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自证
沈宁昭微微闭了闭眼,微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瑞王早有准备,人不在府里,设了陷阱,只等人来。我等未能完成任务,请主子责罚。”行安的声音不似往常,有些虚弱。
“受伤了吗?”沈宁昭看着他的一身夜行衣,问道。
行安摇了摇头:“无事。”
沈宁昭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过心急,考虑不周,才中了瑞王的计。”
“如今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不可轻举妄动,需要从长计议。你受了伤,先下去歇息吧。”沈宁昭道。
行安并未起身,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沓东西来:“此次青州之行,意外截取了瑞王与北岐往来书信。”
沈宁昭闻言,立刻接过书信来,仔细地看了。瑞王忌惮漠北,欲与北岐勾结,重创漠北。瑞王想用漠北二十四城,换北岐扶他登上皇位。
沈宁昭皱了皱眉,冷声道:“明日早朝,我要在朝堂之上提审陈钰川,这些书信也该叫百官都来看看。”
“是!”
行安退了下去,沈宁昭又回到立政殿内。此刻,距离早朝已经不足一个时辰了。沈宁昭心绪难平,将书信放在书案上,盯着刻漏看,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
“陛下可要小憩一会儿?”乐吟走进来问道。
沈宁昭摇摇头:“不了,茶凉了,添一杯新茶进来。”
“是。”
乐吟端了新茶进来,沈宁昭饮了半盏,又放了回去。又重新盯着刻漏,今夜的时间尤其漫长,夜色似乎凝固住了,黑漆漆的,不流转。
行安刺杀失败了,就意味着沈宁昭在瑞王那里彻底暴露了。瑞王起兵是早晚的事。若是她能在他起兵之前提审陈钰川,或许能在百官那里占一个先机,再徐徐图之。如若不能,事情便会极其复杂了。
她无法自证,那些人就无法长久地信任她。即便没了瑞王,她从高位上坠下也不过早晚的事。
真到了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她。
直到早朝的钟声从远处幽幽传来,沈宁昭似乎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轻轻动了动坐的有些坚硬的身体,站起身来:“更衣吧。”
“是。”
沈宁昭回寝殿内,乐吟伺候她更衣。
乐吟在衣架前待的时间有些久了,沈宁昭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陛下常佩戴的那枚龙凤纹的玉佩一时之间找不到,奴婢给陛下换了一枚新的。等陛下上了朝,奴婢再仔细找找,许是落在那里了。”乐吟道。
沈宁昭闻言笑了笑:“不必了,玉佩是我收起来了。戴得久了,换一枚新的也好。”
“是。”
沈宁昭穿戴好,刚出立政殿的门,季和手里捧着一份急报,整个人扑了过来,他跪着,将手里的奏报举过头顶。
沈宁昭心倏地一沉,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瑞王反了!”
沈宁昭怔了怔,许久才哑着嗓子问:“打的什么旗号?”
“妖帝祸国,匡扶正统。”
瑞王起兵造反的消息很快传遍邑都。朝堂之上的百官先是震惊,然后看着沈宁昭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多了几分犹疑,沈宁昭手里捏着瑞王勾结北岐的书信,几经犹疑,还是没有拿出来。
瑞王每到一地,就叫嚣着,若是沈宁昭能站在城门之上,朝着正阳门大街撒泡尿,向天下人证明实为男子,他便立刻退兵,孤身回到邑都,任凭发落。
如若不能,他攻进邑都之时,便要活捉妖帝,剥光了她的衣服,挂于城门之上,叫天下人都来看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究竟是男是女。
杀人诛心。
瑞王的话原始粗鄙,却是最简单有效的。
这些话传回邑都,那些强压下去的流言,再次甚嚣尘上。老臣不断上书,甚至提出了更为婉转的方式,要皇帝自证,以安民心。
沈宁昭不再上朝,日日在立政殿,翻着那些仗义执言,为国为民的苦心。可是她的沉默,却像是越来越清晰的答案。
于是,瑞王的军队受到的抵抗越来越敷衍,似乎人们也在期待,也想看看,那坐在高位上的帝王,究竟是男是女。
半个月后,瑞王已经攻进了邑都郊外。
沈宁昭不再翻看奏章,她坐在宝座之上一整天,直到晚上,她一个字也未讲。
“陛下,时机到了。”云霜来到殿内,说道。
沈宁昭终于动了动身子,看着云霜愣了一瞬,才微微点了点头:“我记得母亲有一支铃兰簪子,那是进宫前外祖母送给她的,你去取了来。”
云霜似乎有些意外,看着沈宁昭轻笑着点了点头:“好。”
云霜退了出去,沈宁昭将书案上的那些瑞王书信罪证和陈钰川等相关证据口供,全部收拢起来。却在收拢的时候看到了镇纸下面,她预备寄给顾池宴的那封信,她竟然忘了。
沈宁昭抽出镇纸下面的那封信,又重新展开,“何日良人罢远征,卧榻空置待人归”,沈宁昭的手不自觉地拂过最后这一行字。
“行安。”沈宁昭对着殿外唤道。
“主子。”行安推门而入,躬身听命。
“漠北的急行军到哪了?”瑞王自起兵那一日,漠北得了消息,顾池宴便率漠北的最精锐的赤金卫马不停蹄地回援。然而漠北路远,偏逢大雪,行军缓慢。
“已经到了随州,最多还有一日,便能抵达邑都。”
行安的话倒是叫沈宁昭颇为意外。漠北距离邑都的距离是青州的三倍之远,瑞王几乎没有受到阻挡,日夜不停行军,刚到邑都郊外,顾池宴竟然都已经到随州了。
顾池宴,怕是要急疯了吧
沈宁昭心头觉得柔软又苦涩。她又看了一遍那封回信,将它举到烛火旁,取下罩子,信纸瞬间燃了起来,那炭化后的信纸像枯萎的花朵,一片一片落下下来,落在书案上,积了一片黑。
“将这些罪证,交给影子,送到漠北,亲自交到顾总督的手上。”沈宁昭将东西递给行安。
行安震惊的看着沈宁昭,他明白,他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沈宁昭也静静看着行安。沉静得像是一股巨大而又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叫他无法开口质疑半分。
行安沉默地接过了那些罪证,什么都没有说,出去了。
沈宁昭起身,来到殿外,乐吟和季和等在那里,似乎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来。
沈宁昭站在殿门口的廊下,头顶的木质宫灯轻轻地摇曳,她脸上的光影也随着轻轻摇曳,今日她没有画眉,浑然天成的弯月眉,嫣红的嘴唇也未去遮掩,她今日终于能清清爽爽地做一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