湿。
“这样很危险。”店员拿着拖把与畚箕过来，制止真寻捡拾玻璃碎片。
“啊啊我真是笨死了笨死了……”真寻以无力的模样地坐在位子上，脸色难看地晃动肩膀叹息。
“我怎么会这么笨手笨脚……真是笨死了、丢脸到极点、糟透了……可儿同学真的很抱歉，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弄脏衣服？”
奈子摇摇头，“不要紧，我没事。”
“那袋证据呢？有没有弄湿？”
“真的不要紧，一点事也没有……”
为了避免妨碍清理，椅子上的两人同时抬起双腿，以腹肌快要颤抖的姿势暂停动作。
真寻的jack purcell胡子脸几乎快要碰上穿着漂亮高跟鞋的脚尖。
（拖把也来到我的脚边，我忍不住也跟着抬脚摆出同样姿势。虽说我没有肉体，不至于影响清理，但是我对努力用拖把擦拭地面的店员有股莫名的歉意。）
真寻与拒绝真寻的可儿那奈子就这样面对面抬高双脚，脚尖维持在不会碰到彼此的绝妙距离，同时低下视线保持沉默。
两个人眨眼睛的次数逐渐增加，仿佛是在互相较劲，实在看不出他们是「好朋友」。
（在一旁看着的我也跟着尴尬起来，和他们一起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