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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但愿人长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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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几日就是大暑,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接连的晴天让人有些慵懒,林子里的动物也都藏了起来,就连睚眦都躲回了巢穴,得益于此,剑门关的素梨人也有了难得的清闲时光。mwannengwu

    这天晌午,一道蓝光从不凉城急射而来,径直飞进了留风堂,在大堂中央停了下来,现出了原型,那竟是一只淡蓝色的纸鹤。

    留风堂里正在例行开会的众人面面相觑,敢在剑门关如此做事的除了不凉城里几个大家族外,就找不出其他人了。

    那纸鹤像是活了一般扇了扇翅膀,随后从头开始慢慢摊开,变回了一张纸,纸上只写着一个大大的“慕”字,盘旋片刻之后,一团火焰从底部开始燃烧,一道倩影从火光中映射出来,竟是慕晨曦的母亲李婉清。

    只见李婉清的幻影朝众人拱了拱手后开口说道:“各位前辈道友,小女到剑门关已近两年,家中长辈甚是想念,再过几日又是中秋,所以我想让小女在中秋佳节的时候与我们一同祭祖,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何联系不到小女,还请各位道友帮我转告她一声,让她尽快回到家中,我代表慕家先谢过各位。”

    李婉清的话虽然是在求人帮忙,可语气却满是威胁的意味,那张漂亮的脸上冷若冰霜,一双眼眸泛着寒光,只见她两手放回身侧,继续说道“若小女淘气不听话,那我们慕家只好派人过去把她接回来了。”

    话音刚落,那张纸也恰好燃烧殆尽,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老陆,晨曦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朱玉娘有些困惑,慕晨曦身为慕家的大小姐,慕家不会真的放心把慕晨曦放养到剑门关,所以她身上一定有些宝贝能让慕家知道她的情况,如今李婉清说联系不上她,语气还如此强硬,多半是她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晨曦在前方做探,就算同时与我们出发也会稍晚几日回来,再说月明跟她在一块,二人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陆义皱了皱眉头,回来的时候他特意没有去叨扰无月明和慕晨曦,只是用了一幅“归”字贴告知二人,便率领其他人回到了剑门关。

    “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最后去了哪里?”

    陆义伸手指向了北边,“他们去了北石……林。”

    说到一半的陆义像是想起了什么,举在空中的手僵住了。

    朱玉娘苦笑道:“两个人只怕是误入了北石林的阵法里。”

    这北石林是华胥西苑众多奇怪地方中的一处,位于落雁谷的北方,之所以叫石林,是因为此处有众多伟岸的石柱树立在大地上,像一片石头建成的树林,但这里最古怪的还不是这些看似散乱却又暗藏规律的石柱,而是这里残留了一些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阵法,偶尔会将来到这里的人拖入阵法之中,但由于法阵残破,已经无法正常运转,所以进入阵法的人有的会遇到心魔,有的会受到法术攻击,有的会被传送到其他地方,而也正是因为法阵的残缺,导致无法琢磨阵法的发动规律,反倒是根骨越好的人越容易触发阵法,因为他们与天地灵气联系得更亲密,也更容易掉进这个不听使唤的阵法之中。

    因此大部分人到北石林都不会出问题,但这次进去的是慕晨曦和无月明。

    慕晨曦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更何况还有无月明这个对天地灵气而言没有任何阻拦的怪物。

    大厅里噤若寒蝉,还是孟还乡出声打破了沉默:“北石林的阵法太过久远,威力不及当年的万分之一,除非将他们传送到其他危险地方,否则那阵法很难伤到他们,你们去找找看吧。”

    朱玉娘和陆义齐声答是。

    孟还乡沉吟片刻继续说道:“等到慕晨曦回来,让她和黎向晚回不凉城吧,本就不是剑门关的人,多留无益。”

    朱玉娘和陆义对视一眼,心里满是无奈,孟还乡本就对黎家和慕家没什么好脸色,如今李婉清爱女心切,如此堂而皇之得威胁素梨人,怎么说也是薄了素梨人的脸面,哪怕他们二人再怎么喜欢慕晨曦和黎向晚,只怕他们二人也很难留在剑门关了。

