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力争
南境的大胜,举国欢庆,好好庆贺了一番。可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热闹过后,却又开始挑剔起宋时锦的女子身份来,又纷纷上书要求换将,沈宁昭统统不予理会。
天渐渐凉了,让人厌烦的夏季终于过去。只是可惜,好天气并未带来好心情,沈宁昭在立政殿待了一日,从堆积如山的折子里难得喘了一口气。沈宁昭揉了揉昏昏涨涨的头,趴在案头许久没动。
“可是累了?”顾池宴摸了摸她的发。
“嗯……”沈宁昭仍是趴着,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衣衫,有些沉闷。
“书案硬……”顾池宴一面说一面将人抱了起来,他顺势坐在了宝座上,叫她趴在自己的肩头。
沈宁昭轻笑,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似乎不满意,又往胸口蹭了蹭,哀怨道:“你也很硬,硌得慌……”
顾池宴滚了滚喉咙:“那抱你去榻上躺着?”
“不要……”沈宁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要抱着。”
顾池宴叹息,摸了一把她的后腰,将人抱紧。
两个人身子紧贴着,坐了一刻钟,沈宁昭闭着眼,像是睡了。顾池宴想着要不要抱去睡,沈宁昭突然开口唤他:“珩渊……”
“嗯,怎么了?”顾池宴应道。
“人心,真是冷漠又苛刻。”沈宁昭仍是闭着眼的:“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顾池宴没有说话。
沈宁昭睁开了眼:“起初我以为刀架在脖子上了,他们是总是怕的。他们的确是怕了,只是我忘了,还可以事后反悔。我才发现我一直做的事似乎是徒劳无功的,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没有人能改变那群人心中的秩序。这种无力感不仅让她失望,还让她害怕。
“如何就徒劳无功呢?”顾池宴将沈宁昭扳正,和她对视:“陛下不必将刀架在微臣的脖子上,陛下皱个眉微臣都是怕的。且微臣粉身碎骨,绝不后悔。”
沈宁昭目光微闪。伸手去抚他的脸。
“不破不立,此时遇到的阻力越强烈,等破的时候便会越彻底。”顾池宴亲吻她的掌心:“陛下无论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两人目光交缠,气氛渐酣。
“陛下,各位大人在殿外跪了一地,奴才如何劝都无用。”季和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顾池宴将人扶起来,挑着眉看她。
沈宁昭浅笑,眼睛微眯:“真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
沈宁昭像是注入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她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一看到沈宁昭立刻就要开口,沈宁昭将手上的折子扔过去,扔在为首的官员的头上,将他的官帽都打掉。也将百官的谏言打断。
沈宁昭登基以来多是温和面目,头一次上来就如此的。当着百官的面第一次发了那样大的火,被扔的官员战战兢兢将折子捡了起来,念出声来:“宋时锦,愿此生守卫南境,不婚嫁,不生子,护大邺边疆安稳,直到小世子长大……”
那人没有再念下去,众人也安静下来。
沈宁昭居高临下,睥睨众人,言语冷然:“当初国门被踏破,人人自危,无人敢战,各处求告。宋时锦临危受命,何其艰难。如今狼子野心破灭,敌军被驱散,大胜之时,你们却高高在上地嫌弃与指责打胜仗的她只是一个女子?
你们究竟是觉得羞耻还是畏惧?羞耻护住你们性命的居然是一个女子?还是畏惧救你们于水火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竟然比你们更加有勇气,有魄力,有能力,所以你们怕了,是吗?
诸位都是读圣贤书的,自命不凡的君子,我敢问一句,这圣贤书里,哪一篇,哪一段,哪一句有教你们女子生来便低人一等了吗?”
跪着的官员无一人敢抬头应答。
“为什么没有人教,但这便已成了不必宣之于口就得以心照不宣的规则了呢?还是你们必须默认她们低人一等,踏在她们的苦难之上,才能成就你们的自命不凡呢?
你们生来便理所应当站在那里,而女子,必须强行断了为妻的念头,毁去为母的身体,失去一切女性的特征,才能勉强与你们比肩而立!为什么?凭什么?
若无女子,何来男子,你们一开始便是食女子骨血的而生的,如今却胆敢轻贱女子,你们怎么敢?”
沈宁昭的这番质问,问得百官哑口无言。
“宋时锦退敌有功,这个主将她担得起!南境非她不可!”沈宁昭冷冷地看着跪着的众人:“朕意已决,若是胆敢再求人来要朕收回成命的,斩立决!”
沈宁昭拂袖而去,百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开口,最后也都散了。
今夜的这番话不知为何竟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鼓舞了许多在苦难中的女子,一时间,竟然女学盛行。
云霜姑姑得了苏太后的懿旨,在太医院的对门设立了药局,收了一批民间的医女来,专门对后宫的女子的问诊开药。
因为身份的原因,许久女子有些难以启齿的痛楚,不敢向太医诉说。有了药局以后,因为同为女子,多了同理心,便慢慢放下了戒备,一时间药局门庭若市,颇受好评。
这股浪潮两极分化颇为严重。它确实唤醒了女子的觉醒,和一部分男子对女子的尊重,可是受传统思想的影响,许多人仍是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每日不管是民间与朝上,都对此举争论不一,在不断的争论之中,迸发出更多的新思想。
陈钰川待在玉笙院许久不出门了。沈宁昭在韩豫章的案子里,竟然查到了这里。或许是没有铁证,只派影子日日监视着陈府,陈钰川索性闭门不出。可是不出门,也不代表就眼耳闭塞了。
“如今外头倒是热闹……”陈钰川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宋时锦守住了南境是我没有想到的。”
“主子放心,张信的家眷还在咱们手里,他不敢出卖主子。”元阳在他身后道。
陈钰川轻笑,似乎并不在乎南境的胜败。
陈钰川摩挲着轮椅扶手的手停了下来,突然问:“元阳,你知道什么是釜底抽薪吗?”
元阳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没有了柴火,这把火,是如何都烧不起来的。”陈钰川看着院墙外头:“外头的那些苍蝇有些烦人。小皇帝已经起了疑,邑都不能再待了,走之前,我得好好送小皇帝一份大礼,才不枉费他这些时日的‘照顾’。”
元阳看着陈钰川轮椅上仍旧空荡荡的裤管,眼眸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