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诊断证明
冷逾一直想找裴霁安好好聊聊,想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单方面结束他们之间的联系,可三处的事情太多了,他每天都在忙。
忙来忙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真忙还是假忙。
或许他的心底依旧放不下某些架子,还是希望裴霁安能够主动来找他解释。
这一等,就是两年。
冷逾拎着挂号牌进了诊断室,时隔多日未曾踏足这里,它跟裴霁安似乎都没变多少,只是角落里多了几盆没见过的绿植。
裴霁安背对着他站着,面前身是个清瘦的白衬衫男孩,约摸十七八岁,低着头,看不清全貌,但身子一直在发抖,像是在惧怕什么东西。
他往前迈的动作一顿,在距离裴霁安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他看着裴霁安微微着弯腰,哄人似得同那男孩说话。
“放松…你已经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了…这里很安全…”
在裴霁安平静如水的嗓音里,男孩渐渐停下发颤,依旧是低着头,明明衣着光鲜,却由内而外散发着怯懦与腐朽的气味。
半个小时后,裴霁安直起腰,轻柔且沉稳地按了按男孩的肩膀,“好了,今天的治疗就先到这里吧。”
夏日的暑气将他的侧脸熏得微红,他一边说一边转身,笑容绵柔温润,又在看到冷逾的那一瞬僵在嘴角。
面容冷淡的故友拎着头盔坐到他面前,声音平静而沉稳,“裴哥。”
然而当冷逾坐过去的那一瞬,鼻间突然嗅到了铁锈味。
紧接着,那个从他进来就一直沉默的少年骤然爆发出尖锐的悲鸣,嘶哑着冲冷逾求饶:“我不逃了!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裴霁安收敛起眼底的愕然,伸手揽住男孩起伏的肩膀,安抚性地说:“别怕,他不是南逸…没人会抓你走得…”
男孩缩在裴霁安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冷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他又等了二十分钟,看着裴霁安把男孩送走,这才出声询问:“他是你的病人吗?”
裴霁安重新坐回椅子,摘下眼镜揉捏眉心,“难道我今天不像医生吗?”
冷逾点头又摇头,“你看起来像医生,但你对他的态度并不像一个医生对待患者该有的态度。”
言外之意是裴霁安逾界了。
裴霁安抿唇看向冷逾。
两年不见,冷逾看上去越来越没有人气儿,像一柄开了封的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跟难以忽视的煞意。
也难怪会被认错。
裴霁安收回视线,用无奈又温和的口吻跟冷逾解释:“那位病人的情况比较特,具体细节我就不方便透露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请问冷处长到这儿来有何贵干呢?总不能是调查医生与病患之间的关系吧?”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字里行间藏着客套与生疏。
冷逾眉心微蹙,冲裴霁安晃了晃手里的挂号牌,“今天不谈公事,我来看病。”
裴霁安瞳仁轻微地震,下意识攥紧手指,骨节被他捏得泛白。
他定定看了冷逾数秒,“你的病又复发了?”
“那倒也不是。”
冷逾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将他在梦中看到过的画面描述给裴霁安,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怎么都吐不出来。
蹲在他手边的狗二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出厂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宿主。
他泄愤似的捶了一下冷逾的衣角,【你放弃吧,除了你没人能知道我的存在,你也不能向外人透露任何关于我的信息】
冷逾脸色倏地一沉。
察觉冷逾神情的的变化,裴霁安镜片后的桃花眸微微眯起,探过去的眼神带着探究,“冷逾,你没事吧?”
冷逾没理会狗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想拜托你做一个诊断。”
裴霁安愣了一下,“什么诊断?”
“关于被害妄想症以及精神分裂症的诊断。”冷逾一字一顿回道。
裴霁安扶了扶眼镜,并没有急着答应,反倒是问了一句:“难道说你哥的诊断证明不管用了,让你再过来重开一张?”
七年前,为了配合调查一桩案子,裴霁安给冷逾的哥哥开了一张虚假的诊断证明,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裴霁安当时就说过,这种违背他职业道德的事他不会再做。
冷逾敛下眸,“这次不是为了我哥,是我自己的问题。”
裴霁安抿着唇,审视冷逾。
片刻后,他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
两个小时后。
冷逾捏着印有“精神正常”几个大字的诊断证明书,大步流星朝电梯走去,面上虽神色如常,诊断书的边缘却被他攥得起皱。
“冷逾,等等!”裴霁安追上冷逾,与他并排走进电梯。
他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盯着电梯不停下降的数字,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冷逾一直抿着唇,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要跟别人聊天的欲望。
电梯到一楼后,门刚开,冷逾便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裴霁安缀在他身后,见他浑身低气压,心情糟糕的模样,犹豫了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冷逾,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难,记得联系我。”
冷逾刚跨骑上车,被他这么一抓,扣头盔的动作一顿。
他转头望向裴霁安扣着自己的那只手,眉头紧锁,眼神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失望,“联系你?我从你的黑名单里出来了吗?”
冷逾的话一下子撕毁方才两人相处时的平静,戳破裴霁安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侥幸伪装,将他们之间的隔阂毫不保留地暴露出来。
裴霁安收紧手指,眼睫罕见地颤抖,又压抑着声音,“冷逾,我…”
他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冷逾说,可引擎的轰鸣声却打断了他的话。
“行了,有什么事我会联系你的。”
冷逾缓慢且不容拒绝地抽回自己的手,扶正头盔,拧动油门,单方面结束这场对话。
几个呼吸间,他像一阵风似的,连人带车轰然消失在裴霁安的视线里。
漆黑色的重机车呼啸着奔驰在路上,头盔隔绝了外面嘶鸣的风,却阻断不掉脑海里那些絮絮叨叨的啰嗦。
【我究竟要说几次你才能明白,你没有精神分裂,也没有被害妄想症,我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你的臆想!】
【你是狗血配角!你马上就要直面你的悲惨人生了!你老婆就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给点反应好不好啊啊啊啊!】
狗二的抓狂声在冷逾脑子里此起彼伏,吵得冷逾太阳穴突突泛疼,默默扭紧车把。
看着表盘里不断飘红的码数,狗二停下絮叨,高声尖叫起来,【你开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冷逾猛地捏下刹车,轮胎几乎与地面擦出火星,刺耳的摩擦声敲击着脆弱的鼓膜。
“闭嘴,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