    “向晚的伤快好了,等他痊愈之后再送他们两个人回去吧。”朱玉娘还是有些舍不得。

    孟还乡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人到北石林去找晨曦和月明。”

    陆义站起来朝外走去,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出,留风堂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孟还乡和朱玉娘两个人。

    孟还乡突然对朱玉娘说:“他们二人本就命运不同,甚至连相遇都不应该。慕家在整个梁州都算得上大家族,尽管华胥西苑里的这一脉只是偏门,但以慕晨曦的天资,出去之后在家族里争个地位想必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无月明,尽管他是我见过的人中天赋最高的,但你我都知道,在漫长的修道之路上,天赋远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就算他天赋再高,将来再厉害,也是一个心里藏着恨的人,而心里有恨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好下场呢?”

    “我只是想让月明有一些美好的回忆,难道对他这样的孩子而言,连拥有这些回忆都是奢侈吗?”朱玉娘愤愤不平,这世道对无月明未免太严苛了。

    孟还乡摇了摇头,“那些所谓美好的回忆看似迷人,实则是捆在心头上的一把刀,活得越久,便勒得越深,刀上的绳子不断就不会觉得疼,可一旦绳子断了,这刀就会刺进心里,再也拔不出来。”

    “可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无欲无求,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就算这些美好的事物全摆在眼前也能视若无物。”

    “也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乐观开朗,能对抗自己的绝望,就算所有重要的东西都离你而去也能积极向上。”孟还乡站起来向外走去,“重情之人必被情所伤,在这柄刀下有幸得生者,十之一二罢了。”

    朱玉娘看着缓步离去的孟还乡陷入了回忆里,她想起了自己去世已久的夫君,种种往事涌上心头,没来由的,她也有些想喝酒了。

    朱玉娘来到留风堂外,原地转了几圈才打消了去找李秀才讨酒喝的冲动,化作一团白光追着众人向北而去,疾驰而过的风拨弄着她的三千烦恼丝,在朵朵白云之中,她小声地嘀咕着:“我这半个娘是不是真的管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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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胥西苑的某个暗无天日的地下溶洞里,只有几块晶石散发着朦胧的乳白色光辉,像一个吝啬的老板在烤焦的烧饼上撒了几粒白芝麻,这些晶石没有带来应有的安全感,反倒是这些极远处仍然依稀可见的几缕微光更衬的这洞穴广阔无边。

    无月明蹲在一个崖壁上的小洞口处,歪着头仔细地聆听着洞穴里的每一声响动,漆黑一片的溶洞里异常的安静,只有水珠从岩壁上方的钟乳石尖滴落至寒潭的滴答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身后传来的慕晨曦平稳的呼吸声。

    他和慕晨曦困在这个黑乎乎的地下溶洞里已有两日之久。

    两日之前,百无聊赖的慕晨曦提议到北石林看看风景,与同样闲来无事的无月明一拍即合,两人动身前往了北石林。

    北石林的风景确实壮丽,巍峨的石柱直插云霄,要透过缠在石柱半腰的浮云才能看到这些石柱的顶端,除了多年雨打风吹留下的痕迹外,在碧绿的苔藓之下隐约还能见到晦涩的铭文。

    慕晨曦踩着暮云剑带着无月明,有说有笑地在石柱里辗转腾挪,只是让二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从一朵云中穿出来之后就迷了方向,这片石林像是活过来一样,三步一禁制,五步一阵法,让两个没怎么见过法阵的人吃了苦头,抱头鼠窜了一天多,慕晨曦终于力竭,脚下的暮云剑飞错了方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到了这个不知位于哪里的地下溶洞里。

    “嘤咛”一声,慕晨曦从昏睡中醒来,背后冰凉的岩壁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缓缓地坐起身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她想起了睚眦君王所在的那片巨木林,那种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会猛然蹿出一只睚眦的恐惧让她此刻不敢掉以轻心。

    黑暗中唯一的亮光来自于她的手腕,李婉清送给她的镯子透过衣袖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只是这一点光没有带给她分毫的安全感,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而是意味着她和慕家断了联系。

    脚步声突然从前方响起,慕晨曦心里一惊,一只手捏着袖中藏着的暮云剑,另一只手已经掐起了剑诀。

    “醒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慕晨曦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她瘫靠在岩壁上,用鼻子轻柔地嗯了一声。

    无月明蹲在慕晨曦的身边,小声地问道:“身子怎么样了?”

