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选秀
韩豫章乘马车回到尚书府的已是亥时，二门的花架转角，差点撞到一个人。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韩豫章声音微沉。
“是父亲回来了，蓉儿刚刚睡下，早前跟我说明日想吃傍林鲜，我正要去吩咐厨房备上”。郁揽景道。
郁揽景，是韩豫章的上门女婿。韩豫章只有一女，不愿女儿远嫁，便从国子监挑了一个上门女婿。夫妻二人成婚十载，夫妻情深，在邑都也算一段佳话。
“这等小事吩咐下人去就可以了，何必亲自跑一趟。”韩豫章本身就严肃，夜色深沉，更给他添了几分冷意。
“蓉儿的口味挑剔，怕下人们漏了什么，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放心。”郁揽景声音敦厚温和，和他的人一样。
“嗯。”韩豫章语气缓了缓，点了点头。
“父亲今日宫宴比往常回来得晚些，可是发生了什么？”郁揽景问道。
“朝中的事，你不要操心，你只要照顾好蓉儿他们就行。”韩豫章板起脸来。
“父亲说的是，孩儿只是担心夜色寒凉，父亲要保重身体才是。”郁揽景低头道。
“我无碍，你先下去吧”
“是，父亲。”郁揽景行了礼，侧身而过，朝厨房的方向去了。韩豫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管家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贵客已等候多时了。”
韩豫章这才转身离去了。
元宵节过后，天气回暖，早晚虽寒凉些，中午的日头却大，树木偷偷抽了芽，嫩绿嫩绿的，迎春花一马当先，率先来报春。
皇帝选秀一事自元宵节过后，风声早已吹遍了邑都，五品以上官眷中的适婚女子全部在选秀的名单之上。
名单上的女子先由司礼监初筛，容貌端正，家世清白，蕙质兰心的方可入选。然后交由钦天监再选，测算生辰八字、命格，合者方可入选。
最后便是由皇帝亲自来相看了，先看画像，再见真人，其中流程繁琐，事关重大，这一筛选，便选了一月有余。再选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月初二。
乍暖还寒的春日，沈宁昭明在立政殿里批折子，季和带着几个小太监手执秀女画像走进来，走到沈宁昭面前，得了示意，缓缓展开一支画轴，报上家世姓名与年纪，沈宁昭看一眼，若是点点头便是留了。
想要中选的秀女必是在画司那里使了银子了，五分美貌也能画出七分，便是连衣着都比旁人要华丽些。
季和第一个展开的，是右佥都御史之女安荣，沈宁昭只看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季和会意，将画轴递给身后的小太监，换下一个。
看了不多一会儿，殿外通报，谢太后来了，沈宁昭微挑了挑眉，仍是恭敬地将人迎了进来。今日谢太后穿了一身紫色织锦云霞鞠衣，妆容也是精心描的，似乎心情很好。
“母后怎么有空今日过来？”沈宁昭问道。
“听闻今日皇帝初选，皇帝毕竟年幼，想着还是过来看上一眼，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不然本宫在康仁宫里待着，也不心安。”谢太后坐在沈宁昭下方的右手边。
“母后有心了，那便有劳母后了。”沈宁昭继续示意，季和又展开一个画轴，沈宁昭看了，季和又往谢太后那边偏了偏，谢太后瞥了一眼，也并不多说话，端起茶盏，慢慢地饮着。
沈宁昭仍是淡笑着，低头也端起了茶盏，季和将画轴再次递给身后的小太监，去取下一个画轴。谢太后看着沈宁昭的侧脸，几乎和那凉薄的先帝一模一样，他们多情的外表之下藏了一颗最无情的心。
谢太后想起那个男人，忍不住握紧了衣袖里的手，饶是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想起过往的时候胸中的涌动的情绪依然清晰热烈。
就这么又看了一会儿，采月突然凑近谢太后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才叫她回了神，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笑道“桐木关新进的这一批金骏眉，芽头隽秀纤细，花果香馥郁，滋味鲜爽甘甜，果然最适合初春来饮。”
沈宁昭闻言瞧了一眼案上的茶盏，笑道：“母后喜欢便好。”
“太傅的身体如何了？太傅是爱茶之人，这样好的茶，想必他也会喜欢。”谢太后把茶盏放了回去，端坐起身体。
沈宁昭微微皱了眉，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却依旧温和答道：“劳母后挂念，太傅已然康健。”
“那便好，初十那日，本宫听闻太傅晕倒在御花园，心中着实担忧。”谢太后说着抿起嘴来，真扮出几分忧虑来。
沈宁昭闻言后背微僵，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盯住谢太后的侧脸，谢太后余光扫到那道目光，复又挂起笑来，转头与其对视。
“母后如何得知？”
“说来也巧，那日本宫头疼得厉害，便叫采月去请了御医，路过御花园，碰巧撞见了。”谢太后道。
