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章 现在的我与以前的我
真寻听着奈子的独白，内心觉得好痛。
仰望天花板流泪的奈子声音里，听得出充满无穷无尽的苦涩。
“月不是说过他在乎我吗？也说了因为无法给我幸福，所以无法喜欢上我。他说了这些话吧？”
“嗯……说了。如果我没记错。”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思考了。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月是否能够幸福，我只是喜欢月，所以追着他跑，这种举动真的是替月着想吗？我完全没有尊重岛终月这个人、这个活生生的存在，只是想让一切都依照我的想法……他有生命、他活着，或许我连这些都没想过，或许我只把他当做是我的世界里的一个角色。”
奈子将左手伸进黑暗之中，仿佛要抓住不在的东西。
「」在摇动。
“我这样哭泣、这样受伤，全都是因为我的执着。都是为了丑陋的执着……我喜欢的月没理由不喜欢我，我无法承认喜欢的对象不喜欢的自己，无法承认没有价值的自己。
我无法承认、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所以对月说：『没可能吧？没那可能吧？说没有，你说啊，承认我有价值！』……只是强行把责任推给月。
明明无法认同、无法接受的人都是我自己。我自私地用月喜不喜欢我来决定自己的价值……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对月做很过分的事。”
“现在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吧……”真寻内心如此想着。
奈子的气息有些紊乱，真寻已经无法分辨她在哭或是在笑，黑暗中只听见呼吸的声音。
“……嗯——不都是这样吗？我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感觉。”
一边看着自己的「」，真寻尽可能说得泰然，刻意放轻音量。
虽不晓得这些话能否安慰奈子，不过他还是直接说出心里话。
“……对于一般人来说，接受自己本来就是一件难事吧。我觉得必须正视不完美的自己很难，大多数人应该都想转开视线吧？至少我就是如此。”
说出口的同时，真寻更加深刻感受到不愿意面对现实而胆战心惊的自己，是如此真实。
真寻正带着五十五公斤的肉体在地毯上伸展。他虽然有些喘不过气，但是如果自己就此沉默会……
“对我来说要去承认遭到拒绝的自己就是自己，真的很难。”
真寻这会装作没看见此刻正在和可儿那奈子说话的自己。
奈子在黑暗里凝视真寻的脸，问道：“遭到拒绝……被谁？有人会拒绝佐藤同学这样的人吗？”
“……就是认识从前的佐藤真寻的人。在乎从前的佐藤真寻的人。例如家人等等。我也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但是……还是会感到难受。
所以我无法待在老家，因为我看得太清楚了。父母亲现在还在等待『真正的真寻』回来。
我总是能够感觉到他们认为现在的我『不是真寻』也知道他们期待某天真正的儿子、真正的佐藤真寻会突然回到他们身边——”
真寻抱着双腿，和刚才的奈子一样把手肘放在膝盖支撑下巴，每次说话脸就会移动。
“——我太清楚他们是否希望现在的我像死掉一般消失。他们希望真正的佐藤真寻回来。”
佐藤真寻说出口之后，沉淀在心底深处刻意不去看的悲伤，逐渐有了清晰的形状。
真寻不想说自己害怕，也不愿意看到说这种话的自己，却忍不住说出口。
“我真的总是觉得好怕好怕。简单就消失的人格，会不会哪天又突然简单恢复呢？也就是说如果治好的话，就等于杀了现在的我吧？
只要我死掉……大家都会很开心吧？我继续是我，所有的人永远只有失望吧？我、我在那样的世界……该怎么说？找……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
“他们不会对你失望的。”
若不是奈子强而有力的语气打断，真寻或许喉咙深处那股不知该如何是好地逐渐涌上的热意就会化成泪水、溢出眼睛。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
即使身在黑暗中也知道奈子用手背磨擦脸颊、挺直背部。
“因为佐藤同学如果消失……今晚这个丢人现眼的我、我们、想要保密的这一夜，又该和谁分享？没有其它人。找遍全世界各个角落，只有现在的佐藤同学你一个人，没有其它人。”
真寻：“……”
“对吧？对。就是那样。”奈子语气认真道。
“谢……谢谢你，可儿同学。”获得救赎的真寻偷偷用手指擦拭眼角。
奈子道：“所以别消失。也别死掉。更别害怕那些事。别让情况变成那样。因为我绝对不会忘了你。而且我、我的一切、愚蠢又丢脸、今晚无药可救的我、独一无二这个春天的我……”
“咕。”
真寻不晓得奈子呼吸哽咽的理由。
“也请不要忘了我……！”
就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那个瞬间结束了。
“……我不会忘记的。怎么可能忘记？没理由忘记。因为我——”真寻边说话边想着另一件事，“我喜欢可儿同学。”
即使还记得，就算忘记了，结果永远相同。
今天这个时刻，过去的时间再也无法挽回。
所有的瞬间同时出生也同时死去。
无论有多重要，无论有多么想要留下，全部都会逐渐失去。这就是事实，没有人能改变。
可是正因为这样，才会如此——
“……我喜欢你，可儿那奈子。真的喜欢你。”
让人不舍。
只见她瞠目结舌的用带有「」字的手靠着自己的嘴巴。
“也对。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就像是冷不防遭到号称绝对安全的剃刀割了一刀，可是我还是喜欢奈子。”真寻心想。
能看出来真寻真的喜欢上奈子。一个不留神，脑里心中满满都是奈子。
每天只想着这个漂亮、没用、笨拙的女人，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
“……话说回来，挑这种日子告白，我也真是太狡猾了。对不起。”
拖着毯子，真寻来到墙边抱着双腿重新坐好，尽量远离奈子。
在被甩的日子喝得烂醉，跑到男人家里，却受到对方告白，这个情况感觉起来很危险。
搞不好奈子正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