    慕晨曦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无月明身上的温暖,她向那边倚了倚,柔声说:“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罢了。”

    “慕姑娘没事就好。”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啊?”

    无月明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这里太暗,什么都看不真切,但多半是个地下溶洞。”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个时辰,”无月明轻轻地握住了慕晨曦的小臂,“慕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这三个时辰里下面的河水越涨越高,要不了多久这个小岩洞就会被水填满,我们要去找出路了。”

    慕晨曦摸了摸身下的岩壁,手心处感受到的是被寒潭水浸泡过的冰冷,她悄悄地把手腕上发着微光的手镯藏了藏,扶着无月明的胳膊站了起来。

    两人走到洞口边,慕晨曦正打算跳下去,胳膊却被无月明拽住整个人都被拉了回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撞在了无月明的怀里,她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一根手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随后无月明的声音从心底响起,“慕姑娘噤声。”

    慕晨曦听话地闭上了嘴。

    黑暗之中只剩下脚下潺潺的流水声和两个相邻的心跳声,两颗心脏踩着一样的拍子一下下地跳动着,可渐渐的其中一颗却越跳越快。

    无月明近在咫尺的胸膛挡住了四面八方袭来的阴冷,慕晨曦只觉得自己朱唇上那根手指好像越来越烫,不远处的鼻息是如此的温暖,她竟有些庆幸这片黑暗让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不然无月明一定会笑话她脸蛋儿上红到耳根的那两抹红霞。

    就在慕晨曦的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时候,流淌着的河水先一步沸腾起来,原本温和的流水突然变得暴躁,震耳欲聋的声响从上游传来,就像是在一湾满是锦鲤的池塘里撒了一把饵,数不清的鲤鱼从水中跃出又落下,砸在其他跳起的鱼身上,最后再次掉入水中一样。

    这些说不清是什么的水中生物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两人所处的位置,溅起的水花高高飞起打湿了二人的衣衫,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东西并没有发现二人,路过之后快速地继续向下游奔去,轰鸣声也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心有余悸的慕晨曦也顾不上男女之别,紧抓着无月明的衣袖,传音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无月明移开了放在慕晨曦嘴唇上的手指头,“刚到这里的时候,我生过一次火,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些东西就扑了过来,借着火光我隐约看到那是一种红色的怪物,四个脑袋六只脚,还有三条尾巴,那时你还昏睡着,我不敢多留,就赶紧熄了火带着你到了这个岩洞。”

    “它们是不是还长着羽毛?”慕晨曦语气沉重起来。

    “对,我还有些奇怪,明明活在水里,为什么会长羽毛呢?”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些怪物叫儵鱼,不过我也只在书里看到过,从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华胥西苑里怎么会有这种凶兽。”慕晨曦很是奇怪,书中记载这儵鱼出现在北方,可华胥西苑位于西南,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本不该有联系才对。

    “这些东西每隔半个时辰就会经过一次,我们要快些出发了。”无月明扶着慕晨曦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河道豁然开朗,原本湍急的河流也变得舒缓,远处还传来了阵阵的水流撞击声,听到这般动静的二人找到了希望,紧赶几步向着声音的来源寻去。

    没过多久,两人在河流的尽头发现了一座湖,湖水不深,刚刚没过了半个小腿,湖底铺满了那些会发光的石头,让这黑暗洞窟中清冷的湖水像被阳光照射一般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好美啊!”见到如此美景,慕晨曦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了下来,她挽起衣袖俯下身子,双手捧起湖水将脸上的污垢拭去,本就姣好的面容在水中微光的照耀下更显迷人,几缕粘在脸颊上的青丝更是让她多了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情。

    慕晨曦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影子,忽然抬起头来小声地问道:“我漂亮吗?”