沈宁昭的心还未落到底，便又听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采月，接着说道：“本宫这奴婢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居然叫她在御花园捡到一本颜卿的真迹来。”
沈宁昭脑子轰地一声响，愣在了那里。
“她把东西交给了本宫，这东西本宫本也不该私藏，可本宫病着，病得糊里糊涂的，竟把这事给忘了。耽搁至今日，还望皇帝莫怪。”
沈宁昭没有接话，只是抿着嘴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不过一本字帖罢了，母后若是喜欢留着便是。”
谢太后闻言笑意更深：“本宫哪里敢私藏，本宫听闻皇帝喜欢收集颜卿的手稿，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字帖自然是要送与皇帝才是。”
“母后此话当真？”沈宁昭心中诧异，言语间有些迫切。
“自然当真，只是本宫那时候病着，顺手放在哪里了，一时竟想不起来了…”谢太后皱了眉，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
谢太后言语间的戏弄叫沈宁昭皱了眉，却在瞥见季和再展开的秀女画像是谢盈盈的时候，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谢盈盈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娇嫩得像三月的桃花。谢太后也看了一眼画像，又朝沈宁昭看了过来，那目光中的深意已不言而喻。
沈宁昭直静了半盏茶的功夫，盯着那画像，直到季和要将画轴收回时，沈宁昭才僵硬的点了点头。
“鸿胪寺少卿之女谢盈盈，留。”季和拔高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沈宁昭再次看向谢太后谢太后笑着随她看，眼中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这丫头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人品心性皆是好的，能得皇帝的青睐，是她的福分。以后同在后宫，本宫也算有个伴儿。”
“母后满意便好。”沈宁昭心中有气，仍是笑着的，维护这表面的虚伪和谐。
谢太后显得十分开心，又坐了一刻钟，对后面的选秀已不甚在意，便起了身：“本宫身体不适，先回康仁宫去了。那本字帖本宫定好好找找，不叫皇帝失望才是。”
谢太后刚转了身，没走两步，便又听得季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户部尚书之女，李茹儿，留”
谢太后顿时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季和手中的画像，眯了眯眼，缓缓转身看向沈宁昭。
沈宁昭已不复之前的被动，看着谢太后，慢慢展出个笑来，又是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母后怎么又回来了，字帖的事不必心急，慢慢找便是，康仁宫就那么大，儿臣想着，早晚会找到的。”
谢太后心中冷笑，道：“本宫刚才忘了问，此次选秀，皇帝预备选几位？”
沈宁昭并不避讳她的目光：“元宵节宫宴上，母后说要朕选秀，早早开枝散叶，朕觉得母后的话甚是有理。四宫主位空置已久，是该添人进来。子嗣是头等大事，自然谁先诞下皇子，便是对大邺有功，便立谁为皇后。”
谢太后知道沈宁昭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在这等着她呢。这下，她不仅要乖乖地把账册交给沈宁昭，除掉李家，除掉李茹儿，还要与其余二人争这个皇后之位。
谢太后自是不甘，脸上的笑容一丝也没有了，可不甘之余，却也明白，这是谢盈盈不得不走的路，况且她与后宫几十载，由她护着还能叫几个小丫头片子给捷足先登了吗？于是又端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皇帝说得是，开枝散叶方是大事。”
这次选秀持续了一个时辰，最终选了四位，鸿胪寺少卿谢延光之女谢盈盈，户部尚书李德裕之女李茹儿，礼部侍郎段锐之女段落落，兵部郎中王知之女王嘉荣中选。
这只是第一次再选，还有第二次相看，最后才是下旨册封。未落定之前原本中选名单应是保密的，可不知是谁将消息放了出去。消息一出，邑都又热闹起来，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后宫的格局必然会影响如今前朝的势力。
李德裕闻听此消息之时着实震惊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怎么都没想到是李谢两家同时中选的结果，可无论如何，这于他而言，实在是好事一桩。
谢家也是如此，谢家没落了十几年，若不是有谢太后在后宫撑着，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爬到谢家的头上来了，如今一朝入选，已是光耀门楣，若是能诞下皇子，谢家的复起指日可待。
礼部侍郎段锐和兵部郎中王知，一个是韩党之人，一个保持中立，意向不明。这几日也水涨船高，被贺喜之人踏破了门槛，一片的喜气洋洋。