    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四周水流撞击声太大,总之她没有得到回答。

    “哼!呆子。”慕晨曦看着不远处不知在看什么的无月明撅了撅嘴,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大声地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慕姑娘,这一路上你有发现儵鱼的踪迹吗?”无月明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见无月明神情凝重慕晨曦也严肃起来,他们一路逆流而上,本应该更快的遇到儵鱼,可现在都到了上游的尽头竟然没有发现儵鱼任何存在的痕迹,她摇摇头说道:“我也没有,而且这湖漂亮是漂亮,但未免有些太干净了。”

    无月明沉吟了片刻,踩了踩水里发光的石头说道:“这里有问题了除了这些石头外,还能有什么呢?”

    突然周围原本就震耳欲聋的水声更加磅礴,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水平面也快速上涨,很快就淹没了膝盖。

    “慕姑娘小心,似乎有东西来了。”无月明微微侧了侧身,把慕晨曦挡在身后。

    粼粼的波光里隐约出现了数道黑影,在远处的湖水中若隐若现,逐渐向湖中央的二人围了过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与其等着被包围不如先出手,无月明一手平伸于前,另一只手捏起了法诀,随后向手掌一指,一团红云从掌心处升起,并迅速地向天上扩散,在两人头顶上变成了一大团剧烈燃烧的火焰,瞬间便把这黑漆漆的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此时两人才看清楚这座湖的全貌,这竟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原圆形,像是一只倒扣的碗底,四周的出水口也不是两人原以为的泉眼,而是十八颗长满青苔的巨大兽头,这些兽头造型各异,唯一相同的是从张开的大嘴中喷涌而出的水柱,还有顺着水柱冲出来的儵鱼,这些长满红色羽毛的四头怪物摆动着三条尾巴跳入湖水中,那些已经在水里的反而迈着六条腿在湖底缓缓地行走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湖中心的两个人。

    天上的火云让双方都看清楚了彼此,再也没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一方。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变慢了,天上的火光渐渐暗了下来,慕晨曦转过身来,和半弯着腰的无月明背靠背站在一起,暮云剑从袖中飞了出来,绕着二人上下翻飞。

    当火光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湖中数不清的儵鱼躁动起来,翻腾出的水浪先一步冲向了二人,大战一触即发!

    密密麻麻的冰锥猛地从二人周围的湖水中斜刺出来,将最先一批扑上来的儵鱼钉死在半路,可更多的儵鱼直接撞在了冰锥上,发出了一连串的血肉撞击声,这些冰锥并没有能阻挡它们太久,飞速游动的儵鱼很快就围到了二人近前。

    慕晨曦的暮云剑舞得水泄不通,一根根银针从绵密的剑雨之中飞出来,精准地从儵鱼的嘴里刺入脑中,她背后的无月明则更加简单直接,各种不同的法诀变着花儿的轮番用出,五彩霞光在黑暗的洞窟里忽明忽暗,将扑上来的儵鱼打得粉碎。

    这些儵鱼算不上十分厉害,很快死去的儵鱼便在两人周围堆成了一座小水坝,将不断上涨的湖水挡在外面,可这并不能阻挡儵鱼前进的步伐,它们用六只脚踩着同伴的尸体而过,源源不断地向正中央的二人扑去。

    本就没有恢复完全的慕晨曦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大口地喘着气,飞舞的暮云剑也慢了下来,她娇喝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召唤出了夫诸,银色的夫诸一出现就成了洞窟里最显眼的东西,所有的儵鱼纷纷掉转了方向,朝夫诸冲去。

    儵鱼的尸堆被夫诸撞了一个缺口,湖水一下子冲了进来,本就虚弱的慕晨曦被水流撞的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她身后的无月明赶紧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慕晨曦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连日的战斗早就让她疲惫不堪,全凭一股精气神撑着,如今一垮下来,她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

    无月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今这个状况,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头夫诸本就是慕晨曦强弩之末时召唤出来的,只是个样子货,没撑多久就碎成了一摊光点,消失在了空中。

    失去目标的儵鱼没有停留,再次扑向了两人。

    持续上涨的湖水已经淹到了腰,事到如今,两人早已无处可逃,无月明索性抱着慕晨曦站了起来,把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起了暮云剑,“慕姑娘,抱紧我。”

    慕晨曦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抱住了无月明,下一刻她就被无月明带着向扑来的儵鱼群迎了上去。

    冰冷的剑光在黑暗中亮起,无月明带着慕晨曦在儵鱼群里辗转腾挪,手起剑落之下数不清的儵鱼死在了暮云剑下。

    十八个兽头喷出的水越来越多,水位持续上涨,无月明在水中的运动越来越吃力,反倒是这些儵鱼在水中更加灵活,此消彼长之间,饶是无月明也有些吃不消了,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大喝一声,提起暮云剑横扫一圈,剑刃上喷薄而出的火焰点燃了附近的儵鱼群,为他争取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慕晨曦感觉到抱着的人越来越烫,伸出手摸了摸无月明滚烫的脸,同样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滴在无月明本就湿透了的肩膀上。

    儵鱼并没有给无月明太多时间,下一批很快就再度扑了上来,无月明撑了一会儿之后再也拿不动暮云剑,他只能把慕晨曦塞在自己的怀里,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儵鱼。

    一条条四个脑袋的怪物接连撞在无月明的背上,就连怀中的慕晨曦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

    不出意外的,无月明的背上很快就多了几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滚烫的鲜血飞溅出来,迅速变成了红色的血雾,落在慕晨曦的脸上,也落在冰冷的湖水之中。

    这些儵鱼在碰到血雾之后不知怎的竟然不再前冲,反而慌乱地向后退去,和后面涌上来的儵鱼撞在一起,顿时乱做了一团。

    湖水中那些发光的石头在接触到无月明的血后光芒大盛,以无月明和慕晨曦为中心,那些发光的石头一圈圈由内向外地亮起,几个呼吸间整座湖都亮了起来,乳白色的光从水底照出来,原本黑暗的地方也被照亮,渐渐的湖底那些发光的地方组成了一座大阵,周围十八个兽头也在同一时刻不再喷水,湖里的那些儵鱼似乎很是害怕即将发生的事,再也顾不上湖中心虚弱的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向阴暗的地方逃去。

    湖底的岩石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湖中的水快速地向洞中流去,逃过一劫的无月明和慕晨曦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卷入洞口形成的漩涡里,和几只同样没来得及逃跑的儵鱼一起掉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掉在了一张柔软的网上,然后从网中继续下坠,无月明抱着慕晨曦摔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暮云剑也掉了下来,笔直地插在离无月明脑袋只有几寸的地方。

    晕头转向的慕晨曦撑着无月明的胸膛坐了起来,有无月明做肉垫,她倒是没有受伤。无月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打量起眼前这个与之前的岩洞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来。

    这是一座像神殿一样的地方,四周和上方的岩石画满了晦涩难懂的壁画,正上方画着一颗巨大的眼球,瞳孔处正是二人掉下来的地方,此刻有大量的水从瞳孔处喷涌而出;在下方是一个和泡泡一样的结界,二人刚刚顿了一下,就是落在了这个结界之上,落下的湖水和不太幸运的儵鱼则被结界隔绝在外,落在了泡泡的周围,在结界壁上形成了水幕,让两人看不清楚结界外的光景。泡泡的正中央是一座祭坛,一尊巨大的鼎放在正中央,鼎的正下方拴着九条铁链,向九个不同的方向延伸出去,直到结界之外。鼎周围放着一圈书架,书架上放着许多落满灰尘的玉简。

    头上流下的水逐渐变少,正顶上那只大眼睛缓缓闭上,两人终于看清楚了结界外面的东西,那山岩上的壁画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绘制而成的,画中的线条竟然发着光,壁画里还嵌着数不清的宝石,把神殿照得亮亮堂堂的,终于摆脱了黑暗的二人看清了结界外的景象之后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二人在结界四周发现了他们极为熟悉的东西——紫水。

    结界周围不再是清澈的湖水,而是深紫色的水,颜色很深甚至有些发黑,那些掉下来的儵鱼迅速腐烂,变成了白骨。从鼎上延伸出的九条铁链通向了紫水中竖立着的九根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被铁链捆着一具骨架,骨架的上半部分在紫水外,下半部分则泡在紫水之中,这些骨架有些像是人的,有些又像是妖的,在正中央那根粗了许多的柱子上绑着一副有四只翅膀却没有头骨的骨骸,骨头是黑色的,上面却布满了金色的细密花纹,在肋骨上还刻满了蝇头小字,这字不知是哪种语言,两人都认不出写得是什么,只认识柱子上写着的两个古朴大字,“帝江”。

    在帝江正头顶有一处山泉眼,水流不大却刚好落在帝江的骨骸上,清澈的泉水经过骨骸立刻变了颜色,汇入紫水之中。

    “这里莫非是紫水的源头?”慕晨曦双手撑在结界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神秘的场景。

    连慕晨曦都没见过,那无月明更是对此摸不着头脑,“慕姑娘,这帝江是什么东西?”

    “帝江可不是什么东西,那可是掌管着混沌的大妖,厉害着呢,在上古大战的时候可没少给咱们人族添麻烦,只是书上记载着帝江一族在大战中全部死绝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帝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具帝江尸骨。”

    说起人妖大战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无月明听得云里雾里的。

    慕晨曦也没指望现在就给他讲明白,跑到巨鼎旁,看起了鼎上刻着的铭文,希望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无月明蹲在紫水边,相比于找到出去的方法,他现在更好奇这紫水到底是如何生成的,那帝江的尸骨当真如此神奇,只需泡一泡就可以将清水变成剧毒的紫水。

    “这鼎上上还真写了要如何出去,”慕晨曦指头按在巨鼎上,有些发绿的铭文闪闪发光,“只是……”

    “只是什么?”

    “要出去得活祭。”慕晨曦站了起来,看向了无月明。

    “这个好办,”无月明头也没回,一只手探出结界外,刚好抓住了一只不幸掉下来的儵鱼,把它拖了进来,穿过结界的时候,看似人畜无害的泡泡在儵鱼身上留下了火烧一般的痕迹,这只儵鱼痛苦地在无月明的手中蜷缩起来。

    无月明走到中央的巨鼎旁,把手里不断挣扎的儵鱼撕成了碎块,喷涌的血雾瞬间充斥在了巨鼎之中。慕晨曦向一旁歪了歪头,哪怕儵鱼再该死,如此血腥的场面她也实在是看不下去。

    在献祭了一只儵鱼之后巨鼎顿时有了反应,鼎身上篆刻着的纹路亮起,九条铁链也颤抖起来,可是好景不长,纹路只亮起了不到三分之一,所有的异象又归于平静。

    “要不……再抓几只儵鱼来试试?”慕晨曦走到无月明身边,撞了撞他的肩。

    无月明摇了摇头,甩了甩手上沾着的鲜血,对慕晨曦说道:“慕姑娘,暮云剑借我一用。”

    “你要暮云剑干什么?”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暮云剑还是乖乖地从慕晨曦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落在了无月明的手里。

    无月明毫不拖泥带水,抄起暮云剑就斩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深红的血液随即喷涌而出。

    “你疯了?”慕晨曦被吓了一跳,赶紧用双手紧紧按住无月明受伤的手腕,可是无月明对自己是一点也不留情,这一剑斩得极深,鲜血不断从慕晨曦的指缝中流出来,滴落在巨鼎之中。

    鼎上的纹路再次亮起,以极快的速度点亮了整尊鼎,鼎上拴着的九条铁链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后在鼎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慢慢变大的黑色圆环,圆环中央竟能看到一轮明月和斑斓的星河。

    慕晨曦顾不得其他,拉着无月明踩着暮云剑向圆环飞了过去。

    二人穿过圆环的一瞬间,听了许久的流水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林间隐约传来的虫鸣。

    他们终于从黑暗的洞窟里回到了现世。

    黑色的圆环悄然关闭,暮云剑也缓缓落地,剑上站着的慕晨曦双腿一软,就势躺在了草地上。

    无月明也没有好到哪去,精疲力竭的他干脆也躺在了慕晨曦身旁。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两人相顾无言,却轻声笑了起来。原来只是躺在这里,就已经如此幸福。

    “原来华胥西苑的夜空这么漂亮!就算再来一次也值了。”慕晨曦向无月明那边挪了挪,把胳膊枕在了脑后。

    “下次可以只看月亮吗?”无月明揉了揉刚刚愈合还隐隐作痛的手腕,他可不想再给自己来一刀了。

    慕晨曦转头看向了无月明,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棕色的瞳孔更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好啊,咱们下次只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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